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沈老眼巴巴地看着沈欲言:“我女兒到底怎麼了!”由於中風初次醒來,他說話磕磕巴巴的,有些含糊不清。沈老雖然中風已久,更加消瘦,但是雙眼依舊炯炯有神,甚至有些駭人,逼迫着沈欲言。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青瓷呢?
沈欲言欲言又止,他覺得這故事很長,也不知道沈老能不能接受。
——噢,是醬紫噠,你的寶貝女兒不小心成爲了家主,並且爲了制裁沈家孽障,現在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後來,據沈老回憶,他只是不知道從何處聽到了女兒的聲音,似乎要震顫他的靈魂,他猛的就驚醒了。
而那時侯,正是楚沐澤拿着槍對準沈青瓷的時候。
所以,原來有血緣的人,是真的有感應的。
沈青瓷沒有什麼外傷,卻是昏睡了幾日都醒不來。
沈欲言特別懷疑沈青瓷身上的針孔,那一針到底是什麼鬼!
可惜,剩餘的針水已經被警察那邊給帶走了,他無從下手。
而醫院這邊對沈青瓷的血液進行取樣化驗,也沒有查出個什麼來。按說,身體健康,心理可能扭曲或者健康,然而,沈青瓷就是醒不來。
沈老自然是多番打聽,雖然說話和動作不利索,但是腦子沒問題啊。
據說,警察局忙成一團。
據說,上官綰伏法。
據說,楚律師英勇。
他麼的,這些跟青瓷有什麼關係!沈老狂躁啊。
還是有關係的,據說這個楚律師成爲了上門的女婿。
一覺醒來,居然有又了一個新女婿,就算要給他沖喜也不用這樣吧。
最關鍵的是,這個女婿據說還沒有醒,已經轉去了外地治療,可能要死,還斷了一隻手?!
這就不對勁了!
沈老簡直要抓狂啊,他女兒上輩子是不是真沒有做什麼好事?還是他這輩子沒有積陰德?
這日子怎麼過得跟十大悲劇一樣一樣的!
楚時年忙得暈頭轉向,但是還是每天抽出時間來看一看沈青瓷,拜託,這是大嫂啊,不看的話跑了怎麼辦?
他這次帶來了最新的信息,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沈家人一字一句地咆哮着重複。
“洗腦!”
“失憶!”
“破壞腦細胞?!”
“記憶重建?!”
楚時年點點頭,這種對人體破壞的針水在很久以前就有人研究了,最初是在戰爭的時候,爲了讓患有“越戰綜合症”的士兵過上正常生活,美國科學家開始研究“消除記憶”的藥物和方法。前蘇聯士兵也遇到了所謂的“阿富汗戰爭綜合症”,前蘇聯也開始了類似的研究,並且成果卓著。
而現在,國際上相信,一些犯罪組織很可能已獲得了這種“阻礙和消除記憶”的藥物。
至於記憶重建?一個人失去了記憶,一片空白,對於第一次灌輸進大腦的記憶,會特別銘記。
就像小雞、小鴨、小貓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媽媽。
上官綰做這種事情,就是要沈青瓷坐實罪名,沒有了記憶,你如何辯駁你做過的事情。
接下來,她會想辦法灌輸沈青瓷意識:你就是一個毒梟,你罪孽深重。
楚時年突然聯想到一件事,他去找江風瑾進行了驗證。那件事情,楚沐澤一直耿耿於懷,他偶爾有空都會去進行思考。楚時年有時候會安慰楚沐澤:你只是想多了,這個世界因愛生恨又不是沒有。
那時候,沈青瓷離婚失敗,江風瑾應該欣喜纔對,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可以想辦法弄掉,爲什麼偏偏要給沈青瓷注射毒品。
按照楚沐澤分析,江風瑾對沈青瓷是有真感情,所以,給自己的女人注射毒品這種事情,風險大且沒有好處。況且,如同沈青瓷這種清醒的女人,說不定會跟江風瑾魚死網破。
現在想來,當初江風瑾注射的根本不是毒品!
由於上官綰已經倒臺,楚時年也從療養院把江風瑾的瘋狂母親接了出來。
江風瑾供出了上官綰,也說出了真相。
他當時想要給沈青瓷注射的,是關於失憶的針水,他想要沈青瓷忘記,他想要個沈青瓷重來。
然而,他沒有想到上官綰給的是毒品。
上官綰是上邊派來幫他解決婚姻問題的,一開始江風瑾不知道。
後來江風瑾知道她背後勢力洶洶後,也只能變得恭敬,也相信她的每一句話,遵照他的命令。然而卻沒有想到,上官綰如此算計他。
楚時年有些後悔當時沒有重視楚沐澤的懷疑,而楚沐澤也沒有想到這其中的貓膩,不然他們一定可以更早發現上官綰的真面目!
沈老聽完,整個人都是陰鬱極了:“我女兒會失去記憶?”
楚時年有些爲難地搖頭:“我們也不知道,你女兒只注射了一半。我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啊。”
沈老有些狂躁,看着女兒躺在牀上就像一個睡着的洋娃娃,他就覺得故意發賭,說不定下一秒就能重新中風!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女兒還需要她支持呢。
等楚時年走了,沈老一個人看着沈青瓷:“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跟青瓷呆一會。”
夕陽的餘暉下,就如同垂垂老矣的沈老,他的聲音哆嗦,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說,他怕女兒醒不來,他怕沒有機會說:“青瓷你知道嗎?有醫生說,也許你是受了重大的打擊,所以你不願意醒來。是不是楚沐澤那小子負了你?我最近聽着各種版本的說法,覺得異常心累。”
“有人說,楚律師是爲了更好的保護你,纔跟你結婚;有人說楚律師無法忘記舊情,在最後的選擇關頭,他沒有選擇你;有人說,楚沐澤爲了你死了;有人說,楚沐澤只是爲了調查你,而潛伏在你身邊。”
“可是,你要爲了這個,放棄父母嗎?青瓷,我們父女兩都那麼犟,我們都沒有和好,你醒來好不好?陪爸爸說說話,或者是陪我頂頂嘴。爸爸這一生就只有你這個指望。你度過了江風瑾這一關,你能不能度過楚沐澤這一關?”
夜色深沉,沈老的聲音甚至讓人聽不清,但是他不能停止說話,一停下來,就覺得女兒要走了。
柳佳人走進來,去擦拭沈老留下來的口水和眼淚:“老爺,別擔心。青瓷會醒來的,她很堅韌的。”
沈老鐵骨錚錚,立刻抹去了眼淚,一言不發地思考着。
柳佳人站在沈老身邊,溫柔地問:“要不要我扶你回去休息?”
沈老揉着額頭,巍巍顫顫地說話:“睡不着。我在想,青瓷以後要怎麼辦?現在這裡亂七八糟的,我想送她出國去。她前陣子不是得到了英國皇家學院的offer麼?這孩子喜歡學習,我們送她去深造吧。”
“一切等青瓷醒來再說吧,再說,沐澤也是青瓷的丈夫,這件事我們也要知會一聲。”柳佳人柔柔地安慰。
“不行!那個時候,楚沐澤傷了我們青瓷!”沈老很生氣,但是中風讓他有些難以表達。
那個別墅裡的視頻,有一些保存下來的視頻,但是並不完整,從楚沐澤和上官綰髮現罪證開始就斷了。
但是有一幕,看的沈老心寒,楚沐澤拿槍對着沈青瓷,並且毫不猶豫地開槍了。
他是一個父親,透過屏幕就可以感受到女兒的絕望。
那個瞬間,他知道女兒跟楚沐澤沒有可能了。
如今的事實,大部分人都認可的事情,就是楚沐澤爲了調查沈青瓷,纔跟沈青瓷在一起。
“青瓷醒來,就會忘了楚沐澤的。我們一個字都不要提起。反正,楚沐澤也已經死了,她忘了就忘了。”沈老的聲音滄桑極了,他捂住臉,慢慢地肩膀開始抽動。
柳佳人有些不忍地扶住沈老的肩膀。
誰也沒有注意到,沈青瓷的眼角滑過一串眼淚,似乎無意識地就哭了。
第二天,沈青瓷醒來了。
沈老非常高興,覺得是自己喚醒她的。
從那個時候,沈青瓷的記憶是十八歲。
沈老迫不及待地把沈青瓷送出去了。
沈青瓷也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出去了。
沒有人提及楚沐澤,也沒有提起失去的記憶。
沈老去機場送機,看着沈青瓷的背影,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離開我,我那麼高興啊。”
柳佳人看着女兒輕鬆的背影,最終勾起嘴角,也許這個結局不錯吧。她忘記了一切,輕鬆上路。
十八歲。
是沈青瓷最好的年紀。
一切都剛剛開始,沒有江風瑾,也沒有楚沐澤。
沈老繼續感慨:“這性子很十八歲的時候一樣,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我。”
楚時年得到消息的時候,差點沒有把手裡的鋼筆給握碎了!他風風火火地扔下一堆文件跑了出去。
同僚:楚副組長,你這麼經常翹班,是不會升上重案組組長的!
沈老一看到楚時年,就立刻讓沈欲言把他趕出去:“跟楚沐澤有關係的人,就是我沈家的仇人!”
楚時年也是有練過的,勉強跟沈欲言過招:“沈老,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哥跟大嫂是有關係的,兩個人是夫妻。你這不是自打臉麼?”
沈老立刻擡手阻止。
“就是嘛,這樣子纔是相親相愛一家人嘛。”楚時年都還沒有鬆一口氣,一疊文件就扔到了他面前。
楚時年接住,攤開一看,忍不住樂了,哈哈哈……我哥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