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書一直都覺得元炯這個人給她萬分危險的感覺,就像是一隻漂亮斑斕的花蝶,稍不留神的觸碰可能就會中毒身死。
他看似只是個文弱書生,病懨懨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下去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卻並不是。
葉挽方纔拆卸了珠冠,仍是保持着梳理精緻的髮髻和妝容,看上去與往日有所不同的端莊和豔麗。她站在門口,看着朱桓如臨大敵的以佩劍擋着元炯與元秋,似笑非笑道:“元三公子在別人大婚之日跑到這後院之地來,似乎是有些不合乎規矩?知道的人知道三公子並無惡意,可能只是走岔了道,這不知道的……還以爲三公子有什麼陰謀詭計不足爲外人道呢。”
花瀅警惕的看看葉挽,又看看姚清書,想要開口諷刺兩句,卻被姚清書拉住。
元炯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並不會因爲花瀅的小小年紀就手下留情。花瀅一向說話不怎麼會走腦子,若是惹怒了元炯就糟了。
此時將軍府的人都在外頭宴飲喝酒,整個後院空無一人,也只有他們現在所身處的挽回居還有那麼丁點菸火氣。加之有身手比朱桓還要厲害的元秋在場,也難怪元炯能夠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這後院裡來了。
“呵,本公子是不是走岔了道,難道阿挽心中還不清楚麼?”元炯輕搖着摺扇,嘴角掛着肆意的淡笑,看着葉挽身後的姚清書和花瀅兩人渾身汗毛豎立的模樣不由的覺得好玩。他陡然壓低聲響,露出一副陰險狡詐的面容來:“阿挽難道就不怕……本公子在這個時候做什麼手腳,令得你這個新娘子消失在將軍府裡,讓褚將軍無人洞房,成爲全燕京城的笑柄麼?”
他這麼說着,花瀅和姚清書兩人差點就驚呼出聲。
葉挽輕飄飄的將手攔在兩人之前,無不可的笑道:“若是三公子早就想動手,自然是不會等到現在,也不會這麼信心十足的只帶着一個元秋罷?”現在的嘲風將軍府即便沒有褚洄安排的各路在暗中虎視眈眈的暗衛們,有長贏帝在此,首先那些鷹衛們都不會善罷甘休,眼睜睜的看着元炯做出此等打他們臉的事情。他要是想動手的話,早上在巾幗將軍府人手不足之時就應當動手了。
“阿挽的自信真是讓本公子覺得歡喜。嫁給我那不識風情的大哥……難道你就不會覺得委屈麼?你不可惜,本公子倒是覺得有些可惜,哎。”他故作傷心的垂首,忽而就從懷中取出個什麼來。
朱桓本就因爲元秋在場緊張的不行,此時更懷疑元炯是故意動手想要扔暗器暗算葉挽,警惕的拔劍相向。
“怕什麼?”元炯好笑的睨了他一眼,令得朱桓頓時就氣的有些牙癢。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而古舊的錦囊遞到朱桓面前,示意朱桓交給葉挽。
那個錦袋有些年份了,雖是破舊不堪,不過不難看出製作錦袋之人的心靈手巧和細緻剔透的心思。
“這是何物?”葉挽並沒有要接的意思,朱桓如臨大敵的瞪着那個錦囊,心中尋思着會不會下一秒就會從中跑出一條蛇來。
“總不會是毒物就是了。”元炯好整以暇。
朱桓在葉挽授意之下從元炯蒼白的手中取過錦袋,遞到葉挽的跟前。
沒有別的,裡面只是一粒小小的珍珠耳墜罷了。甚至那耳墜的色澤已經不復光亮,看上去毫不起眼。
葉挽擡頭向着元炯投去好奇的目光,元炯聳了聳肩解釋道:“父王不能親到場看着你倆成婚,遂讓我將賀禮帶來。這是其中之一,父王交代過我要親手拿給你或是大哥。”說着他想到了褚洄那張冷臉,哂笑道,“我大概是不敢跑到大哥的面前去觸他的黴頭,橫豎交給你也一樣,是不是?”
看着靜臥在掌心的那粒小小珍珠,無論是從耳墜的做工、款式,還是珍珠的質量來看都是很早之前的東西,難道……葉挽蹙眉擡起頭:“這是楚後的東西?”
“這我就不知道了,有什麼你不如讓大哥自己回西秦去問父王?”元炯笑着摸了摸下巴,頗有些可惜的味道,“不過你也是知道的,我倒是並不想讓他回去。”好不容易纔把褚洄從西秦趕走了,若是在讓他隨隨便便的回去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麼。哦……或許不能說是趕,應當說人家心中期盼的即是這樣吧。
見葉挽神色複雜的盯着那粒珍珠許久,元炯眸色微深。若是可以的話,他真的想要不管不顧的就在這兒將葉挽給帶走,藏到什麼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尤其是不能讓褚洄那個王八蛋找到。
可是事實告訴他根本就不可能,不要說現在是在將軍府裡,就是僅僅是在燕京隨意一處民屋當中,他或許都沒有那個能力將葉挽從褚洄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了。
元炯微微握拳,若是他的動作能再快一些就好了。
葉挽身後的花瀅和姚清書兩人神情更加緊張了,生怕元炯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她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保護不了葉挽引起不可挽回的後果。姚清書往前走了一步,對元炯道:“三公子作爲貴客,眼下理應在前頭參與宴飲,實在不宜在這後面久留。不如我與瀅兒共同送三公子出去如何?”
“是、是啊。”花瀅點了點頭,與其和自己的小命比起來,在今天絕對是葉姐姐的事情更爲重要。她花瀅今日就捨命陪君子好了,大不了回頭讓哥哥來替自己報仇就是了。
她們兩人鼓起勇氣爲了自己和元炯作對的神情落在葉挽的眼裡格外的情深又好笑,她心中感切,看了一眼朱桓給他使了個眼色。到時候若元炯實在被惹急了要動手,就先將元秋牽絆住然後把元炯放倒了再說。
“兩位姑娘何必如此驚慌,本公子說了,今日只是過來給阿挽送個賀禮的。”元炯好笑的搖了搖頭。他想要做壞事的時候偏偏人人都不相信,他不想要做壞事的時候同樣也是人人都不相信,怎麼他就這麼沒有半點令人信服之力麼?“既然各位不歡迎,那炯就先行離去了。”他遺憾的嘖聲搖頭,看着葉挽眯了眯眼,“不過我相信,我們再次見面的時間不會太晚,阿挽一定要等我哦。”
“……”出於禮貌,葉挽掛在嘴邊的微笑差點就繃不住了。她不止一次的想問元炯到底是什麼讓他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就這麼好到足以令他“阿挽阿挽”的叫自己,不過看在他立刻就要拍馬滾蛋的面上,葉挽決定不與他糾纏這些。
她微笑着點了點頭:“希望不要再見面了。”
“那可不一定。”元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帶着元秋轉身離開。
他們二人一走,姚清書和花瀅頓時就鬆下一口氣來。從來沒有人給她們的感覺這般的令人害怕,充滿了十足的危險氣息。“都說西秦烈王府的三公子可怕非常,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姚清書道。
“是啊是啊,”花瀅不住的點頭,“跟褚將軍的殺氣不同,他就是,就是那種……”花瀅想了半點,實在想不出該用什麼話來形容元炯。
朱桓見危險解除,閃身離開進入暗處。
葉挽笑着捏了捏兩人的手道:“知道他危險還一個個站在我的身前?我好歹有武功在身,並不擔心,你們兩個弱女子什麼時候竟也有這等英雄情結了?”
……
“公子……”嘲風將軍府挺大,畢竟是當初威遠將軍楚穹蒼的府邸,只是在褚洄這等不解風情的人手中怎麼看都覺得到處都充滿了將人鐵血的冷硬和威武,一點也沒有夏季應當有的樹木蔥鬱蟬鳴聲聲。
漫步在走向外院的路上,元秋忍不住喚了一聲。
他能感覺得到公子此刻的心情,明明他陰鬱暴躁的想要殺人,偏偏就得做出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來。越是壓抑,到時候爆發的情緒就越強烈,令得元秋忍不住有些擔心。
元炯睨了他一眼,雖嘴角帶笑,但那笑意怎麼看都達不到眼底。“怎麼?你不會想要告訴我,你的武功已經絕世到能夠在幾千暗衛和鷹衛,還有褚洄與長贏帝這麼多人的手中安然的將本公子和葉挽帶走了吧?”
“不是……”元秋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只是有點擔心公子,怕他心情不佳憋悶過頭了而已。
“如果不是,那就閉嘴。”元炯目光陰鷙,“橫豎本公子也不急在這一時。”
正說着,對面就迎頭快步走來一條腳步沉穩的頎長人影。
元炯停了腳步,看向對面那人的表情越發的古怪起來:“這個時候,大哥不應當在前廳宴飲賓客麼?怎的連這麼幾個時辰都等不及,就想要一親新娘的芳澤了?”
褚洄仍是那身黑紅長袍的錦衣,看向元炯的目光冰冷又不屑。他倏地停了腳步,不過站在原地並沒有說話。
“還忘了祝賀大哥呢,新婚快樂呀。”元炯搖了搖手中摺扇,“父王讓我帶給你們的賀禮已經交由你的赤管家,還有你孃親的遺物……剛剛我已經交給阿挽了。”
褚洄眉眼沒有半點波瀾,無論是聽到賀禮還是遺物,都牽引不起他的情緒。
他看了元炯一會兒,涼薄的掀脣道:“是麼?多謝。三弟這是要走了麼,不送。”
元炯被他面不改色厚着臉皮下逐客令的模樣噎了一下,無奈道:“弟弟我連一杯水酒都還沒有來得及喝,大哥就這麼急着趕我走了麼?”
“嗯,看你礙眼。”褚洄惜字如金。
“……”元炯乾笑了一聲,這的確像是褚洄說得出來的話。他從來就不擔心自己會得罪什麼人,也從來都不需要依靠什麼人,是以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因爲他有這個本錢。若是當初……自己的手腕沒有被他所毀,那今日站在這兒意氣風發的或許就應當是他元炯了。
他看着褚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突然就覺得長久以來被自己壓抑的恨意如滾燙的開水一般沸騰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幽幽道:“既然大哥看我礙眼,那我的確不便在此久留了。不過……送上賀禮的不僅僅只是父王一人,弟弟送上的賀禮,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入得了大哥的眼呢?”
他留下一句,與褚洄擦肩而過。
希望當他面臨着與葉挽的分別之際,還能夠這般肆無忌憚的說出“看你礙眼”這樣任性的話語來。
褚洄微側過臉,看着元炯的背影寒涼的牽動了一下嘴角,朝着挽回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