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八年,秦國爲報趙國合縱攻秦之仇,再興大軍,由王弟蟜率軍,再次掀開了攻伐趙國的序幕。
大軍一動,戰爭機器轟鳴,肉眼可見的變化在眼前展開。
從各處抽調的兵士與物資,陸陸續續向着關中集結,向着函谷關外開去。
八百里關中,核心的地域,東西狹長,南北縱深欠缺,爲了護衛關中的安全,最重要的便是保有四關。
這其中,面對山東的函谷關最爲重要。所以,歷來函谷關被攻破,秦國便會請和,以免戰火蔓延,燒到關中腹地。
當然,歷代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在秦國國勢穩定的情況下攻破函谷關。山東六國的諸侯至多打滅秦國東出的兵鋒,但是大多止於函谷關下。
從戰略上講,秦要滅六國,並天下,又或者是退守關內,保有關中,就必須維持住兩翼的安全。
這一點,秦人明白,趙人和楚人也明白。
所以近乎百年的漫長時光中,趙與秦爭鬥於上黨、太原、河東,楚與秦決勝於巴蜀、漢中、南陽。
而關中南翼的這場關乎國運的戰爭,隨着司馬錯伐蜀,白起滅郢,以秦國的完勝而告終。
雖然楚國如今立都於陳,虎視眈眈,時刻不忘奪回江漢平原廣闊富饒的土地,但是大勢已去,秦軍沒有留給楚軍一點空隙,楚軍無法像當年一樣,通過兵叩武關,從而對秦國造成巨大的戰略優勢。
關中東北翼的這場決戰,依舊沒有決出勝負。長平之戰後,列國譁然,秦國已經展現出了帝國的初暉。
只是這麼一點光芒,很快便被關中諸國聯手摁了下去。
二十多年的拉鋸,始終沒有分出勝負。當然,這其中有秦昭襄王崩逝之後,秦國接下來的兩位王者執政時間過短,政局不穩的原因,也有魏、趙聯手,頑強反擊的因素在內。
不過,最終隨着那一場以楚、趙爲首的合縱,龐煖率軍攻入關中,至於蕞下,再次證明了,趙國依然有能力,通過太原、上黨這一線,關中東北翼,威脅秦國腹地的能力。
這也是秦國視趙國爲大敵的原因!
自魏國國勢頹落,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趙國國勢大振之後,天下之勢,非秦並趙,便是趙並秦。
只不過今時今日,秦國的優勢已經十分巨大。
大營之中,旌旗招展。
成蟜一身甲冑,帶着自己一衆屬將,意氣風發。樊於期跟在其中,作爲大將,他幫着管理軍隊。
只是,當秦國的大軍剛剛紮營,成蟜立足於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召集將領之後,第一時間不是商量對趙的作戰部署,而是翦除後患。
“殿下要對治軍司馬動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樊於期是訝異的,他本以爲,成蟜對於趙爽的動作,是一無所知的。
可這位殿下,要比樊於期想象得聰明。
成蟜的臉上露出自信,看着樊於期,一字一句,洞徹心扉。
“呂不韋與趙爽曾在紫蘭軒中一會,事後,呂不韋送給了他兩座酒坊,並且推薦他當了治軍司馬。這又送錢又送官的,難道是呂不韋這大商人發了善心?”
“趙爽在後面做的那些小動作,本君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便是因爲手中沒有證據,可以致命一擊。”
樊於期拱手問了一句。
“那殿下,此刻可有了?”
“本君一直懷疑,趙爽提供的軍械有問題,所以將之派發到了前鋒部隊的手上。便在不久之前,我軍前鋒與趙軍的一支小股部隊交戰,發現趙爽提供的軍弩,都是以次充好的劣質品。”
“趙爽做得很是隱蔽,一旦我軍與趙軍大規模開戰,我軍用了這批軍弩,必然慘敗。戰場混亂,到時候,這是誰的職責就扯不清楚了。可現在卻不同了,趙爽便是有幾張嘴,他也說不清楚了。”
成蟜的確要比樊於期想象得謹慎得多,雖然他初涉軍事,可是一應手段,並不比在權術爭鬥中表現得差。
只不過,樊於期心中還有着幾分隱憂。畢竟,趙爽與昌平君的關係在那裡。雖然兩者之間一向不怎麼往來,但是如果事發,呂不韋那一方難免會以此大做文章。
“殿下想要怎麼辦?”
成蟜看出了樊於期心中的隱憂,但他已經有了處置。
“我已經將此事和證據呈報給了王上,趙爽這貪污瀆職之罪是跑不了了。至於昌平君,與他無關,自然無所牽扯。至於之後是否有牽扯,昌平君自有辦法。”
“昭昭罪證,趙爽便是渾身是嘴,也洗脫不了!”
成蟜說出這話時,眸中帶着寒意,卻讓樊於期鬆了一口氣。
“殿下英明!”
趙爽作爲治軍司馬,大軍已經開拔出了函谷關,他卻是押後,處理一應的物資糧草。
夏日的光芒照在大地之上,山川草木,漸生青輝,帶着一股蔥鬱之氣。
“司馬大人,押送的物資已經啓行,您爲何還要在此逗留?”
作爲治軍司馬,其下有一衆屬官。他們跟在趙爽的身後,有些不解,軍情緊湊,這位漢陽君爲何還有這麼好的興致,在這裡遊歷感嘆,就跟春日踏青一般。
隱隱之間,更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樣?
只是,是什麼呢?
數十騎人馬向着這裡飛馳而來,來自咸陽的使者,帶來了一副枷鎖與鐐銬。
“漢陽君趙爽身肩治軍司馬之職,卻瀆職自肥,深負王恩。旨到之日,解除趙爽一應軍務,押送王都,等候發落。”
趙爽的一衆屬官們擡起了頭,看着最爲前方的那個身影,似乎在抖動着。
只見趙爽接過了秦王的旨意,站了起來,站在衆人之間。
面對着枷鎖與鐐銬,他的面色非但沒有一點貪污落網的羞恥感,反而有着一股大義凌然的感覺,像極了慷慨赴死的英雄。
披枷帶鎖之前,趙爽還醞釀了下情緒,吟了首詩。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抑揚頓挫的話語配着趙爽那副堅毅的表情,並沒有隨着他的離去而讓衆人淡忘。以至於囚車走了老遠,一衆屬官都沒有搞清楚原因。
其中一個人拉着另一個人的袖子,連問了好幾遍。
“司馬這是因爲貪污被抓的吧!”
“大概是吧!”
“我怎麼看着不像呢?”
明明清清楚楚的事實擺在面前,可這一衆清白的人表現得卻比貪污的人更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