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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三年,帝大壽之日,鄰國聖都的寶聖樓被一位貴公子包下。
寶聖樓幕後老闆熱情迎接這位貴客。
這位貴客,器宇不凡,衣着華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竟是紅色的。
此人正是曾經的銀狼,現在蕭國攝政王蕭容。
蕭容道:“小賢,生日快樂。”
韓小賢悶悶不樂。
今天,他二十七歲生日,可是……韓城已閉關一月,義父四處雲遊,柳逸有目標要盜,九重有鏢要走,藍煜忙着打點他的壽宴,慕容若忙着打理他的政務,其餘路人,可無視。
到頭來,還是隔壁國的蕭容最義氣,大老遠地跑來跟他喝茶。
那年,韓小賢和韓城回宮後不久,慕容長生退位,閒雲野鶴去也,偶爾回來看看,用慕容若的話說是跟以前沒什麼區別。
韓小賢在萬衆矚目下登基,帝號長樂。
三年內,韓小賢忙於政務,無暇傷心後悔那件事。
有時閒暇下來,他只想好好休息下,什麼都不想。
蕭復走了,借用慕容若的話說是“跟以前沒什麼區別”。
不同的是,以前知道那人還活着,在隔壁國,坐在他一樣的位置上。
現在那人已去,在地府,生平看不到了,會有點難過。
政務太多,韓小賢常常忙得無法分身,不知不覺就冷落了韓城。
再次借用慕容若的話說是“跟以前沒什麼區別”。
不同的是,以前韓城雖如空氣般存在,但往後蹭蹭,還能察覺到他的體溫。
現在,他連往後蹭蹭的時間都沒有,卻能感受到韓城目光的溫度。
午夜夢迴,身邊空蕩蕩,會有點寂寞。
韓城人越來越冷,目光卻越來越熾熱。
原來生活沒有變,沒有天翻地覆,韓小賢欣慰。
三年來,他最大的不幸是記憶力越來越不受控制地低。慕容長生告訴他那是因爲琅琊心經修煉到第十一層了,所以記憶會差點。
可未免差過頭了,一不小心,就忘了吃飯睡覺,甚至連後邊的人都忘了。想起時,幾天過去。
幾年前,十幾年前,幾十年前的事更別提。
獨獨難忘的是那段尋寶之路,他親爹蒼白的臉漆黑的眼,天凰最後的話語無情地譏笑。
“我爹怎樣呢?”
“墳上長草了。”
“喔。”
“他要看到你這樣沒心沒肺的,死了也會活起來哦。”
“哦。”
“沒良心!”
“嗯。”
他要真活起來那纔好。
蕭容啜了口茶,垂下眸低語道:“容兒死了。”
韓小賢一口茶含在嘴裡忘了嚥下去,驚道:“哪個容兒?”
蕭容眨了眨血紅色的眸子,指着心口道:“我的容兒啊。”
“你的容兒……”
蕭容點頭。
韓小賢明白了,眼前這蕭容是“銀狼版”毋庸置疑,死的是那個“正常版”的蕭容。但怎麼回事?他們不是人格分裂麼?那個蕭容又怎麼會死?這個蕭容卻健在!
他開了個無聊的玩笑,道:“殉情了他?”
蕭容不理,說道:
“有件事容兒託我告訴你,那年的事他是設計騙你的,蕭復並不知情。容兒不忍看蕭復臨死前都未見你一眼,就自作主張設計你們見面,他不想讓蕭復走得遺憾。他讓你向韓城借用天誅劍,也是想拆開你們,也是不想韓城妨礙你和蕭復。因爲他知道韓城會怕你對蕭復舊情復燃,不輕易放你走,而你那點責任感也不會置蕭復於不顧,到時,你們兩個就算不分開,也會有隔閡,斷不會一起跟蕭復尋寶。”
只是,蕭容未必料到韓城會偷偷尾隨,更料不到韓小賢接近蕭復懷着報復慪氣的目的。
“那個蕭容想撮合我和蕭復嗎?”韓小賢嗤笑。
“不是,因爲蕭復看你和韓城在一起會不好受,容兒不想。”
嘖,真忠誠。可最後,他仍不好受。
“那秘寶呢?怎麼回事?”
“秘寶的事是他編出來的,根本解不了什麼毒,蕭復不知情,要知道,也不會浪費時間去找。”
“爲什麼非要找那三樣秘寶?”
“因爲……”蕭容眨眨眼,道,“拖延時間啊。”
嘎?
“麒麟杖在鄰國的斷牙谷,九天繩在無帝城之遠的海島,火雲珠在蕭國邊境風州……三樣你沒想到什麼關聯嗎?”
韓小賢默了,他想了想。
當年他們從無帝城出發,先去斷牙谷找麒麟杖,再繞道無帝城找九天繩,接着再回頭找火雲珠。
這三樣東西所在的位置天南地北。如果先從九天繩找起,再找火雲珠,最後找麒麟杖,所花的時間定會少許多。
可現實是,他們繞了幾圈來回奔波,期間的時間,就是蕭容要“拖延”的時間。
當年九重有意隱瞞九天繩,柳逸不說火雲珠的下落,他們當然先去找下落明確的麒麟杖,之後在蕭容的提醒下,九重才說出九天繩的下落。柳逸倒不願說火雲珠的下落,是韓小賢自己撞進去的。
但那時,蕭復自行離開,怕也是出乎蕭容意料。
不得不說蕭容這“陰謀”幼稚,但還挺實用,若按照他的預計走,待到火雲珠到手,蕭復死期也不遠了。他的計劃也就結束。之後會如何,與他何干?
“在九家時,蕭復知道容兒的心思,就不讓他得逞,堅決跟你分道揚鑣。”
那次天凰想要天誅劍,是他一句話把天凰牽走。
“既然他知道秘寶是假的,爲什麼還要找火雲珠?”
“因爲他想回十三王府拿點東西,哪想到會遇見你。天凰倒很想。”
是緣分,還是真是冤家路窄?
韓小賢不自覺地問:“蕭復要拿什麼?”
蕭容看了他一眼,正經道:“你小時候的衣服。”
霎時,韓小賢心裡一陣莫名地鈍痛。
這種感覺,他原以爲也忘了。
走出寶聖樓,風清月明,雪白的身影等候在外。
“爹爹?”
韓小賢微微驚訝,沒想到韓城這麼快就出關了。
韓城伸出手,他仍舊年輕秀美,不曾有過變化,只是,氣質隨着時間一點點沉澱,掩飾不住的滄桑。這滄桑,讓他的眼神多了絲奇異的柔和。
韓城最大的改變,是多了一絲體貼入微,在韓小賢一連幾個月,幾十個日夜消沉後。
那段天昏地暗的日子,被韓小賢遺忘,韓城卻記憶猶新。韓小賢當時如行屍走肉般活着,他無數次地想成全他,最後還是不捨、自私地將他攬在懷裡,無聲地安慰。
韓小賢甜絲絲笑着,將手伸出去。
有些事,知道了,釋懷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還是要開心地活着。
他這麼沒心沒肺,無情無義,蕭復死了也會氣得復活吧?
想到這裡,韓小賢笑得更加甜蜜。
“哈哈!”
笑由心生,韓小賢藏不住口。
韓城莫名看他一眼。
“爹爹,今天我好開心!”
“因爲生日?”
“一半。”
“另一半呢?”
“……呵呵,哈哈……”
韓小賢仰天,今晚,月亮好大啊。
腦中一幕畫面想過,三歲那年的除夕夜,無帝城大街上,人山人海中的中年大叔搖着扇子向他猥瑣笑着。
如今想來,那分猥瑣的笑只剩裝腔作勢後的彆扭和滑稽。
此情此景,再次上演。
帝王誕辰,普天同慶。
韓城拉着韓小賢的手,停了下來。
韓小賢被身後的人流撞了一下,貼到韓城背上。
韓城的身體僵直着,韓小賢奇怪。
站直了身體,看到了前面的人。
青衣素面,黑眸點漆似的明亮,紅脣不笑而彎,半側着臉,眼角勾了過來,就與韓小賢撞了個對着。
那張記憶中有着驚人美麗的臉,一瞬間讓韓小賢窒息。
青衣男子一身樸素,昔日的華美高貴不在,邪氣不在,卻添幾分仙風道骨之氣。
他朝韓小賢笑了笑,再正經不過,溫柔不過。
剛纔寶聖樓裡,蕭容離開前,突然神神秘秘地爆料,狡黠地眨着紅眼睛,像得意小孩似的獻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韓小賢沒興趣聽。
“其實蕭覆沒死。”
韓小賢有興趣了。
這死死活活,得幾回?
這像一個狼來了的故事,韓小賢半信半疑,內心還是有點雀躍,面上卻是鎮定淡然。
見韓小賢表現得這麼冷淡,蕭容沒了獻寶的樂趣,直接道:“容兒爲了救蕭復犧牲自己了。聽不懂?就是容兒用自己的命換蕭復的命?還聽不懂?就是麒麟子用邪術讓容兒的靈魂來救蕭復的命。”
韓小賢晃了晃腦袋,道:“總之呢?”
蕭容悶悶道:“蕭覆沒死,還活着。在天狼島修身養息了幾年,還拜麒麟子爲師,聽說最近要代替麒麟子回鄰國當什麼大祭司的……混蛋!居然不來我們蕭國!”
蕭國是就是他的……
韓小賢心裡道。
他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想,說不定明天就忘了,還高興什麼?
省省力氣,免得白高興一場。
可,仍壓抑不住飛揚的心情,揚起的脣角,歡笑。
“爹……”
韓小賢悄然上前。
蕭復淡淡看他一眼,仿若看破紅塵的一眼,他輕聲道:
“貧僧法號復生……”
韓小賢靜靜看他,也道:“在下小名龍仔。”
蕭復脣角揚起一絲弧度,雲淡清風,看透俗塵的得道高僧模樣。
裝模作樣……
韓小賢心道。
“你是來當大祭司的吧?什麼時候成和尚呢?”
“嘿……”
看吧,馬上就暴露真面目了。
蕭復輕輕道:“我回來了,歡迎我麼?”
“聖殿歡迎你。”
“韓城你呢?”
“寶聖樓隨便你。”
韓城扯了扯韓小賢的手,道:“晚宴時間到了,快走吧。”
韓小賢握緊,笑道:“嗯,爹爹。”
被兩人路過的蕭復扯了扯嘴角,淡笑地跟上。
良辰美景之夜,三人行。
人生,還有比這更喜劇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