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辛苦了半天,一定累了吧,快坐下歇會兒吧。”戚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拉着呂雉,在劉邦旁邊坐了下來。
劉邦一心一意喝湯,一言不發,呂雉覺得戚夫人怪怪的,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倒是戚夫人,心懷鬼胎,這種太安靜的氣氛,反而讓她心裡更毛了,顯得緊張萬分。
於是,她親手盛了一碗湯。
“姐姐忙了大半天,也該喝一口。”說着,就要遞過去。
按說,這樣的場景,也算平常的很,平時,皇后每次親自下廚,當然做的不是皇上一個人的分量,少不得大家都要嚐嚐的,皇上先吃,然後,戚夫人總是盛一碗,先給呂雉喝,然後纔是她自己。
這也沒有什麼,就算兩個人私交甚好,也講究個長幼有序,姐姐先喝,然後纔是妹妹,這也很正常,而且,兩個人再好,尊卑還是要講的,皇后至尊,戚夫人盛湯,也是分內之事的。
可是,今天戚夫人太正常了,她面對呂雉的時候,由於心虛,一副很害怕的樣子,端湯的時候,戚夫人的手,都在緊張的發抖……
“咣噹——”
一不留神,一碗熱湯,一下子掉在地上,湯碗摔了個粉碎,戚夫人“啊”的一聲大叫,嬌嫩的手指,已經被熱湯燙紅了。
呂雉趕緊上前,拉過戚夫人的手,只見手指通紅,一下子就腫了起來。
可是,戚夫人似乎並不感覺到疼,卻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後,不讓她仔細看。
“姐姐,我沒事。”
“還說沒事,都腫起來了,快讓我瞧瞧,太醫,快傳太醫!"
“姐姐,我真的,真的沒事。”
戚夫人堅持着,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臉來,與此同時,就像躲瘟疫一樣,躲開呂雉關心的目光,因爲那雙關切的眼睛,就像一把墜子,紮在她的心窩上。
“我的兒子就要取代你兒子的位置,而我,也將取代你,姐姐,這並不是我非要這麼做,也不是爲了我自己,沒辦法,我是如意的母親,我不能不爲他着想啊。”戚夫人心裡暗暗說。
於是,戚夫人逃命一般,逃開呂雉的視線,自有宮女爲她包紮好了,過了許久,她才穩了穩心神,重新來到呂雉面前。
這時候,皇上的湯也喝完了,進了裡面的屋子,歪在榻上,呂雉關心戚夫人的傷勢,還沒有走。
戚夫人看在眼裡,心裡更不是滋味了,自己都要取代她了,做姐姐的,渾然不知,還這麼關心自己,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
於是,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呂雉跟前。
“妹妹這是幹什麼,快起來。”說着,就要把戚夫人攙起來,可是,戚夫人跪在地上,哪裡拉得動。
“姐姐,你就讓我跪着吧,做妹妹的,有一句心裡話,只有跪在姐姐面前,纔敢說。”說着,戚夫人已經泣不成聲,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
“妹妹有什麼就說吧,我們姐妹間,不必拘禮。”
“姐姐,妹妹但凡有什麼不是,做姐姐的,請多擔待吧。”
“妹妹這是說什麼呢?”
“我知道,姐姐對我好,做妹妹的做錯了什麼,你可別怪我啊。”
“妹妹今天這是怎麼了,說話怪怪的,快起來吧。”
“沒怎麼,姐姐,這是妹妹心裡的話,妹妹年青,不懂事,如果你要是怪,就怪我們都是做母親的人吧。”
呂雉一頭霧水,越聽越糊塗,再看看戚夫人,已經哭成了淚人,真可謂是聲淚俱下,看得出來,是真的動情了。
“好了,姐姐不怪你就是了。”
呂雉終於把戚夫人拉了起來,再瞅瞅歪在裡面的劉邦,沒事人一樣,靠在枕頭上,睡着了一般。
當然,他怎麼可能睡得着,兩個女人在外面又哭又鬧的,別說平時就睡不好,就是一頭死豬,也該被吵醒了。
劉邦卻紋絲未動,就好像,這兩個女人在他面前,這麼哭哭鬧鬧的,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這真是奇了怪了,戚夫人這麼怪怪的,說出這樣一番奇怪至極的話來,皇上呢,竟然沒事人一樣,他是皇上,眼睜睜的看着兩個女人,不應該啊,起碼,戚夫人哭成了淚人,他也該問問的,不是嗎?
這就表明,皇上知道戚夫人在說什麼,就算不是他授意的,最起碼也是知情的。
那麼,戚夫人究竟再說什麼呢?
就這樣,呂雉滿腹狐疑的回到長樂宮,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戚夫人如此反常,究竟是爲什麼?
剛回到宮裡,心腹宮女小春就迎了上來,貼心的捧上一杯熱茶來。
呂雉接過來,慢慢品着,一陣茶香飄來,輕輕的,柔柔的,趕走了她煩亂的情緒,舒服了不少。
小春悄悄喝退衆宮女,來到呂雉跟前,幾乎是貼着耳朵根,小聲說道:“娘娘,未央宮的人,傳出一件怪事。”怪事?
呂雉放下手裡的茶碗,沒有說話,用眼睛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聽說,皇上要立小皇子爲太子,招數已經擬好了。”
呂雉依然沒有說話,疑惑的望着她。
小春使勁點點頭,“這個消息,絕對準確,是跟毛公公的小順子說出來的。”
太監總管小毛子是皇上的心腹,這一點,人盡皆知,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想必,有點譜吧?
不,不是有點譜,是很有譜纔對!
可是,不對啊,廢立太子,是何等機密大事,關係到大漢王朝的將來,哪裡是一個奴才可以胡亂嚼舌頭的?就算小毛子知情,也應該爛在肚子裡纔對,怎麼可能亂說?
難不成是不經意之間,說露了嘴?
不可能!
嘴巴緊是一個奴才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作爲太監總管,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他怎麼可能得到皇上的寵信?
就算是小順子,也不可能亂說,如果他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恐怕早就死過幾百回了。
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是皇上的意思!
就是要告訴長樂宮,要廢劉盈這個太子?!
細心的小春兒看皇后出神,不敢打擾,悄悄退了出去,迎面,正遇上走進來的沈食其。沈食其是皇后最信賴的人,他來長樂宮,是不需要通報的,這早就是長樂宮不成規矩的規矩了,小春上前施禮完畢,告訴皇后沈食其來了,就走開了。
沈食其見過呂雉,坐了喝茶。
“皇后,有件事情怪得很,這幾天,不知道爲什麼,皇上一再要我加大藥量,可是,如今已經到了最大藥量,不能再加了。”
“如果再加,會怎麼樣?”
“皇上的身子,已經榨乾了,再也承受不了那麼大的藥效,再加的話,就不再是救命的藥,就是毒藥了。”
“這麼說,皇上時日不多了?”
“也不是,我看,皇上雖然時日不多,卻並沒有那麼嚴重,我總感覺,皇上在刻意誇大他的病情。”
“你是說,皇上在做戲?”
“沒錯。”
沈食其重重地點點頭。
做戲?
呂雉又不明白了。大漢天子,高高在上,做戲給誰看呢?一個將死之人,按理說,是應該最怕死的,也不願意讓旁人知道,可是,皇上偏偏要誇大病情?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而且,沈食其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在做戲,沈食其又是自己最信賴的人,那麼,皇上這是透過沈食其,再告訴自己?
沒錯,就是這樣沒錯,皇上這是在告訴自己!
她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連在一起,細心一想……
“啊——”
呂雉恍然大悟,原來原來,皇上這是在用各種方法告訴自己,他已經下定決心,廢了劉盈,改立劉如意!
怪不得,戚夫人說出那樣一翻奇怪的話來,是了,她是個母親,爲了兒子劉如意,她做出對不起這個當姐姐的事情來,的確算得上是萬不得已。
畢竟,血濃於水,劉盈不是她的兒子,只有劉如意,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纔是她的血脈至親,作爲母親,爲兒子着想,也在情理噢之中,無可厚非。
想到這裡,呂雉的心裡,一陣陣發涼。
“皇上,我呂雉嫁給你,爲你生兒育女,爲你放棄了風一樣的自由生活,可是,到頭來,你還是信不過我啊。
我是姓呂,而我,也是劉家的媳婦啊!”
可是,現在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皇上決心廢太子,那麼作爲太子的親孃,呂雉就當不知道此事?
一個廢太子劉肥,已經被趕出了長安城,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回來,劉盈呢,也將不其後塵嗎?
還有,劉肥的親生母親已經不在人世,牽扯不到別人,劉盈就不一樣了,他不僅是皇后的兒子,還是國舅呂澤的外甥。
如今,呂家要兵有兵,要勢有勢,廢了劉盈這個太子,呂家的勢力,必將會被削弱,甚至會……
想到這裡,呂雉不敢往下想了,戚夫人的話,已經很明白了,她將會取代自己的位置,成爲大漢皇后,而自己呢,恐怕不只是被廢那麼簡單吧?
呂雉越想,感覺事情越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