胤禛點一點頭,示意她一道坐下,又命除李德全之外人退出去,“他適才來說一件事,關係重大,朕還沒有召集衆臣商量,眼下既然皇后來了,那麼朕也想聽聽皇后意見。”
那拉氏正待點頭,不知想到了什麼,面帶爲難地道:“皇上想聽,臣妾自然知無不言,只是臣妾乃一介婦人,祖訓又言後宮不得干政。”
“只是意見罷了,算不得干政。”胤禛不意地說了一句,隨後將丁福報稟事說了一遍,臨了道:“皇后以爲那些災民**,該如何處置爲好?”
那拉氏神色微凝,輕聲道:“想不到通州情況竟然惡劣至此,皇上讓楊太醫、徐太醫去救治他們,他們不思反恩,反而犯上做亂,實可惡至極!”
聽到“徐太醫”三字,胤禛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下,雙手驟然握緊,泛白手指可以看到一條條暴起青筋,猶如盤結膚下小蛇。
於低垂眉目中,那拉氏輕輕覆上了胤禛手,“皇上不必意,徐太醫不會再出現皇上面前。至於通州……”她輕嘆了口氣,涼聲道:“通州其實已與一個死城無異,既然倖存人救不了,那麼皇上該早下決心纔是。”
“皇后意思是……”胤禛側目看着她,眸中有冷意涌動。
“其實,皇上早已想出了對策,無需臣妾多言。只是皇上仁慈,不願奪去那些性命罷索“海天中文”看|了,所以才下不了決定。可是那些災民不全文字手打會感念皇上這份恩慈,他們只會怨天怨地,埋怨朝廷不救他們。”那拉氏搖頭嘆息道:“何況眼下通州瘟疫肆虐,如果讓他們逃出通州,後果加不堪設想。”
胤禛心情沉重地:“你說朕何嘗不知,只是那畢竟是幾百上千條活生生性命啊,還有曾經去救援兵士,朕實於心不忍。”
“長痛不如短痛,皇上雖處置了那些人,但救活卻是多人。”那拉氏細聲勸着,眸子眼眶中輕輕地轉着。
此時天已經漸黑,李德全開始掌燈,微紅燭光似水一般無聲流淌書房中。
正如那拉氏所言,早她進來前,胤禛心裡就有了決斷,事情鬧得這樣大,通州事必須解決,而唯一解決法子就是派兵鎮壓,並且不讓疫情擴散出去,否則結果壞。
靜默良久,胤禛撫着身後梳得極爲整齊辮子嘆了口氣對李德全道:“召內閣官員、諸王爺入宮,朕有事相商。”
要捨棄一府之地,關係重大,他雖是皇帝,但眼下初登大寶不足半年,可說腳跟尚未立穩,必得共同商議決斷後纔好實施。不過,他相信應該不會有什麼阻力,畢竟哪個也不願見這種要命瘟疫四下蔓延。
那拉氏盛了一碗香米遞給胤禛,柔聲道:“衆大臣過來還有一段時間,皇上趁着這個空閒,趕緊吃些,否則一忙起來,又該忘記了,長此下去,龍體可是吃不消。”
“朕沒事。”話雖如此,但胤禛還是接過她遞來飯吃了起來,期間又問幾句弘時近情況,得知他課業有所長進時,頗爲安慰。
那拉氏剛跨出南書房,候外面翡翠就迎了上“聽潮閣”-,來,含着一縷笑意道:“主子眼下可是要去承乾宮?”
那拉氏睨了她一眼淡淡道:“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這齣戲高潮,又怎麼能少得了那位主角呢?走吧。”
彼時,承乾宮中,凌若正坐後殿繪畫,原想借此來靜心,豈知越畫越煩,每次下筆都覺得一陣煩燥,紙畫廢了一張又一張,依然什麼都沒畫出來。
“主子,要不歇會兒再畫吧?”水秀旁邊小聲勸着,她曉得主子何以如何煩燥,當日她奉主子之命,出宮尋伊蘭小姐,哪知到了凌府卻得知原來就她來前一夜,伊蘭小姐與凌老爺夫婦大吵一架離家出走,起因便是那來歷不明四五萬兩銀票。同時也曉得原來早多日前,伊蘭小姐就已經被李家休棄。
如此一來,主子本想借伊蘭小姐破開眼前這個困局算盤便落了空。再言之,凌老爺他們不明白五萬兩銀子由來,他們卻是猜到了,必是皇后用來收買伊蘭小姐。
主子得知這件事後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必然是氣恨到不行,連着好幾日她替主子收拾牀褥時候都發現彈花軟枕半邊都是溼。
莫說主子,就是他們這些做奴婢都氣不過,主子待伊蘭小姐好都是有目共睹,縱是再頑劣人也該有所感化纔是;伊蘭小姐怎麼能爲着幾萬兩銀子就做出如此忘恩負義之事,實可惱。
凌若並不曉得水秀轉過如此多心思,只是將湖州紫毫筆往架上一擱道:“不畫了,再畫也只是浪費紙墨而已。”
“那奴婢陪您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今兒個月亮正圓着呢,跟銀盤似,可是好看着呢!”同旁邊侍候安兒變着法子想引凌若開懷,從上次南書房中回來,他們已經許久不見主子笑了。
“你們去看吧,本宮沒心情。”凌若意興闌珊地道,此刻縱是外面下流星雨她也是沒那個心情了。
水秀心裡嘆了口氣,寬慰道:“主子不用太過擔心,皇上只是一時生氣,等過個幾天就好了。”
安兒也一旁猛點頭,“是啊是啊,皇上那麼寵愛主子,一定會很原諒主子。”
“但願吧。”話雖如此,心裡卻沒多少把握,胤禛待她確實是好,但胤禛本xing多疑,他眼下不追究自己,已經是格外開恩,想要消去這份疑心,談何容易,何況還有一個皇后旁邊煽風點火。
“對了,通州那邊可有消息傳來?”凌若一直有留意通州情況,容遠去了那裡,生死未卜。
且她還有另一重擔心,胤禛因她與容遠舊事大爲惱火,雖說不追究她,但容遠呢,他會不遷怒容遠嗎?
水秀爲難地道:“奴婢已經量去打聽了,但是通州離咱們這裡幾十裡,就算有消息傳來也只是告之皇上,實打探不出。”
凌若點頭未語,正無言之際,南秋走進來欠一欠身道:“主子,皇后娘娘來了。”
皇后?凌若愕然擡頭,越過南秋身影,果然看到月光清輝下身爲六宮之主那拉氏正緩步朝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