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蕭，陶軍明一直頂着冷風，在參謀部入口等到一營的兩輛吉普車過來。
對於老陶。
李洪洋自然不陌生，畢竟是自己女兒調過去的單位，之前也通過座機電話寒暄過幾句。
但也沒有多熟悉。
看到他在入口處站着，李洪洋招呼吳陽平，兩人從門崗處下來。
雙方誰都沒提打仗的事。
就如同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般，暢談幾句，看着陳鈞也從後面下車。
李洪洋才笑呵呵的離開。
對於陶軍明爲啥會出現在參謀部門口，他心裡門清，畢竟這種正值風口的時代，必要的提醒還是免不了的。
以免晚輩後生不懂這些，走偏了路。
有老陶護航，李洪洋也沒什麼可擔心了，他邁開大步的走向機關樓。
輪到陳鈞過來時。
老陶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那傢伙，速度堪比川劇變臉了都。
“打勝仗了？”
“挺能耐啊，你知道124師的師長是誰嘛？”
瞧着旅長滿臉蘊含怒意，目光盯着自己，陳鈞趕忙加快腳步走到跟前立正，敬禮:“旅長好！！”
“好個屁，少特孃的打馬虎眼，你知道你闖多大禍嘛？”
陶軍明沒好氣的揮了揮手。
“知道。”
陳鈞擡頭看着陶旅臉色都被凍得通紅，他咧嘴苦笑道:“李師長就是李海瑤的老爹，旅長，這下我估計真要麻煩了。”
“呵！你小子還知道有麻煩這兩個字呢？”
陶軍明撇了陳鈞一眼，他沒想到這小子已經知道了。
既然知道。
那他也不好再開口去罵，只得語氣緩了緩道:“行了，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次的仗，你打的很漂亮，124師也吃了大虧，不過你不要以爲這是你的功勞。”
“上面將1221區域劃分實驗區，所參演部隊最終的戰局，不會影響日後的升遷。”
“這你大可以放心，你那點能耐還打不倒李師長。”
“真的？！！”
猛然聽到旅長透露出實驗區的消息，陳鈞瞬間就明白，這應該就是上面保人的手段。
至於手段高不高明，陳鈞不在乎，事能解決就行。
反正他現在，只覺得自己渾身舒坦，哪哪都是帶勁的。
那感覺，就跟寒冬臘月突然泡進溫泉裡似的，毛孔都舒展開了。
這傢伙，腰板瞬間挺直。
突然覺得剛纔進攻師部的時候，有些方面又發揮的不太穩定。
眼瞅着陳鈞又支棱起來。
陶軍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低聲怒斥道:“瞧你那點出息。”
“李海瑤家裡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可這次召集會議，你知道原因嘛？”
“放心吧旅長。”
陳鈞保證似的拍拍胸脯:“我都明白，大會上作爲後輩，我多聽多看多聆聽，少說少做，儘量不發言。”
他又不是憨批。
這已經是2017了啊，印象中18個集團軍改爲13個集團軍，序列從71開始，就是這兩個月的事。
對外界宣稱是到四月底，但是內部行動提前好幾個月，能宣佈的時候，基本上框架都運作完成了。
18個改成13個，軍級單位縮了五個，這可是歷年來不說最大的改革，也差不多了。
這種會議規模，旨在消除山頭，爲立下新番號做準備，他一個小營長還是老老實實當鵪鶉的比較好。
別說營長了，這次師級，團級都要大把大把的轉業或者退休。
咋地也輪不着他嘚瑟啊。
陶軍明本來準備一肚子的告誡詞，結果被陳鈞三言兩語給總結了。
他愣了愣神，隨後擡手拍拍陳鈞的肩膀:“行了，你懂就成。”
“總之，讓你發言就圍繞一營的現狀和跟底去說，不要去評判任何單位，不對其他單位做任何表述。”
“做好你自己該做的，其他一律不問，不摻和，不表態，更不要去批判什麼。”
“該你的功，大大方方上去領，不該你說的話，老老實實聽，明白嘛？”
“是，旅長！！”
陳鈞擡手敬禮，陶旅對他的維護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行了，走吧。”
陶軍明不願再多說，轉身朝着遠處的機關樓走去。
陳鈞緊隨其後。
他們在門口耽擱了點時間，等來到會議室時，基本參會的人員都到的差不多了。
還是老規矩。
陳鈞資歷淺，職位低，前面的座位太過扎眼，他依舊挑選較爲靠後的位置。
這次的會議室，挑選的地方，應該是參謀部專門用來召開大會。
面積不大，目測有七十多平，前方發言臺上同樣扯着一張幕布，兩側放着鮮豔的國旗。
幕布上播放的內容，都是新聞報道有關陸軍機動作戰部隊的整體重塑性。
什麼建設強大的現代化新型陸軍，由數量規模型向質量效能型轉變的重要意義。
這些內容陳鈞只是掃了兩眼，他就沒有再多關注。
自從軍改加快步伐開始，這種方針說來說去還是那幾句話。
去年就是這麼說，每次會議上也都這麼提。
這東西咋說呢。
能不能理解其中的重要意義，其實不重要。
道理就跟腦白金的廣告詞一樣，“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只收腦白金”，這種廣告你可以說它的詞很爛。
翻來覆去的播，一點創意都沒有。
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句很爛的廣告詞深入人心，每當走親訪友，不知道買啥禮物時。
腦海裡，總會蹦出這麼一句廣告詞。
軍改其實也一樣。
建設現代化新型陸軍，由數量型向着質量效能型轉變，類似的話頻繁出現，說的多了。
部隊裡面隨便一個老兵聽到軍改，都能整出這麼一句見解。
那麼軍改，也就相當於成功一半。
陳鈞這邊剛剛挑好座位坐下，整個會議室原本就不算嘈雜的環境，頃刻間安靜。
光聽這動靜，就知道是主持會議的首長來了。
果不其然。
整個會議室近百名幹部齊齊調整坐姿，推門而入的是東部總指揮沈宏偉，陸軍總指揮李振華，東部政委柴巖鬆，聯合參謀部副參謀長陳煥然。
這幾人進入會議室，明顯都能感覺到，整間屋子的氣氛開始變得凝固。
衆位首長紛紛落座後，沈宏偉和李振華兩人都沒開口。
而是由陳煥然坐在主位，他擡手拍了拍面前的話筒試試音。
這纔開口道:“同志們，在今天的會議開始之前，先請大家看一段此次演習，1221區域作戰的詳細過程。”
“看完後，咱們再開始今天的主題。”
陳煥然話音剛落。
一旁早有準備的工作人員，立刻將幕布上播放的報道內容，切換成一片綠濛濛的畫面。
看着像是遠空夜視儀裝備拍攝。
陳鈞坐在後排一眼就認出畫面中，鬼鬼祟祟開車定位的正是一營偵查連的兵。
猛士偵查車，雷達車，信息工程處理車輛停靠在附近採集各項數據。
“這是藍軍16旅駐地？”
陳鈞盯着畫面，他猛然醒悟。
很快，幕布上的偵查兵被藍軍發現，無數的戰士抱着槍衝出營地。
而面對藍軍的正面威脅，偵查連壓根沒慌，一邊安排人緩緩後撤，一邊開着猛士偵查車圍繞周圍不斷的傳輸信號。
局勢顯得有些混亂。
但沒亂多久，這些偵查兵就全數撤退，一條條火龍騰空，砸進藍軍駐地。
五六千人的戰鬥羣，僅僅兩輪轟炸，就餘下不到一千人。
看着這些戰鬥的畫面，陳鈞明顯感覺到在場有不少參會的首長，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緊接着，124師由方濤參謀長帶隊的聯合團出動，都沒走多遠，從高空畫面中能夠清晰的看到。
聯合團經過的途中，低空，高空無人機數十套全方位懸浮，周圍地面上趴滿了一營的步兵。
而藍軍像是毫無所覺般，一直在前進，
這一幕，看得124師師長李洪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老方是怎麼暴露的。
這下全整明白了。
敢情是特麼的秘密行動，從頭到尾就沒秘密？
再後來，一營出動兩架攻擊2，輕鬆滅掉師偵營，營級火力正面對抗兩棲裝甲步兵二團。
無人機高空跟隨通訊兵摸到師部的位置。
整個戰場上看似號角激昂，軍旗飛揚，浪涌浪奔，潮流鼓盪，廝殺的異常激烈。
實則不然，以在場指揮人員的眼力，他們雖看不到一營內部是怎麼操作，怎麼佈置的。
但合成一營進攻一直很有章法，每次都能精準的襲殺藍軍指揮，原本124師兩棲裝甲步兵二團進攻很順利。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
一個營級火力壓根擋不住，可奈何對方專挑指揮員殺。
戰場上通訊被屏蔽，聯合團配合默契程度不高，戰線一再潰敗。
只要潰敗，漏洞就多。
就算124師的師部不被偷襲，這一支聯合團也很難正面抗住一營的進攻。
徹底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最終畫面定格在陳鈞從土坑裡鑽出來，抱着槍準備闖入師部之時，暫停了。
會議截取的，只是某些作戰的過程，很多細節都沒放。
比如陳鈞安排步兵脫掉激光模擬器去搶人，再比如一營摁着導演部的工作人員猛K，這些上面的人都知道。
只不過，有人選擇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寂靜！！
畫面定格後所迎來的只有寂靜。
在場參會的人員，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通過一些簡單的畫面就能看出不少東西。
這還只是一個營級作戰羣啊，孤立無援都能打成這樣。
那若是兩個，三個，甚至四個，或者一個旅級呢？
屆時，整個戰場上誰能擋住？
陳渙然將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這才繼續道:“同志們，近幾年來，我們一直都在喊着軍改，改什麼？”
“又爲什麼要改？”
“大國之道，好戰必亡，忘戰必危。”
“剛纔相信同志們都看到了，不改革，軍隊打不了仗，更打不了勝仗。”
“我們通過強化戰時建制，提高軍隊打勝仗的實戰能力，從軍區改爲戰區，一字之差，也是在時刻的提醒着我們。”
“要時刻備戰，敢戰，能戰。”
“軍區時代已經落幕，我們的戰略方針也要從以往的被動防禦性戰略中，掙脫出來。”
“怎麼掙脫，固守成規嘛？”
“此次作戰124師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124師，是當初四野一支資歷較淺的單位，但後來逐步成長爲一支能攻善守的英雄部隊，經受了嚴峻的鍛鍊和考驗。”
“而合成一營，組建於去年八月份，沒有什麼英雄的過往，指揮官更是西京陸軍邊防學院畢業不足一年的學生。”
“兩相對比，還需要我再多講嘛？”
“同志們，軍改，勢在必行！！”
“我醜話說在前頭，大範圍改編誰也擋不住，個別單位，也不用在這抱着僥倖心理。”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現場依舊是沉默，
當然，這也正常。
在場的師級單位領導，哪個老單位不是戰功赫赫，源遠流長？
但凡敢稱精銳的，哪個部隊不是遭受重大傷亡，最終又成功挺過來的？
一句勢在必行，不要抱有僥倖心理，可說不動他們。
但實驗區的意義，拿124師的戰例做對比，上面也不是光做無用功啊。
至少陳鈞知道，不管取消軍級番號也好，還是師級番號也罷，不管動誰，都會有老領導，老上級說情。
緩慢的推行，山頭一直在，阻力也一直在。
這次1221只是個藉口，上面是要一鍋燴，乾脆全部取消打亂重整。
會議決定，也只是大動作前的徵兆而已。
接下來。
124師師長帶頭上臺講述了此次作戰的感悟，並且帶頭支持表率支持軍改，反正大致的意思就是，願意拋開老單位帶來的心理負擔。
迎接新時代。
後續，其他單位也有人上臺做出表率，但相比參會人員的比例來講，願意表率的還是極少數。
整場會議，陳鈞自始至終都坐在後面沒有動靜。
畢竟，這種軍改大計，他和一營只是催化的其中一個環節而已。
輪不到他的時候，老實坐着比啥都強。
等其他單位都表率的差不多了，會議接近尾聲時。
陳煥然纔將重點放到一營這邊。
“好了同志們，關於此次會議的主旨，演習結束後，戰區會出示相關的調整。”
“我希望大家能夠在接下來的作戰中，充分發揚我軍敢打敢拼，能打善戰的精神。”
“因爲這，關乎很多同志去留的問題。”
“接下來我宣佈，由於本次作戰，179旅合成一營表現突出，作戰勇猛，屢次挫敗藍軍集羣。”
“經東部戰區黨委機關決定，授予第一集團軍，摩步179旅合成一營集體二等功。”
“對於指揮員陳鈞同志，正式任命爲摩步179旅副參謀長。”
“授予集體二等功，等下將安排人前往1221區域，火線授予。”
“參會人員收拾一下，等會共同前往，參觀合成化營級作戰羣的新理念。”
“好了，散會！！”
火線授予？！！
陳鈞有些懵逼的看了眼旅長，說好的讓他上臺發言呢？
這特麼言不發了，改火線授予軍功了？
上面到底鬧得是哪一齣啊。
還有，這開會時，上面揮舞着大棒子敲了半天，最後關頭卻把糖塞給自己。
塞就算了。
還要帶上人，去看着自己吃。
這樣真的沒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