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說：“那得等多長時間啊？”
我說：“小玉，我有些衝動，不好意思。”
唉，不管這些，愛誰誰吧。
我笑着說：“怎麼，感到有壓力了？”
我愣了一下，問：“什麼？你跟着我幹？我們連自己都養不活呢。”
小玉說：“大哥，我不想再這樣幹下去了。如果我僅僅是爲了當一個小餐館的服務員，那我讀這麼多書幹什麼呢？”
在路上，我突然想到，反正要經常到市場上去拿貨，不如我們就在市場裡開一個門市，客戶找我們要貨的時候，我們可以在市場上現炒現賣。同時，我們一邊在市場賣雜貨，一邊尋找比較專業點兒的產品，慢慢形成自己的優勢產品，最終拿下該產品在C市的代理，這不就是專而精嗎？
我說：“你找到新的工作了？”
憑經驗，我就知道要貨的這人對PVC管不太熟悉。如果熟悉，他不會說要多少米，他得說要多少根。因爲PVC管都是論根賣的，一根號稱4米，實際上只有3.8米。雜牌的，3.6米的都有。
我沉默了，小玉說得不錯。她讀書的目的決不是爲了成爲一個出色的餐館服務員，但我不知道怎樣幫她。
理解最重要，但理解的前提是溝通。
電話鈴響了起來，弟弟拿起電話，我在旁邊聽。似乎是要PVC管，問直徑32的多少錢一米，要80米。
我說：“小玉啊，你想跟着我幹是看得起我。不是大哥不識擡舉，我的確是有我的難處。你放心，等大哥稍微喘口氣，一定來請你。”
服務員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我突然看見桌子對面的小玉
兩眼噙着淚花，死死地盯着我。
我忽然想起小玉的個人問題，便問：“你和你那同學現在還有聯繫嗎？”
小玉猶豫了一下，突然說：“大哥，我想跟着你幹。”
我說：“沒啥，昨晚太晚了，沒回去。”
我說：“還是算了吧，隨便找個地方吃麪條就可以了。”
隔了半晌，我說：“要不這樣，我可能要搞個門市，等我把門市搞起來了，你再過來。這段時間，你先去找個工作，將就一下。”
我把這個想法同弟弟說了，弟弟也同意。他說：“乾脆把辦公室退了，還可以節省辦公室的租金。”
想起周媛昨晚指責我不該讓弟弟管錢的事，不由嘆息了一聲。
小玉說：“那到我這裡來啊，我新租了房。”
我說：“好吧。正好我今晚沒地方吃飯，咱找個地方吃飯吧。”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哪，對於我們來說。
我說：“不要妄自菲薄嘛。”
電話響起，是小玉打來的，她說她辭工了。
下班後，我有些無所適從。
我說：“小玉，你不要把跑業務看得那麼簡單。如果不復雜，大哥我不早就發財了嗎？”
我說：“你不要好高騖遠。想想你那天晚上露宿街頭的情形，在餐館幹會比那晚更慘嗎？”
我說：“你放心，保證不會。”
我昨晚離家的時候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不過是一種解氣後的快感，等真正冷靜下來，才覺得昨天太沖動了些。
我的聲音一下軟了下來。再對服務員說：“沒事，你忙去吧。”
弟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做聲。
小玉說：“大哥你放心，我絕不是來拖累你的。你做的那個業務不復雜，我可以像你一樣出去跑業務，人多力量總要大一些。”
很多東西就是這樣，平時看在眼裡，叫在嘴裡，自以爲很熟悉，但卻沒往心裡去。真正深入進去了，才知道里面學問大。譬如賺錢，賣同樣的東西，換個地方，利潤就增加了。
小玉說：“沒有。”
我說：“你爲什麼要辭工呢？先將就幹着，把工作找到了再辭不行嗎？你這樣租着房找工作，壓力會很大的。”
弟弟咕噥說：“應收款不是說收就能收到的。去年我們說起來也掙了一點兒錢，到過年的時候有多少錢？現在的人啊，涉及錢的事能拖就拖。”
小玉說：“大哥，我想見你一面，和你商量個事。”
今天是岳母的生日，家裡應該有不少客人吧？也許有客人會問我爲什麼不在家，我不知道周媛會怎麼回答。是撒謊說我出差了，還是據實說我們準備離婚？
小玉看我說得如此慎重，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說：“大哥你不要太有壓力啊，我只是問問而已，不一定非得跟着你幹不可。”
兩兄弟邊合計邊在市場裡轉悠，看哪裡有合適的門市要出租或轉讓。看了好幾處，不是價格太高就是位置不好。位置好的，別人又經營着，位置偏的，與我租個辦公室有什麼區別？
我笑了笑。
掛了電話，弟弟說：“PVC管價格很透明，大家都清楚。一旦客戶發現價格高了會說我們不誠信，會丟客戶的。”
轉悠了兩個小時，沒有結果。突然想起還沒吃中飯，我們便在市場的一個角落找了一個賣快餐的攤點，要了兩份盒飯，蹲在地上邊吃邊聊。
我說：“你儘量嘛，咕嚕個毛。”
吃了飯都在等對方付賬，我說：“我身上只有幾塊錢了，早上出去的時候買了一包煙。”
我和弟弟邊走邊商量，覺得在市場上開個門市的確非常必要。現在，市場上所有給我們供貨的門店都是我們的上游商家，假如我們在市場上開了門市，那我們在地位上是平等的，相互之間調貨銷售很正常。並且，因爲大家都在市場，我們炒貨銷售時也不用付現款，對我們的資金壓力也是一個緩解。
算來算去，覺得搞個門市怎麼也得兩三萬塊錢。
我的話說得有些不客氣，小玉便低了頭不做聲。
我承認我和周媛的溝通不夠。
我說：“那是那是，說不定過幾天你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工作，大哥還得依靠你呢。”
小玉說：“反正我不想幹餐飲了，一點兒地位都沒有。爸爸媽媽打電話問我在哪裡上班，我都不好意思對他們說。”
弟弟要到市場上去拿幾樣貨，讓我守電話。我讓他把電話轉到手機上，一起到市場去走。
我不耐煩地推開服務員，揮揮手說：“把你們老闆找來。”
我說：“這樣，從明天開始要把供貨商的貨款儘量往後押，同時抓緊回籠應收款。把資金騰出來，先把門市租下來再說。”
這時餐館的服務員端來了我們點的麪條，大約碗有些燙，服務員的手有些抖，灑了一些湯水在我褲子上。我有些氣惱，忍不住嚷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一般來講，找我們詢價買東西的人，基本上沒有這麼精細。如果精細的話，何必找我們？市場上多了去了。
然後我們開始合計需要多少資金。我問弟弟：“現在我們總共有多少錢？”弟弟說：“現金只有一千多塊錢。別人還欠我們幾萬塊錢的應收款，我們欠供貨商的也有不少錢。應收款中，可能有不小的一部分要成呆賬，因爲有些工地拿貨的人換了。”
我說：“那你準備幹什麼？總有個打算呀。”
再說了，即使他要了解價格，別人都是報多少錢一根，他要比照我們的價格，就得換算成米。即便他換算成米得出了單價，他也不一定記得住今天我們給他的價格；如果他真的有閒心記住了我們的價格，這等精細的人，丟了也沒啥大不了的。
接着我和弟弟算了一下開門市的費用。一般來說，房租要首付三個月，假設一個月3000塊的租金，就得9000塊錢。按照慣例，還得交一個月的保證金，那麼光花在場地上的費用就得一萬二。門市租下後，總得要點兒樣品，儘量讓門市看起來琳琅滿目一些，不然門市會給人以單調的感覺。當然可以找市場上其他商家借點貨做樣品，但多少得有點兒庫存是不？不然遇到零售客人，別人說買兩個開關你總不能說沒有吧？人家可以相信你說沒有，換一種行不？你不能樣樣都說這是樣品，倉庫全面缺貨，鬼大爺才相信你。所以，必要的庫存是要有的，總得像那麼回事。
我們的錢都是由弟弟保管，要用的時候就找弟弟拿。我不太會理財，也不愛管錢，但總不能讓周媛來管吧？她要上班，如果我們臨時需要用錢，難道還遠天遠地去找她拿，也太不方便了吧？
小玉說：“混得這麼差，聯繫啥啊。估計他們都比我混得好吧？”
服務員慌忙用餐巾紙來幫我擦拭褲子，並趕緊給我道歉。
在一個路邊的小餐館，我和小玉在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我在旁邊輕聲說：“價格報高點。”弟弟不明就裡，但還是按我的說法報了價。
小玉醒悟過來，便說：“偶爾有聯繫，人家現在讀研究生了。”
小玉搖搖頭，她說：“我們也就是比普通同學好一點兒而已。再說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敢有別的想法。”
我說：“不是那些，是送口琴的那個。”
我說：“那人家再來找你修電腦怎麼辦？”
弟弟笑，說：“你真是窮得可以了。”說着摸出一張50元的大鈔，在我面前晃了晃，說：“公款消費。”
弟弟一早就到了辦公室，見我穿着亂七八糟的衣服趴在辦公桌上睡覺，便問我是不是和周媛吵架了。
對，就這麼幹！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往專而精的道路上發展，很容易死在過程中。那麼，慢慢過渡吧。
我說：“那你咋辭工了呢？先湊合着幹，起碼可以解決吃飯問題啊。”
他說：“修電腦一般都是上門維修，要不要辦公室關係不大。”
小玉抿着嘴，過了好久，她才輕輕說：“這是我們當服務員的應有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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