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凌若回答,臉上笑意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石生認真地看着她道:“你會,凌姑娘,你若這樣執意下去,終有一日會令自己後悔。”
直至石生他們離開,這句話依然不停地環繞凌若耳邊,她真會後悔嗎?不,不會,她絕對不會後悔。
當暮鼓響起時,胤禛緩步走進大殿,蹲下身對正閉目誦經凌若道:“若兒,還記不記得你與我說過彼岸花?”
凌若緩緩睜開眼,眸中有着淡淡波動,彼岸花,她自是記得,那一次蒹葭池畔遇到胤禛,他正納蘭湄兒嫁給八阿哥而痛苦不堪。那時自己曾與他說過彼岸花。
那廂,胤禛聲音繼續,“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注全文字手打定生死。當日,你與朕說,穿過這些花,曾經一切都留了彼岸;那麼,人就可以重開始。對不對?”
凌若靜靜地望着他沒有回答,不明白他爲何要突然提起這些。下一刻,胤禛拉起她手道:“隨朕來。”
他不顧凌若反對,將她拉離了大殿,晚風拂起兩人衣角,獵獵飛舞空中,如蝶似燕。
“你……”凌若剛想問胤禛要帶她去哪裡,胤禛就倏然停下了腳步,緊接着,凌若看到本該空無一物庭院,此刻竟然鋪滿了一種她從未見過花,鮮紅灼烈,此時夕陽漸落,這些花給她一種殘陽如血妖豔,美得令人心驚動魄,又莫名起一種悲傷。
沒有葉,沒有其他,只有紅色,一片觸目驚心,如火、如血、如茶赤紅!
每一片花瓣皆形如倒針,向後展開卷曲,以美姿態盛開那裡。
怔怔地看了許久,凌若突然醒悟過來,這是彼岸花,一直只存於傳說中曼珠沙華。它,竟然真存!
“朕翻了很多書,又命人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你所說彼岸花--曼珠沙華。若兒。”他望着她,無比認真地道:“你說過,只要穿過彼岸花,過往一切就皆可放下,重開始。”
重開始?重開始……
淚意漸漸模糊了雙眼,唯有那一叢叢曼珠沙華依然紅得觸目驚心。
胤禛,我們真可以重開始嗎?
她承認,這一次,胤禛真爲她做了很多很多,甚至連這原本只存於傳說中彼岸花也找來了,可是她依然會害怕,害怕這所有好終有一日會無休止後宮爭鬥傾軋中消耗怠。
“若兒,只要你穿過這些花,我們就可重開始。”他拉着一直未曾放開手,慢慢往彼岸花中走去。
遠處,李衛與四喜激動地看着這一幕,爲了找到這些花,他們奔波千里,但是,只要能令熹妃放下固有心結,隨皇上回宮,這些辛勞又算得了什麼。
當腳即將跨過一叢曼珠沙華時,凌若猛然收了回來,漸落幕色中,她緩緩搖頭,“對不起!臣妾放不下,皇上,臣妾始終放不下!”
胤禛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從頭冷到腳,眼中是滿滿地不置信,“爲什麼?若兒,朕已經爲你做到這個地步,你爲什麼還不肯原諒朕?還不肯放下以前那點事?”
他聲音裡透着一種冷到心底絕望無助,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體會到這種感覺,甚至於連奪位激烈那陣子都不曾有過,很討厭,那種無力感覺真很討厭,好像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做不到。
凌若自地上撿起一朵曼珠沙華,喃喃道:“皇上爲臣妾做越多,臣妾就越害怕。太過灼烈東西總是會有些刺眼,且開不長久。彼岸花會謝,花謝之後,皇上待臣妾好就會收回。”
“朕說過不會,爲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朕!”這一句,胤禛已是近乎咆哮一般,他做了這麼多,爲什麼,爲什麼這個女人就是不肯相信。
全文字手打
“對不……”凌若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胤禛打斷,神色猙獰地咆嘟道:“朕不要聽對不起!不要!罷了,朕不管了,朕現就帶你回宮,不管你願不願意,朕都要帶你回宮!”
辛苦尋來彼岸花被他踩得殘亂不堪,原本灼烈也此時化爲殘缺,就像凌若說,太過美好東西都是持續不了太久。
這一次,凌若沒有反抗,如果胤禛當真決定不顧一切去做一件事話,那麼她根本反抗不了。
可是,僅僅只是走了數步後,胤禛就停下了腳步,凌若驚奇地發現背對着自己身子微微發顫。良久,沉悶發顫聲音從前方傳來,“你當真不願跟朕回去?”
這一回,凌若沒有立刻回答,本以爲可以舍下心再次抽痛起來,她用了很大力氣纔將那份痛楚壓下去,“是,臣妾不願。”
胤禛點頭,原本緊握手慢慢鬆開,然後獨自一人往外走去,一直到離開普壽寺,他都沒有回過頭。他走過地方,有一株曼珠沙華花瓣上帶着晶瑩水滴,暮色中透着一種悲傷氣息。
此後數日,胤禛一直沒有來過普壽寺。他不來,凌若本該覺得如願,可是心卻一直很疼,縱然日日唸經誦佛也壓不下那份痛楚,只要閉眼,浮現就是滿地蔓珠沙華以及胤禛鬆開自己手,獨自離去那一幕。
秋意漸漸加重,尤其是早晚,特別涼冷,寬大單薄佛衣已不能抵禦那份寒意。
了塵給她送來了棉衣,看全文字手打到凌若對着菩提樹發呆,她沉沉嘆了口氣道:“明明就放不下,何必強迫自己呢?佛家講究一個緣字,該隨緣而處纔是。”
“弟子與他緣早就了,是他一直不肯放下。”她低頭看着那滿地菩提葉。
“若真了,就不會這樣苦苦糾纏,唉,你要到什麼時候纔可以看透啊。”了塵搖搖頭,轉身離去。
凌若樹下站了很久,轉身待要回屋,卻看到數日不曾來過胤禛站不遠處,靜靜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