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過來救朕下來啊!”
北燕皇帝自然也是隱約覺察到這二人之間氛圍有些不太對勁,一時之間心中也是有些慌亂着急的開口喊道。
燕離歌聽着北燕皇帝如此嘶聲竭力的喊聲,這才終於捨得挪開視線,朝着北燕皇帝的方向,輕飄飄的看了過來。
但是這一眼中並沒有北燕皇帝想象的那般親熱至極,反而倒是透着幾分冷漠之意。
北燕皇帝本來要呼之欲出的的叫聲,一時之間越發堵在了喉嚨裡,看着燕離歌那張滿是冷寒之色的面容,越發心虛了幾分,磕磕巴巴的開口問道:“離……離歌,你怎麼了?”
燕離歌眉眼沉沉的看了過來,父子二人對視半晌,就在北燕皇帝隱約覺得不對勁的時候,燕離歌忽而沉沉開口問道:“兒臣敢問父皇,方纔謝家老侯爺所交代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這一句說是問話,可燕離歌偏生是用陳述語氣來表達的,於是北燕皇帝聽着心中也是感到些許心虛,
他下意識的準備反駁開去,然而燕離歌卻是未曾給他機會,便是徑直補充了一句道:“如今都這個時候了,父皇還是莫要再騙兒臣的好。”
於是北燕皇帝口中差點吐出來的謊言,一時之間也是再次吞進了肚子裡。
他愣愣的看着燕離歌那一張凝練到極致,反而什麼都看不出來的面容,一時之間也是不知說何是好。
燕離歌看到如今的反應,自然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家父皇當真是心虛了,謝家老侯爺剛纔所說的那一堆話,原來並不是什麼信口雌黃之言,而是事實就真的是這般模樣。
接下來燕離歌的反應更是有些出人意料,本來還冷寒至極的面容,一時之間卻是染上了幾抹笑意。
北燕皇帝看着燕離歌那般笑容,心中也是升騰起些許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些許,卻是忘了自己此時還被一杆紅纓長槍釘在了扶蘇宮的宮門之上的事情。
北燕皇帝如今這麼一個動作,更是讓他那杆長槍越發穿透了他整個肩胛骨一寸,痛得他那本來因爲見着燕離歌后神色稍微好一點的面容一剎便是血色退盡,慘白如紙。
他下意識的開口哀嚎了一聲,也是再難忍受的對着燕離歌喚了一聲:“離歌,父皇受不了了,你還不趕快過來救下父皇!”
北燕皇帝如此貪生怕死之徒,如今被這麼一杆紅纓長槍穿透整個肩胛骨,活生生的人被釘在了宮院城門門之上,怕痛自然也是正常,只是畢竟是一國之將,卻是丁點氣節都沒有,只知道在此處哀嚎大叫,這般德性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忍直視。
就連北燕的這一衆文武百官都是隱約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北燕皇帝卻是半點沒有察覺,仍舊是滿心歡喜的看着燕離歌,期待着自己的得意兒子趕緊將他救了下來。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等他,方纔那般神色默認能,自己當初對慕流蘇所做的事情之後,燕離歌的神色卻是變得越發冷寒透徹了一些。
而隨着北燕皇帝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呼喊聲音傳來,本來還在扶蘇宮的宮牆之上高高立着的燕離歌,果真便是步履微動,擡步便是從那高高的宮牆之上邁步行了下來,直直的朝着北燕皇帝行了去。
北燕皇帝自當沒有在再做他想,他如今滿心只想着燕離歌,馬上就要將自己救下來了,於是煞白的面容之上,也是隱約恢復了些許血色,再次歡歡喜喜的唸了一聲“離歌!”
然而出乎北燕皇帝意料的是,燕離歌雖然是從宮牆之上邁步下來行到了北燕皇帝面前,但是燕離歌卻是並沒有伸手去將那一杆紅纓長槍給伸手拔了,反而停在這紅纓長槍的一寸之外,眸光直勾勾的與自己對視。
能讓北燕皇帝心中膽寒的是,如今燕離歌那眼神之中,卻是完全沒有半分父子之間的情誼,反而倒是多了幾分濃烈至極的恨意。
北燕皇帝這才猛的回過神來,驀然想起了當初寂流蘇這些年來是如何生得了燕離歌的歡心,並且燕離歌又是如何對那個兩年之前,早就已經慘死的寂流蘇這般念念不忘的事情。
如此想來,北燕皇帝對於燕離歌的靠近,便是多了幾份心慌意亂之一,而如今這個時候,北燕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讓燕離歌拋下自己,讓他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北燕皇帝在此祝受盡了這大楚人的凌辱。
“離歌,你聽父皇解釋,當初寂家在民間的聲望早就已經威脅到了咱們燕氏皇族一脈,父皇又豈能眼睜睜的看着外族做大,所以纔會想出了這樣的法子啊!”
頓了頓,北燕皇帝似乎也是覺得這個理由似乎太過蒼白了一些,燕離歌不一定放在心上,所以又是再次哆哆嗦嗦的開口補充道。
“再說了,寂家也確實都是一羣貪心不足蛇吞象之人,養了兩個驚才豔絕的寂家公子也便罷了,竟然還那寂家唯一的嫡出千金了做什麼北燕女相,世間哪有如此可笑的事情,這天底之下,你可曾見過哪家千金小姐,好好的閨閣千金不做,非是要去爭拿朝堂之上的一席之位,如此不倫不類,貽笑大方也便罷了,這一番作態,又何嘗不是彰顯了寂家人的狼子野心呢?!”
本來北燕皇帝起初只是想着找出來種種的藉口說服燕離歌,結果口中越發說着,北燕皇帝便是越發覺得天經地義了一些,覺得自己做的沒有什麼錯處,所幸也是聲音大了不少,中氣十足道。
末了,北燕皇帝終於是對自己方纔那一番長篇大論做了一個最終的總結,期期艾艾的對着燕離歌喊道:“離歌啊離歌,朕也是因爲考慮到北燕江山社稷的問題,所以纔會做出這般決定,如今北燕已然算是你的江山,想來你應當體諒一二啊……”
說起來。北燕皇帝說了這麼一大堆的廢話,其中最爲重點的一句話,便是在於那一句“如今北燕已然算是你的江山”無疑了,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說,只要燕離歌今日能夠將他救了下來,以後這北燕的江山便是必然會落到他了燕離歌的頭上。
只是北燕皇帝卻是不知道,此時自己燕離歌說所說的這個個承諾,在衆人眼中看上去,該是有多麼廉價,倘若北燕皇帝是在北燕極盛時期,或者說就是正常時期,做出了這番決定,也許燕離歌還會心動一二。
但是如今北燕已經兵臨城下,整整三十萬軍馬尚未破解,他卻是在此時此刻說了這麼一堆廢話,無異於是在異想天開做天方夜譚無疑了,偏生北燕皇帝還這般底氣十足的樣子,未免太過可笑了一些。
這樣一來,不僅是大楚軍隊這邊對這位帝王頗爲不屑,便是北燕的一衆文武百官,在這如此狀況,心中也是感到有些丟人至極。
不過衆人倒是齊刷刷的沒有太多舉動,反而是安安靜靜的等着燕離歌的反應,雖然如今大楚軍隊三十萬兵馬兵臨城下的事實已經不改,但是燕離歌如今帶着幾百燕衛軍便是闖進了這被大楚軍隊層層包圍的扶蘇宮之中,也是依稀可見的這位太子殿下的能力所在,指不定這位太子殿下當真有力挽狂瀾之力呢,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對不對。
可是就在北燕的一衆文武百官,對這位太子殿下升騰起幾分期望之心的時候,那太子殿下果真便是直直停頓在了北燕皇帝的身前,一手扶上了紅纓長槍的槍桿之上。
看這樣子,似乎燕離歌當真便是打算要替北燕皇帝解圍了。
本來叫做燕離歌如今這一番舉止作態,大楚這邊應當有所反應纔是,然而慕流蘇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做出了一個止住的動作。
的確如同衆人所想一般,僅僅是憑着三千燕衛軍想要破了大楚的三十萬軍隊,的確是有些不太可能,但是憑着他們的實力能夠破了層層束縛來了扶蘇宮的宮門之前倒也不算是太過讓人震驚。
更何況,慕流蘇有心等着讓燕離歌過來,親眼見着北燕城池被她踏平的場景,所以先前也是特意下了命令,鎮北軍由着他來,除了一絲一絲的抵抗了些許之外,並沒有如何阻攔。
而且燕離歌來的也是堪堪湊巧,或許也不能算是湊巧,也有可能是絃音見着燕離歌來了之後,纔會突發奇想的讓謝家老侯爺坦承當年之事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概括言之,就是對於謝家老侯爺方纔交代的所有事情,燕離歌理所應當是一句不漏的全部聽進去了。
其實最初的時候,慕流蘇對燕離歌還是心懷了無數恨意的,而那自然是因爲慕流蘇以爲燕離歌和謝瑤花二人一起陷害的自己。
因爲當初望城的兵力實際上是由燕離歌在掌控的,所以慕流蘇沒認爲自己受到陷害一事,其實是燕離歌知曉,或者說是燕離歌指使的,誰曾想到這竟然是北燕皇帝做的手腳,直接越過了燕離歌,將兵權交到了謝瑤花的手上,所以才導致瞭如此大的誤會。
而且從方纔謝家老侯爺交代的事情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指向謝瑤花和北燕皇帝二人,似乎並沒有燕離歌插手的事情,於是慕流蘇心中也是存了幾分希冀,只想着這件事情應當是與燕離歌沒有關係的。
倘若兩年之前,自己身死事情的確是與燕離歌是沒有關係,那麼慕流蘇之前應當也算是錯怪了燕離歌了,雖然她如今與燕氏一族已經是勢不兩立,但是單單是顧及着往日二人之間的交情,慕流蘇也必然是會去酌情處理這件事情的。
因爲即便是燕離歌真的與當初自己身死的事情無關,可是寂家滿門抄斬的事情,總歸是與燕離歌脫不了干係的。
那可是燕離歌親自執行的滿門抄斬之刑,而且她的兩位哥哥也是悉數折損在了燕離歌的手上,即便是有着歐陽昊這個叛徒出賣了他們二人,但是總歸燕離歌的確是親眼看着家滿門覆滅了無疑了。
而如今,慕流蘇也是想要看看燕離歌對當年的事情到底知不知曉,或者說慕流蘇也想要看看,當初自己那般傾心以待,輔佐其登上了太子之位的燕離歌,再知曉了自己真正的死因之後,到底是何反應。
慕流蘇如今只想看一看如今燕離歌的反應,然後判定出來當初寂家滿門抄斬的事情到底與燕離歌有何關係,倘若燕離歌是有別的苦衷導致瞭如此後果,慕流蘇原諒是不可能的,但是放燕離歌一條生路總歸還是可以的。
而倘若這件事情其實燕離歌早就知曉或者知情,可他偏生還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了,那他們二人之間,也不用再說什麼誤會與不誤會的事情了,同樣還是生死對立,你死我活的場景。
也正是基於這種種原因,慕流蘇搖頭阻止了大楚軍隊這邊的動靜,按耐住他們的性子,讓他們沒有半分別的動彈傾向。
畢竟如今北燕燕京已經是甕中之鱉,北燕皇帝即便是插翅也難逃出這個地方。
而這件事情,慕流蘇心中也是再篤定無疑了。
……
然而就在北燕一衆朝臣和北燕皇帝自己期待至極的目光之下,燕離歌雖然的確是將手扶上的那一杆紅纓長槍,但是卻是遲遲未曾動手,而燕離歌那一張俊逸自己的面容之上,反而還隱約涌上了些許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北燕文武百官本來還隱約有些期待的面容,瞬間便是如同被潑了冷水一般,逐漸沉靜了下來。
因爲他們沒有一人是眼瞎的,所以此時此刻都能看出來燕離歌如今的神色實在是有些不太對勁。
而北燕皇帝倒是未曾注意那麼多細節的問題,畢竟如今燕離歌就在他的身前,眼看着只差一步之遙,燕離歌便能救他於水火之中,所以他心中也是滿心的歡喜之意,一張隱約帶了些許褶皺的眸子,也是因爲歡喜神色而隱約泛出些許光亮來。
父子二人對視良久,燕離歌終於有了動作,攥着紅纓長槍的手也是越發用力了一些。
“離歌好……”北燕皇帝見着燕離歌,總算有了動作,立馬便是歡喜至極的叫了一聲。
然而下一剎那,北燕皇帝如此歡喜的聲音便是卡在了喉嚨之中,本來正欲吐出字符的口中,反而卻是透出了一抹又一抹濃豔至極的血痕。
“啊!”這一番動靜明顯也是將北燕的其餘人士給嚇了一大跳,更是有些膽小的官員經不住嚇的吼出了聲。
因爲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轉變的如此之快,燕離歌方纔那一番動作,原來根本就不是打算解救北燕皇帝,反而是將他害得更加悽慘了一些。
因爲方纔燕離歌,並沒有將那一杆紅纓長槍從北燕皇帝的體內給拔出來,反而是徑直出手,將手中紅纓長槍努力往前一送,由着那一杆渾圓有力的長槍再次深入了宮門之中三寸有餘,竟然是將整個紅纓長槍的槍桿整個貫穿透了北燕皇帝的身子。
如此穿體而過,其中下場可想而知。
北燕皇帝口中吐出鮮血的同時,他的胸腔之處,也是有磅礴數量的鮮血淋漓噴涌而出,直直濺落在了眼前的燕離歌身上,落在他那一身素白的衣裳之上,帶起了一陣華豔至極的血痕,像極了一朵血色瑰麗的花。
一剎之間,全場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