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院子內,柳舟年負手而立,微風拂過,長袍輕微擺動。幾隻麻雀安靜呆在樹上,靜得彷彿能聽到枯葉落地的聲音。

突然之間,紅木大門推開,麻雀羣飛,柳舟年轉身看着面前之人,眼底情緒微動,卻不易被察覺。

劉長風抱拳,低頭面無表情道:“昨日留下的活口已交給李大人提審,屬下派人暗中觀察,並無重大發現。”

柳舟年薄脣微動,說:“他們只是聽命辦事的嘍囉,問不出什麼有用線索,對了,南陽公主怎樣?”

“回王爺,昨夜屬下暗中派衆多士兵護送公主回宮,公主安好。”

柳舟年聞言,點點頭。

劉長風眼神飄忽,猶豫一下,忍不住說到:“臣聽聞國後挺中意這位南陽公主的。”

柳舟年不以爲然,這位南陽公主纔來京都沒多久可謂是臭名遠揚,昨日私逃出宮,險些釀成大禍,將東越與南陽聯盟毀於一旦。如此任性的姑娘,日後身爲王妃如何爲東越做好表率。

自從寶華殿回來後,國後就多派人手將周籬禁錮在宮內,直至大婚不能踏出宮外一步。

這東越國君與國後比周籬還擔心上淮國派人暗殺,每日是擔驚受怕。周籬這幾日反倒是想清了,生死有命,若真是命尚於此,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於是,周籬這幾日是該吃吃該睡睡,悠然自得,春桃每每進屋看到此景,小聲嘀咕沒心沒肺。

隨着時間的流逝,大婚的這天如期而至。天色未泛白,周籬就被宮裡的嬤嬤喚起牀梳妝打扮。

這天周籬身穿金絲紅綢嫁衣,上面繡着芙蓉花開牡丹爭豔的圖案,頭戴金色皇冠,額前一簾珍珠遮面,冠上片片薄金如羽狀,栩栩如生,耳戴血色寶珠鏈。

精心妝扮後的妝容,面如桃花,口偌含朱丹,眉黛似彎月。嬌豔欲滴,氣若幽蘭,百花爭豔在此顏色盡失。

翼王成親,普天同慶。那天京都街上十里紅妝,精兵護行,氣勢磅礴。婚禮之盛大,已至三百年後,東越與南陽聯盟成爲一樁美談,受萬人稱讚。

周籬被安置在翼王府青玉軒,送入洞房已是極晚。今日周籬見的最多就是紅色,屋裡想被染料渲染一樣,紅得格外鮮豔。

東越成親有撒帳習俗,榻上鋪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着早生貴子。

周籬一個人坐在榻上,再無他人。周籬等着她的夫君到來,或許時間過得太慢,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影。

紅燈籠將庭院照得紅火,石子路上的鵝卵石也在銀色月光照耀下圓潤如玉。

就在周籬昏昏欲睡時,門被推開,頓時睡意全無。周籬通過紅蓋頭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紅蓋頭被掀開,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周籬有些不適,周籬眨了眨眼,望向柳舟年。

今日的他一襲紅袍,手持喜秤。渾身上下散發着陰鬱,周籬能看出來他不太歡喜。

柳舟年在周籬身邊坐下,從長袍裡拿出一封休書遞給周籬,從始至終並未看周籬一眼。

“本王知道公主不喜這門親事,本王亦如此。我們生在皇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要承擔君王百姓強加在我們身上的責任,總想着與命運抗衡,卻發現自己無力迴天。”

周籬在這時才知道原來柳舟年也不中意這門親事,與她一樣被逼無奈。

“今日給你休書,日後公主有了心上人,不想待在京都了,它能還你清白,本王給你自由。以後,本王會住在寒杞閣,公主若是有事,可以麻煩管家吳聘。”

柳舟年自顧自地說着,全程都不去看周籬一眼,周籬有些恍惚,可能是因爲太餓了,低沉而清冷的聲音環繞在耳邊,周籬聽得迷迷糊糊。

說完,柳舟年起身離開青玉軒。

柳舟年離開後,周籬心裡空落落的,雖說剛開始自己確實不喜這麼親事,可自那日柳舟年將自己救下,突然覺得嫁給他似乎也不差。在南陽國,父王爲自己找的夫婿也不一定比柳舟年好。那時起,這門讓她厭惡的婚事好像也不那麼刺眼了。

周籬沒想到大婚一夜就收到一封休書,這讓她姑娘家情何以堪,想着想着,開始難受起來,周籬從小到大沒受過這委屈。

春桃在外守夜,看到翼王離開,整個人愣住了,這新婚之夜就讓公主獨守空房,翼王也太絕情了吧。

春桃趕緊進屋,看見周籬後,急忙問:“公主是不是說了什麼惹王爺不高興了?”

此時周籬更委屈了“我都未曾開口。”

春桃:“……”

春桃在昏暗的燈光中,看到周籬慘白的臉色,心底一驚,連忙說到:“這是怎麼了?公主看上去臉色不好。”

周籬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說到:“我餓的。”

“那奴婢去給公主拿點吃食。”

翌日,春桃給坐在窗前的周籬梳妝,周籬回想着昨夜柳舟年的話,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她踏上東越國土時,就不打算回頭了。

人這一生就像流逝的水,一去不負回。

自成婚後,周籬已有許久沒見到柳舟年了。這幾日倒是從吳管家口中知道了不少柳舟年之前的事兒。

吳管家說翼王從來不理朝政,一股腦兒的鑽研醫書,有時心血來潮,喜歡到望春樓聽戲,望春樓裡有幾個姑娘也算是王爺的知己,同行的隨從說他們吟詩作賦,相談甚歡,好不快活。

周籬總結了一下,說白了柳舟年就是一個任性妄爲,自由散漫的浪蕩公子哥。

周籬問:“那他這幾日一直在寒杞閣?”

吳管家說:“回娘娘,是的。王爺將自己關在院子裡,不許任何人去打擾。下人們每天也就是去送個飯。”

周籬有問:“那他情緒有何不對?”

吳管家回答到:“回來的下人說在院子裡沒見到王爺,他們也不敢到處張望。”

周籬心想到,柳舟年該不會是被迫娶妻,一個人想不開吧!他一個大男人,心裡承受力沒這麼差吧!我一個姑娘家在大婚之夜拿到休書,也沒有像他這樣吧。

周籬轉念一想, 也說不定他有心上人,卻因爲一道聖旨,與愛人被迫分離。這件事怎麼說也與自己有關,那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周籬對吳管家說到:“你去準備點吃食,我去看看王爺。”

寒杞閣與青玉軒不同,樸素嫺雅,陳設簡單。周籬一進院就聞到股淡淡的藥香,只不過待上片刻,周籬就愈發喜歡這個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