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寧挽瀾重回《風雲》副本之前，路西法就已經讓信徒聯繫上了他。
“你和常人不同。”這是那個身穿黑色罩袍的神秘男人，見到寧挽瀾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有何不同？”寧挽瀾不置可否，臉上掛着和煦溫暖的笑意。
“你擁抱黑暗而生，無法抗拒殺戮與死亡的誘惑，生來便是潛藏人間的惡魔。”黑衣男人擡起頭來，眸子裡沒有眼瞳，一片煞白，分外瘮人。
寧挽瀾臉上的笑意不減，可微微眯起的雙眼中，眸光已悄然銳利起來：“所以呢？”
他再次想到了，兒時在掌心捏死那隻小鳥之時的快感。如此強烈，如此欲罷不能，令人震顫。
十幾年過去，那隻小鳥啾啾尖叫着、在他掌心拼命振翅撲騰的記憶，依舊清晰無比。
“你身上雖未流淌惡魔血脈，卻是行走在人間的惡魔之子。”黑衣人的嗓音嘶啞如鐵片摩擦，彷彿垂死之人般透着濃郁的死亡氣息，有氣無力。
“就像耶穌與上帝耶和華的關係？”寧挽瀾嗓音平靜，如此問道。
“你可以這麼理解。”黑衣人並不反駁，饒有深意道，“承認吧，你生來便屬於黑暗，不要浪費了你的天賦。”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寧挽瀾不爲所動，轉身便要離開輪迴酒吧。
“只要得到惡魔的力量，你就能殺死龍王！”黑衣人篤定開口，神情與言語中皆透着近乎狂熱的信念感。
寧挽瀾的腳步頓住了，面色有着微妙的變化。
但旋即，他嘴角便勾起了一絲譏誚的幅度：“你覺得我不是龍王的對手？”
黑衣人顯然情商堪憂，竟果斷回答道：“路西法認爲你不是他的對手。”
如果他知曉寧挽瀾是何等樣人，就知道聽到這樣的話語，後者會有怎樣的反應。
寧挽瀾轉過身來，笑了。
“那我便要讓路西法知道——”
他渾身透着難以言喻的孤傲，宛如出鞘利刃般鋒芒畢露，俯視着桌邊的黑衣人，一字一句道：“他小覷我寧挽瀾了。”
黑衣人終於皺起眉頭，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尊雕像，珍而重之地將其放在桌上，做了個簡單的禱告儀式。
“你會需要它的。”黑衣人依舊篤定萬分，“只要將靈魂獻給惡魔，你就會獲得難以想象的力量。”
寧挽瀾的目光銳利如刀，逼視着他。
黑衣人平靜以對，慘白的眼眸中並無半點生機。
寧挽瀾嗤笑一聲，本想對雕像置之不顧，可只是看了它一眼，便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比之享受殺戮更強盛無數倍的愉悅感，讓他靈魂都在顫慄。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或無數靡靡之音，宛如惡魔蠱惑的低語。
“你不想加入我們嗎？”
“我知道，潛藏在你心裡的是什麼……”
“拿起它，獲得屬於你的力量，去殺了龍王，奪取他的一切！”
“擁抱你的宿命吧，就如耶穌必將接受自己上帝之子的身份，你無處可躲！”
“力量、權利、榮耀……你所想要的一切，就在你的眼前。”
寧挽瀾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眼瞳中也出現了極爲罕見的貪婪與亢奮。他只覺熱血沸騰，好似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躁動不安。
黑衣人見得這一幕，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彷彿知道他無法抗拒。
可就在下一瞬，他臉上的笑容卻凝固了。
只因寧挽瀾竟驚醒過來，驀然露出凝重肅然的神色，出了一身冷汗。
“這尊雕像，我收下了。”寧挽瀾嘶聲開口，將雕像收入空間戒指。
他竟能抵抗惡魔的誘惑？
黑衣人終於嚴肅起來，意識到恐怕低估眼前的年輕人了。
直到寧挽瀾走後，黑衣人喝完一瓶威士忌，依舊沒想清楚那個問題。
——他究竟會不會將靈魂獻祭給惡魔？
……
在進入《風雲》副本之前，寧挽瀾自然沒有與惡魔做交易。
因爲他是個聰明人，知曉惡魔是何等殘忍狡猾的強大存在。縱觀全球與惡魔做交易的案例，有誰能得到善終？
更何況……他是寧挽瀾。
“無需藉助惡魔的力量，我也能殺死龍王！”這是他無與倫比的信念。
這樣獨屬於強者的自信，其實是一柄雙刃劍。
能支撐着他孤傲前行，永不低頭屈服，踏平前路所有坎坷，將一座座高峰踩在腳下；
卻也能讓他挑戰超乎想象的強敵，義無反顧地走向毀滅。
於是寧挽瀾品嚐了第一次人生中的失敗。
可就是這一次的失敗，卻要了他的命。
若非葉靈不惜一切代價，乃至於將隊友全部置之死地也要將他復活，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旁人或許會覺得，寧挽瀾死在龍王手下畢竟是雖敗猶榮。既然能夠幸運地復活，那重頭來過就行了。
可只有寧挽瀾自己才清楚，“重頭來過”這輕飄飄的四個字，究竟有何其沉重與慘痛。
他錯過了準備極其完善周全的第二十層史詩副本，少了一大筆積分收益；
他的所有道具，盡在與龍王爭鋒的《風雲》一戰中折損；
他精心栽培的追隨者，皆在兩場副本隕滅，徒留葉靈一人……
可這都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還是葉靈所指出的問題。
寧挽瀾失去了以往的信心與鬥志，每每想到“龍王”二字，都覺得胸口沉甸甸的無法呼吸，感覺自己是如此的可笑渺小！
曾經的輝煌、榮耀、自信，在龍王面前都顯得……像個笑話一樣。
所以在這一刻，寧挽瀾終是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哧——”
當鮮血滴在雕像上的瞬間，血光熾盛，房間裡的燈爲之閃爍不定，忽明忽暗。室內像是蒙上了一層紅色薄紗，朦朧而詭異。
雕像竟如同有生命一般，開始不斷滲出血液。
那血液凝聚在一起，給人以極其強烈的貪婪、興奮、邪惡之意，一股腦從寧挽瀾的七竅灌了進去。
寧挽瀾突覺右眼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痛得脖子上青筋暴起，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嘶吼之聲。
他痛得倒在地上翻滾，待得劇痛消退便感覺快要虛脫了，且右眼眶裡有種莫名的不適感。
寧挽瀾伸手摸向眼眶，竟見得一顆圓滾滾的東西脫落下來。
原來是他的右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