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是坐了馬車,風吹起車簾,這是阿鈴再熟悉不過的璇璣街。足足半個時辰,纔到了蔚府跟前。
她正要掀起簾子下車,被莫天攔住,“公主,你的存在還是低調爲好。”
“人都死了,蔚連的勢力也早被你們拔除乾淨,你現在跟我說低調,有什麼用嗎?”她的氣勢凌厲,那是面對死亡時的憤怒,是的,她氣,氣自己被關得密不透風,連蔚夫人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還是,”莫天還要再說。
“啪——”
阿鈴一巴掌已經打在他臉上,“天者有說我不能露面麼,天者有說讓你這個奴才事事管着我嗎?”
莫天咬牙,“沒有。”
阿鈴根本不待他回答,直接下了馬車。
蔚府門前蕭條零落,連店鋪之類都是繞着蔚家開的。
她上前推開厚重的大門,鏽跡斑斑的銅鎖,帶着黴味兒的木栓。
莫天恭敬地跟在身後,臉上的巴掌印子格外明顯。
阿鈴那一巴掌,是下了大力氣。
兩人進去的動靜不大,對面的林措卻是瞧得真切。
那是阿鈴!
她摸了摸風獸的小腦袋,囑咐道,“我可就靠你了,記得要告訴阿鈴。千萬別認錯了。”
風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隨着打開的窗子飛了出去。
窗戶紙上留了幾個窄小的洞,林措就是透過那裡看向蔚府。
兩人進了府裡,便看不清了。
小乞還被留在之前的客棧,她這幾天便得將小乞給徹底安頓好,小乞機靈,找活計不成問題,再給他買個宅子住着,一生無憂,應該不是難事。
正想着,小乞已經敲響了她的房門。
“姐姐。”
她開了門,“小乞,你怎麼來了?”
“姐姐,我,知道你是打算走了,沒辦法帶着我了。”小乞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隱隱有了淚水。
林措咬脣,“是,小乞,明日我們挑個宅子買下來,以後你就得自己生活了,好好照顧自己。”
小乞點點頭。
固執地跟在她身邊,怎麼說都不肯離開。
這是要珍惜最後的時光。
莫天在阿鈴到來之前,已經派人將蔚府團團圍住,他要保證絕對的安全。
風獸速度奇快,飛得高,莫天派的守衛根本都看不到風獸,它就已經到了蔚府裡,落在一顆柳樹上。
蔚夫人的棺木早已打好,就放在正堂,裡頭躺着華服的屍體。
阿鈴在踏進蔚府的時候,便開始止不住地流淚,直到見到棺木,她努力地想要把棺蓋推開。
莫天道,“公主,這樣做,會打擾逝者,還是算了吧。”
她脫力地倚着棺木,嘴裡喃喃念道,“夫人,我來晚了。”
莫天身着盔甲,身側佩劍,像個大鐵塊似的堵在門口,自帶一身的寒涼氣度,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威勢。
外面天色極好,房間裡的採光卻差得很,阿鈴拂袖,“讓開,你在外面等着。”
莫天看她神色不善,只得暫且退下,在門外候着,將蔚府守得嚴絲合縫,無人進的來。
風獸卻是穿過窗子偷偷進了來,看了看情況,這才停在蔚夫人的棺木之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小眼睛看着阿鈴。
風獸傳信,用的乃是模擬和學習,風獸最擅學人說話,只把林措對它說的,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阿鈴聽得驚奇,卻也知道鎮定。
風獸說罷,受驚似的飛起,停在橫樑之上,個頭極小,看不見了。
莫天推門而入,古井無波的眸子,“公主,該回去了。”
阿鈴只定定地站着,手拂過棺木,“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她的手掌冰涼,上面卻是滿滿的汗意,夏日裡的冷汗直叫她發顫。
莫天垂首不語,彷彿只要阿鈴不同意他就要在這裡站上一輩子一樣。
“我回去就是,夫人的後事要好好操辦,不能馬虎。”她無奈地嘆息,無論是從身份還是地位,蔚夫人這裡她都沒資格留得太久。
莫天應下。
一行人待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乘着馬車回宮。
車輪滾滾,後頭只跟了幾個隨從,卻是個個好手。
阿鈴獨自坐在馬車裡,面露難色。
林措竟然在天門,懸崖之下的通道也已經失了用處。
她的腦海裡閃過無數的思緒,獨獨找不出等下應對天者的法子。
那樣瘋魔的人,竟要自己親自赴死來證實一個謊言。
腰間的鈴鐺輕響,這是祁媽媽所贈,初來天門時丟失,後又由蔚連尋回,溫潤的手感。
她得努力活着,才能見到蔚連,才能好好地過這一生。
阿鈴今天穿的是月白色的衣裳,通身只一根束髮的素簪子,清雅無比,更顯得整個人柔弱無骨,楚楚可憐,比往日還要俊俏幾分。
入了寶華門,她撩起車簾,“莫天,帶我去找天者。”
兩人就此下了馬車,步行至書房。
天者早已在此等候,滿滿的奏摺的典籍堆砌,書房比上次來時雜亂了些。
阿鈴徑直走了進去,莫天守在門口。
天者端坐太師椅,書案上有不少翻開的奏章,白紙黑字,分外顯眼。
“來了。”他擡眼看來,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裡射出精光,帶着喜悅和期待。
阿鈴俯首而跪,行的乃是大禮,“父皇。”
這是阿鈴第一次這麼叫他,天者愣在當場,神色複雜,良久,還是淡淡地應了,“嗯。”
“阿鈴來請罪,我騙了您。”
天者的眉頭微蹙,帶着不悅和恍然,阿鈴當初所說的法子,向死而生,太過不可思議,可他別無他法,只能信了,拿不少死囚做實驗,耗時耗力,並無成效。
阿鈴擡頭看向他,“兩地通道,僅剩魅洞那一處了。”
天者怎麼可能信,這種話,無疑是將他佔領人世的路給封死了。
他絕不可能信!
表情不可抑制地猙獰起來,眸中都染上了血色,他看向阿鈴的目光裡帶着殘忍和恨意。
阿鈴等的就是他這幅模樣。
“父皇,我今日這樣喚您,便是爲着父女親情。”
茶杯被狠狠地砸碎在她眼前,滾燙的茶水澆了她一身,茶杯碎瓷片直接將她白嫩的手背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