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章

33章

沐豫謙一把將她扔在沙發上,毫無憐惜之意。他高昂着頭,玩味地斜睨着正睜大驚恐的雙眼望着他的寧子凡。擡起修長的雙腿,緩慢、優雅地靠近她。

“豫謙……豫謙……”寧子凡撐着身子一點點後退,她不敢相信正要發生的事。沐豫謙竟在一夕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顧忌會傷到她肚子裡的孩子,用一張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兇暴的面孔對着她。她驚懼地搖頭,“豫謙,你怎麼了,豫謙,我是子凡啊,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豫謙,出了什麼事,你別這樣,別這樣……”

“怎麼了?”沐豫謙十分不滿意地揚揚眉,“你不知道嗎?寧子凡,你可真會裝啊!我是小瞧了你,纔會這麼大意。寧子凡,你果然有那種讓人想你將碎屍萬段的潛質。我還一直對你心存不忍和愧疚,現在看來,我是自食其果了……”

寧子凡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但隱隱感覺出他的怒氣該是來自哪裡。“豫謙,你是,你是在生我的氣嗎?你知道我見過那個叫小凱的人了,對不對?豫謙----”

“你給我閉嘴!”沐豫謙的情緒在寧子凡說出小凱這個名字時,一下子激竄到暴怒的頂點。他無法容忍從那個女人嘴裡說出小凱,那個將他生生趕離他生命的女人,罪該萬死。

一通簡短的電話留言,他甚至來不及解釋上一句,陪伴了他二十三年的男人悄然走出他的生命。

一個孩子,只因一個孩子,善良的小凱便以爲他假戲真做,愛上了眼前恬不知恥,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笑着祝福他的同時選擇了不再拖累的離去。這就是他像對親弟弟一樣疼愛、守護了二十三年的大男孩。

至今他也忘不了,在那個有着暖暖陽光的冬日,躲在孤兒院的樹叢後,用兩個小拳頭堵住眼睛,低聲抽泣着喊“媽媽”的男孩。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男孩綠色的小襖上開出金黃的花朵。圓的是孤兒院麼麼做的小饅頭;扁的是園長姐姐的針線盒;星狀的是上星期來慰問的“天使”姐姐的手仗;三角的是做禱告後分到的摻了少量肉末的大餅。有一朵最美麗、最耀眼金子一般的小花開在男孩粉嫩的臉上。五歲的于謙邁着小小的步子踱到男孩身邊,他想摘下這朵奇異、絢爛的花,於是,他伸出了化名友誼的手……

從此,他成了小凱的大哥,男孩一天天長大,也一天天在他心中生根、發芽。直到二十歲生日第一次病發,昏厥在他懷裡時,他終於意識到一種不該有的情愫伴隨着小凱病情的惡化愈加強烈。他日以繼夜的工作,想盡各種掙錢的辦法。倒票、賣血,可不管他有多辛苦,幾次累趴在工地,掙來的錢也只是杯水車薪。如果不是小凱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他,他已經走上了一條犯罪的不歸路。小凱的病情不容再拖,就在他陷入絕望谷底之時,他遇上了一位貴人。徹底改變了他和小凱的命運。

一個簡單的任務換來天價的醫藥費,他連一秒鐘的猶豫也沒有,深怕那人反悔似的即刻答應。

對他來說,小凱的得救及得上世間一切。什麼道德、良心,一分錢也給不了他的東西,他再也不需要了。他甚至想好了結束任務後用剩餘的錢帶小凱要去的地方,一個陌生、遙遠的城市,一個依山臨水的地方,這世界,只有他們倆。

于謙沒想到事態的發展會超出他的預想,他忽略了他們會相見的可能。一句孩子,讓孤兒院長大的小凱再也承受不住良心的譴責,他用一種快哭出來的“輕鬆”腔調,要他好好照顧寧子凡和孩子。他說他們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吃盡沒有父母的苦,絕不能讓孩子再遭受同樣的罪。他走了,最後一聲“哥”悲哀悽切,縈繞在他腦海。于謙像發了瘋一樣,不停地撥打他已關機的手機,打車奔去他租住的小公寓時,已是人去樓空。問遍他認識的所有人,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他絕望了,想通了,邁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在見到寧子凡陶醉幸福中的表情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豫謙,”寧子凡看着陷入沉思中的他,上前抱住了他的腰,抽泣着說:“豫謙,我知道你是怪我對小凱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可是豫謙,我是爲了我們好啊,爲了我們的寶寶能有一個健全的家。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見他了嗎?豫謙,你是我的丈夫啊!我只是想要守住我的家,我做錯了什麼呀!”

沐豫謙一臉陰沉地站在她面前,“做錯什麼?我告訴你,你做錯了什麼!”他一把抓起她腦後的長髮,強迫她擡起頭面對他,“寧子凡,你以爲你真的有什麼家嗎?哈哈……你錯了,那只是你的夢而已。你沒有家,沒有丈夫,沒有孩子,你什麼也沒有。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一場你用來安慰自己的夢!我早在跟你結婚的那一天就已經消失了。你懂嗎,親、愛、的!”

“不,不,”她抓着被他攥緊的長髮,痛苦地皺起臉,卻仍是不肯妥協地大聲喊道,“這不是夢,不是,不是,你是我的丈夫,這是我的家。我有的,我有的,你不要騙我,這不是夢,不是!”寧子凡最怕他提到夢。這個字,大半年的光景,她被這個字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多少次,她大叫着驚醒,麻痹着告訴不肯相信的自己,那是夢,是夢。只是一場惡夢,醒來便不復存在的惡夢。她受夠了這種精神上的懲罰,她的神經脆弱到再禁不起一丁點刺激。她怕時時拉緊的那根弦會輕輕一碰便崩裂,將她拉向一個無法預知的世界。

“這就是夢,”像是故意要刺激她,沐豫謙更加殘忍地道,“你一直不肯醒的夢。子凡,來,乖一點,別再鬧了,趕快醒醒,醒醒,等你醒來,一切,都會消失,你還是三年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還是被你親愛的龔大哥拋棄的----殘、花、敗、柳!”

“不!不!不!你胡說!”顧不得疼,她張牙舞爪地揮打着男人的手臂、大腿,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你胡說!我不是!我不是!維葉哥是愛我的,維葉哥不會不要我,維葉哥說他不恨我,他不會恨我的,你騙我,維葉哥已經原諒我了。維葉哥給我做飯,維葉哥送我回家,維葉哥要我快快樂樂地活着,他說我是他的小公主,他會永遠保護我的。你騙人,騙人!”

“哈哈,是嗎,你倒是和他很親熱啊,你這個賤貨。”沐豫謙重重的一巴掌甩過去,寧子凡慘叫着倒向地板。

她怎麼也不願相信,昨日還對她溫存有加的男人今天怎麼會像對待仇敵一般,紅了眼的下狠手。這是夢,是夢,不是真的。不,這不是夢,她很疼,很怕,這不是夢。

“寧子凡!”男人不放棄對她的折磨,一手扣住她肩膀,將她抓起來,“你繼續說啊,說啊,你還和他幹了什麼,上牀了嗎,幾次,他是不是幹得你很爽,你這個婊子!”反手一巴掌,再次將她打倒在地。

男人站起身,在她身體四周轉着圈,他要她全方位地聽清他每一個字,每一個將她推向地獄,罪孽深重的字。“你有夠下賤的,你以爲你的維葉哥會喜歡你啊,會愛你啊,一廂情願,夠可恥吧,你都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要把你扔了。他有這樣碰過你嗎,碰過你哪裡,你們在一起多少次。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這是什麼?

這些熟悉的謾罵,夢中的話語一句句飛出她腦袋,清晰地剖白在她面前。豫謙,豫謙,豫謙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他----

“不!不!不!不要再說了!你住口!住口!”她使勁捂住耳朵,她不想聽,一個字也不想再聽到。今天的打擊太大,太多,她不能再承受下去。她會崩潰。她不要知道什麼事實,就這樣被矇在鼓裡,活在她設想的美好世界裡也行,讓她做一個蠢女人吧,她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受不了了?只是這樣就受不了?我還有很多很多,要一一講給你聽呢,我親愛的老婆大人。”

“不----”寧子凡堵住耳朵,起身飛奔向玄關,她要離開這裡,窒悶的空氣讓她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

“你給我回來。”沐豫謙一下子抓住她手臂,用力甩向地板。

“啊----”

“今天你哪也別想去,老老實實給我待着,我讓你少受點罪。”

“豫謙,”寧子凡揉着碰傷的地方,悽悽哀哀,“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妻子啊!我是子凡,你不是說過會用一生來愛護我、珍惜我,讓我永遠快樂的嗎?你都 忘了嗎?豫謙,你已經,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愛?”好象這是個很滑稽的詞,沐豫謙放聲狂笑,“哈哈……寧子凡,你真以爲我會愛上你?一個**無恥的賤女人,我會愛你?你別做夢了,哈哈……”

寧子凡咬緊下脣,傷心欲絕,“沐豫謙,你實在太過分了!你既然不愛我,從來沒有愛過我,那你爲什麼要娶我,爲什麼要和我結婚。你這個騙子,騙子!”

“爲什麼?很簡單,我就是要折磨你,折磨得你生不如死,讓你一生都活在痛苦中。你說我什麼,騙子?寧子凡,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的說謊技術不比我差啊!我們彼此彼此!”

“你說什麼?”

“你還要跟我演戲嗎?”

“我不懂,沐豫謙,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哼,子凡,你又糊塗了,這只是夢啊,你怎麼還不醒呢!”

“你夠了!”

“快醒過來吧!你什麼都沒有!”

“閉嘴!”

“只是夢,只是夢,哈哈……”

“不是!不是!不是!!!”寧子凡撕扯嗓子吼道,手心撫上腹部時,她猛地驚醒,“這不是夢,我有孩子,我有孩子啊!豫謙,求求你,看在我們孩子的份上,不要這樣對我。孩子,孩子不能沒有母親啊,求你了豫謙,別再傷害我。”

“孩子?”沐豫謙頓了頓,恍然大悟樣,“對了,還有個孩子。這是誰的野種呢?哈哈,我已經不在乎了。子凡,如果這個孩子消失掉,你就會相信這是一場夢了吧!”

“什、什……麼?”像被千斤巨石擊中,寧子凡震驚地睜大雙眼,雙脣失色,難以相信她剛剛究竟聽到了什麼!

沐豫謙一臉陰沉的笑,下一秒便以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話。

“啊----”寧子凡淒厲地尖叫,抱住肚子癱倒在地上。

沐豫謙眯起雙眼,陰鷙的目光射向不斷哀鳴的女人。他擡起腳,發瘋一般,一次次踢向女人的肚子。他嘴角噙着噬血的笑,腳下留勁,他可沒打算將她傷到醫生能檢查出的地步。他的計劃,還沒有結束。

寧子凡捂着肚子,躲無可躲,只能帶着撕裂的心一聲聲哀求,哀求他的良知,他的清醒。

幾分鐘後,男人停下腳,寧子凡貼着地板,困難地喘息。

“看來你的命挺硬的,好吧!”男人轉身走向公文包,從裡面掏出一支針管,一支藥劑。

寧子凡喘息着費力擡起頭,被汗浸溼的額發擋住她的視線。她看不清沐豫謙在幹什麼。直覺卻讓她感到危險,她顫抖着雙手用力撐起身子,驚懼地節節後退。

沐豫謙將藥劑抽入針管,回過身,走向寧子凡。

“親愛的,不用怕,有了它,你很快就不會再有什麼孩子了。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我是在幫你,幫你早日甦醒。”

日光燈打在沐豫謙白皙的臉上,煞白如鬼魅,陰冷邪笑緩緩逼近,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不,你別過來,別過來……”寧子凡恐懼地閉起雙眼,手腳並用地踢打他。這個男人是誰?誰要對她怎麼樣?是闖進她家的強盜?是愛她如寶的沐豫謙?不!不!不!

男人扯起她左手,用領帶綁在紅木的沙發座上。身子壓住她亂踢亂蹬的雙腿,抓緊她右手----

“不要,不要,放開我,不要,我的孩子,不,不,不----”寧子凡撕心裂肺的哭喊,強大的母愛讓她一時間清醒過來,巨大的恐懼快將她淹沒。她的孩子,她生命中唯一的慰藉,不可以!不可以!絕不能消失!

銀色針頭越靠近一分,她的抵抗越是頑強,她咬緊牙拼命地掙扎,卻奈何四肢被他固定,無法動彈。

她雙頰憋得通紅,豆大的汗珠滾落額頭,睜着滿含淚水的雙目,清楚地看到男人將奪走她孩子的針管扎進她手臂,藥液緩緩推進……

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

人生如夢!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