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不尷不尬的站在一邊聽完了突如其來的提親一事,看了看天色道:“那便先如此吧。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還需儘快回去找齊兄弟們,然後準備繼續趕路。”她瞪了一眼面前排列整齊的大箱子,心中頭疼。罷了,褚洄說先放着就暫時放着好了……橫豎也不會有什麼人會想到這間小又偏僻的院落裡會放着這麼多奇珍異寶……大概。
“誒?挽挽不留下吃過晚飯再離開嗎,我已經讓銀月去準備了。”葉富貴遲疑的念道,“統共也就半個時辰,應當、應當不差這一會兒吧?”阿挽難得回來一次,往後說不定要面對殘酷又血腥的戰場。鎮西軍與朝廷軍兵力相當,應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結束的事情。他現在雖在老大夫的幫助下調理了身體,暫且還算康健,可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他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葉挽猶豫了一下,看了眼褚洄。他們本來是準備草草解決過晚飯之後然後就立刻趕路前往上饒的,畢竟甄將軍那邊情況未明,朝廷軍步步緊逼,他們能夠順道來一趟雲州已是忙中取閒,應當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做耽擱纔是。
“無妨。”褚洄應了一聲。
不過是再多停留半個時辰,屆時路上少休息片刻也就是了。
葉挽點頭對葉富貴道:“那就麻煩叔公了。”她也挺想留下再同叔公一起吃頓飯。
“好,好!”葉富貴連連點頭,“阿挽與我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銀風,快去看看銀月準備好吃食沒有,快快擺飯。”
花無漸笑眯眯道:“那正巧我也只能留下來蹭個飯了,你說是吧,瀅兒?”他剛剛被褚洄硬逼着應下一件彷彿吃了屎一樣令人難受的事情,那就要多留下膈應膈應褚洄給他心裡添點堵才行。
“打、打擾了。”花瀅怯生說道。
葉富貴這間不大的小廳,飯桌邊上擠滿了人。
原先他就已經習慣與銀風餘晉幾人同桌吃飯,現在他們已經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乖覺的離開廳內去廚房吃飯,將廳內留給小姐和老太爺說話。
溫馨簡單的家常菜並沒有什麼太過出彩的地方,卻讓葉挽吃的很是開心。
只是飯桌上的氣氛好像顯得詭異了一些,花無漸和褚洄從來沒有同桌吃過飯,眼下湊到了一起覺得彆扭的不行。
他二人並列坐在一起,彷彿凝聚了整個廳內的光亮,讓人情不自禁的就會被這光彩出衆的二人所吸引。
全程都只有葉富貴和老大夫不緊不慢的對話,其餘幾人心思各異。
葉挽想了想,對花瀅道:“瀅兒離開了軍營,沒有那些兵痞子們的汗臭腳臭,或許能睡個好覺了。”她與花瀅同帳幾日,晚上常常能聽到她做夢磨牙的聲響,有時還會說夢話,有趣的不行。
誰知她剛剛說完,花瀅卻大驚失色:“什麼,什麼離開軍營?爲什麼要我離開軍營?”她慌張迷惑的樣子不似作僞,葉挽忍不住看了甄玉一眼。
甄玉埋着頭優雅的扒着飯,彷彿對外界的一切置若未聞。
“你……甄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今日將你帶回雲州城來,是要將你交還給你哥哥麼?”葉挽遲疑地說道,心中有些疑惑。她早就跟甄玉說過今天回來是要把花瀅一起帶回來還給花無漸的,日後行軍一途艱難險阻,甚至會有生命危險,不可能帶着花瀅一起離開的。
花瀅的大眼睛忽就忽閃忽閃的變得有些晶瑩透明,眼淚水將流未流的蓄滿了眼眶,不敢置信地看向甄玉道:“甄玉哥哥不是跟我說,是將我一同帶回來看看哥哥和葉爺爺的嗎?”
廳內安靜了一瞬,連原本正在聊天的葉富貴和老大夫也閉上了嘴,沉默地看向花瀅的方向。
“你不是跟我說,只在雲州呆半日就走,就算哥哥逼着我要留下來也沒關係,一定會把我帶走的嗎?”花瀅繼續質問道,小臉上寫滿了受傷。
葉挽與褚洄對視了一眼,怪不得一路上花瀅都乖巧的不叫也不鬧,還以爲是甄玉跟花瀅說通了所以她纔沒有過激的反應,原來甄玉壓根就沒跟花瀅說要將她留在雲州留在花無漸身邊的事情……她也閉上嘴正襟危坐地往嘴裡塞了幾口菜,人卻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緊緊盯着花瀅和甄玉的方向。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一結合上花瀅對甄玉的態度來看……就不是什麼會令人覺得愉快的事情了。
花無漸看看花瀅,又看看甄玉,高揚起了一邊的眉,涼笑道:“哎喲,你們兩個這是想要幹什麼?在本公子面前玩什麼生離死別刷心機的一套啊?”他面上帶着誇張又恣意的笑容,好像當真是在嘲笑這兩人因爲這麼點點小事鬧彆扭,其實心裡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現在就把甄玉拎出去來個背摔再來個過肩摔然後千斤墜的把他壓到地下十八層去。
什麼玩意兒膽敢讓他年紀還小的妹子動心也就算了,還因爲要把她帶回雲州城的事情對他妹子撒謊?給他膽子了!
難道甄家的全都是這種始亂終棄的大渣男?不對不對,瀅兒跟他從來就沒開始過,什麼狗屁始亂不始亂的。
花公子在那邊自行腦補的開心,已經想好了甄玉的一百種不同的死法,就等着妹子的哭聲頓起一聲令下他就能實施了。到時候別跟他談什麼情面不情面的問題,就算無眠和狗褚洄來勸都沒有用!
看着花無漸一點偶像包袱也無的齜牙咧嘴的模樣,葉挽揉了揉額角,尋思着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好。就聽甄玉放下碗筷緩緩道:“我不這麼說,你怎麼會老老實實的跟着一起來雲州?”
他不是沒考慮過將花瀅帶着一起去上饒,但是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世上像葉挽這樣的姑娘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即便花瀅有點小聰明,可她半點武功也無,年紀又小,是絕對不可能在戰場上安然無恙的活下來等到一切戰局大定的。他是可以保護花瀅,但是原諒他現在實在沒有那個多餘的心思能夠分心去照顧一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姑娘,就算是將人扔給葉挽也是不可能的。
況且大哥剛死,爹的狀況還未明瞭,整個甄家的重擔全都落到了他一個人的頭上,他真的不想分心想些有的沒的。對花瀅,多的是一種類似於兄妹的情感,可以是責任,可以是親情,卻跟男女之間的感情搭不上半點干係。
他只能將花瀅送回花無漸的身邊這一條路可以走,葉挽說的沒錯,他即便再怎麼擔心花瀅,她也是花無漸的妹妹,輪不到他這個外人來多做置喙。
“所以你就騙我,跟我說只是回來看看哥哥,看看葉爺爺?你怎麼能騙我?”花瀅不敢置信的叫了一聲,眼角的淚水將下不下的掛在臉頰上方,鼻尖微微泛紅,顯得有些滑稽。“你跟我說實話,好好的分析利弊,難道我會不答應,難道我就是那種不講道理一定要跟着你們去戰場的小丫頭嗎!”
花無漸嘲諷地勾起嘴角,很想在這個時候答一句“你是啊”。但是考慮到可能會把花瀅像個炮仗一樣點燃的事實,還是默默地將話吞回了肚子裡。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要任性了好嗎?”甄玉皺眉道,“你既知道戰場危險,你若是去了我們無論誰都放心不了。葉挽會爲了你晚上睡在哪裡和一幫大男人待在一起是否合適而擔憂,你哥哥也會爲了你的安全問題煩惱,甚至我連打個仗和人拼殺都會想着不知道花瀅這個時候是否安全,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花無漸暗自腹誹:我也會爲了瀅兒和誰睡在一起擔憂的好不好?
“花瀅,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爲什麼非要鬧大,讓事情按着你的思路想法走,多此一舉呢?”甄玉繼續說道。
“我任性?”花瀅重複了一句,眼淚水硬生生的給收回去,滿臉寫着質疑。
平心而論,花瀅其實算得上是一個聽話又懂事的姑娘了。父母從她出生起就不在身邊,花無漸爲了花家的生意奔波之際也沒有見到花瀅怎麼鬧騰。唯一一次私自離開燕京還是因爲花無漸失蹤,她擔心之餘纔會選擇這樣做。
要說任性花瀅可能還沒有花無漸任性一點。
葉挽拖着腮,看着花瀅氣鼓鼓又要強裝鎮定的臉,暗想自己十一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反正應當是沒有花瀅這般能夠獨立自主的,可能還在糾結着覺得每日的訓練煩上加煩。
甄玉說:“你如果能夠聽話呆在這裡,不要讓大家擔心,那你就一點也不任性。”
他的話彷彿是壓垮花瀅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騰的站起身,尖聲嚷道:“我如果真的任性我纔不會像現在這樣考慮東考慮西,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敢伸手去搶!你說我任性,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正面看過我任性的時候!”她終於在最後一刻眼淚水決堤,猛地將椅子踢倒朝着門外跑了出去。“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瀅兒……”葉挽皺眉喊了一聲,看了甄玉一眼,朝着花瀅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眼下冰天雪地,無論怎麼吵也好,她都不應該用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的。她順手取過了架子上一件披風,對着褚洄使了個眼色。
褚洄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總覺得一個麻煩落到了自己頭上。他擡眸看了眼座下面面相覷的衆人,伴隨着“嘎啦”一聲聲響,一隻普通的白瓷茶杯在花無漸的手中被捏碎,直指甄玉。
那什麼,大舅子和妹夫打架的話,他應該幫誰?褚洄默默的想。
沒等他考慮完是花無漸死比較有利於他還是甄玉死有利於他,那白瓷片就瞬間出現在了他的手心。身體總是比腦子還要快一步,他將花無漸射向甄玉的瓷片捏在手心,頓時就化爲了一股齏粉。
“好,好功夫!”老大夫傻乎乎的叫好道,突然就被葉富貴踢了一腳。“幹嘛呢你?”
葉富貴瞪他一眼,只有他拎不清眼下發生的狀況,真是令人頭疼。
褚洄指尖微張,瓷片的粉末順着他的手掌紛紛揚揚地落下,朦朧中,花無漸能透過那些粉末看到背後臉色微白的甄玉的臉。
“如此也好,反正我也不可能同意將瀅兒嫁給你。你們趁早鬧掰了對我來說是好事。”花無漸陰測測地說道。
甄玉低着頭,聲音沉悶道:“花公子多慮了,我與花瀅本就沒有什麼。”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