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刺客是從耿昱歡房中出去的?”戚炙揚眯起了眼, 語氣森冷的道。
跪着的侍衛們打個冷戰,領頭的柯昀遲疑道:“黑夜之中看不清楚,好像是從那邊跳出來的, 只是不知是從房裡還是從房外出來的。屬下探查過, 這客棧窗戶造得較深, 外面也能站住人, 而且耿姑娘窗外確實是有腳印。不過也許是刺客剛站住腳, 耿姑娘就把——那個夜壺打翻了吵醒了大夥,他還來不及進去也不一定。”
“若是果真如此,還真是這丫頭命好。”戚炙揚嘴角帶笑, 眼中卻多了一分懷疑,耿昱歡, 你最好不要騙我啊。
接下來的兩日, 戚炙揚更加處處小心, 再住客棧時給耿昱歡分配的房間不僅偏僻,門前房外也都有侍衛把守。入夜更是一里之內生人止步, 直把耿昱歡氣得撓牆。
如此下來,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但戚炙揚也不敢放下心來,若是普通小毛賊,僅僅一人,怎可能讓他的侍衛死傷無數, 還安然逃走, 直到回到王府, 他還不忘加派人手跟在耿昱歡身邊。
耿昱歡怕露出破綻, 只是冷眼旁觀, 但心裡卻是急得跳腳。
回到王府,戚炙揚又是錦衣玉食的向耿昱歡砸去, 人卻少有露臉,而耿昱歡的地位也有所改變——變成景瀾二王爺王府後宮的奇葩。
何謂奇葩,就是與衆不同到了極致的人。
如何與衆不同,就是上上下下每個女人看到她都會把“以眼殺人”詮釋得淋漓盡致的人。
不過還是有個例外,那就是正在與她談笑風聲的俞蓮。
王爺這次回來,纔算真正的修整。所以找了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再一次把全府衆人聚在一起,在王府的大堂之上開一場晚宴。雖未明說,卻是召告衆人,耿昱歡的地位已不再只是個小妾,而是與王妃平起平坐,甚至比王妃地位還高的人——只是這話沒人敢說。
耿昱歡除了一開始坐在戚炙揚的左側,待菜餚上齊之後,就捧着個空盤子搞了個自助,裝了滿滿一盤子東西坐在俞蓮身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雖然能感覺到四周隱藏着的刺目注視,卻更覺得王爺的看似冷淡的眼神能把她刺穿。儘管如此,俞蓮還是微笑着,爲耿昱歡的歸來感到欣喜,因爲在這個王府裡,只有這個姑娘讓她覺得有一絲安慰。
耿昱歡着急了幾日,卻一籌莫展,最後終於想通,無論如何,只要找機會,她一定能夠逃脫。所以如今雖然還是身在王府,但心情已與之前大不相同,再想到韋千嘯沒有被她氣得撒手不管自己,整個心又快樂得都要飛起來,見誰都笑眯眯的。
讓戚炙揚驚訝之餘也有一絲竊喜,難道這丫頭想通了?
在驚訝,嫉妒,猜疑,欣喜種種紛雜的情緒中,只有一人用刻骨的仇恨狠狠地盯着耿昱歡,甚至忘記了自己“王妃”這種高貴的身份,在心中用盡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詞語去詛咒辱罵她,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走上前去,狠狠打碎耿昱歡臉上的笑容。王爺回來,連一眼都沒有看過她,沒看到她新添的鳳釵,沒看到她豔麗的妝容,眼裡全是那個鄉下小丫頭,簡直就是鬼迷心竅!
她要怎樣才能拉回王爺的目光,怎樣才能讓王爺知道那個小丫頭其實根本毫不出衆,和她相比,只配讓她踩在腳底!
只是——他們一回來,王爺就派了層層守衛圍住昱婉園,就連她想進去也要王爺恩准,而她連王爺的面都見不到,如何開口請求?
“這好辦,咱們讓她自個兒求着要見你,讓你進去不就行了?”戚熙姍聽到姨娘的疑問,隨口答道。
“怎麼可能,那丫頭賤得很,給臉都不要臉,又怎麼可能主動想要見我?”黎芝搖頭道,她在王府裡一個人憋得窩火,便以公主姨娘的身份進宮來找戚熙姍訴苦。
“哼,咱們只要拿着她的命根子,她想不見都不成。”戚熙姍哼道。
“什麼命根子?”黎芝奇道,“我看那丫頭什麼都不在乎,王爺賞的新奇玩意她看也不看的。”而且無論她說什麼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着實讓人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
“提起來我就惱。”戚熙姍咬牙道,“還不就是那個林志清,那回我好不容易捉到他,誰知道還沒好好整他一下,就被耿昱歡帶着單御風他們救走,還害得我被戒大人訓斥,不得不連夜逃回景瀾。”
“戒大人?就是那個——”黎芝道。
“正是。”戚熙姍笑得陰險,“正好前幾日戒大人的人傳回消息,那個林志清可要倒黴了,這麼好的事情不去告訴耿昱歡多可惜,我正想這兩天去看看你,順便找她一趟呢。”
“哦?”黎芝來了精神,忙道,“什麼消息?會滅了那丫頭這會的得意勁麼?”
“她再能得意起來纔怪!”戚熙姍哼道。
黎芝卻懷疑道:“那個林志清到底是什麼人,真的會讓那丫頭如此在意麼?一個孌童而已,難道那丫頭竟然有眼無珠,看上他了?”
“也不大像看上——”戚熙姍也有些迷惑,“那賤人明明勾引的是單御風,可不知爲什麼耿昱歡也很在意他。”
“是啊是啊,那日我在她面前提起來這兩個人,那丫頭急得跟什麼似的。”黎芝點頭道,“鄉下丫頭,看到人長得俊就失了神,也不瞅瞅都是什麼貨色。”
“咳——”戚熙姍聽得渾身不舒服。
“哎喲,我說的是那個林志清,可不是你的心上人。”黎芝見戚熙姍神色不愉,連忙澄清道,“你放心,待你姨丈打下了大慄,保準把那個單御風送到你面前來。”
戚熙姍故作矜持道:“姨娘,別取笑我了,事到如今我對他也沒什麼感覺了,等他要真變成階下囚站在我面前,我還要好好羞辱他一番,居然看上個孌童,簡直是瞎了眼!”
黎芝附和着,卻也不敢幫腔,生怕說錯了話惹毛了這位公主,她的好事可就難辦了。
戚熙姍亂罵一通,兩人這才商量着該如何行事。
回到王府,黎芝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侍女丫環們悄悄送了一口氣。
“小麗,你來。”黎芝倚在軟塌上,招了招手道。
這小麗自從上次在昱婉園外頭一遭捱了掌摑,一直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見黎芝傳喚連忙陪着笑道:“奴婢在,王妃有何事吩咐?”
“好啦,不必這麼陪着小心,知道上次委屈了你。”黎芝嘆了口氣。
“王妃——”小麗的眼圈一紅,囁嚅道,“奴婢說錯話,受教訓是應該的。”
“行了行了。”黎芝道,“想不想出口氣啊?”
“啊?”出什麼氣,讓人扇她巴掌的不就是王妃大人您,她嫌命長還想出氣啊?小麗一臉疑惑。
“哼,要不是爲了那賤人,我也不會出此下策。這回看我怎麼整死她!”黎芝冷笑道。
小麗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就是,目中無人的鄉下丫頭,王妃是要好好收拾一下了。”
黎芝一笑,道:“你附耳過來。”
如此這般交代一番,小麗領命而去。
黎芝拿起矮几上的暖手爐,原本美麗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嘴角微勾的樣子,居然讓身旁的丫環在大冬天裡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小麗說王妃讓她告訴我,她知道林志清的消息?”耿昱歡站起身來,最初的驚訝衝動過去,隨即冷靜道,“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會知道什麼消息?別是想耍什麼花樣罷。”
“我也不曉得,小麗姐姐一直在王妃身邊跟着,想也不會亂說,定是王妃派她來的。”蘭兒道,“而且她還說,王妃很替你的朋友擔心,想跟你當面說說,可是王爺讓人把這院子圍得嚴嚴實實,除了我偶爾出去給管家交代些要買的東西,連個鳥兒都不準進出的,讓王妃很着急。”
“裝什麼裝,她有什麼好着急的?”耿昱歡對黎芝的態度嗤之以鼻,心裡卻打起了鼓,這個女人不會無緣無故說擔心清清,難道她真的知道些什麼?還是清清真的出了什麼事?清清好好地跟在單御風身邊,怎麼會出事?難道景瀾又在耍什麼花樣,讓單御風保護不了清清?這個沒用的傢伙,連個人都保護不周全,還當什麼王爺啊!
耿昱歡越想越玄乎,甚至想到刺客把刀架在林志清脖子上的情景,要是清清出了什麼事,她非要把單御風剁碎了不可!
蘭兒看看耿昱歡嘴硬卻一臉擔心的樣子,想了想道:“王妃一個婦道人家,就算真的不安好心,也使不出多大的壞來。”
耿昱歡無意識地點點頭,“也對啊,看她能翻出多大的浪來,我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啊。她就算來了之後隨便說說,難道我分辨不出真僞的麼?”
“她嫌一個人待得悶了,想找人說說話?”戚炙揚翻着剛擬好的奏摺,笑道,“難得她願意跟女眷接觸,這幾日忙着幫皇兄處理國事確實冷落了她,就讓芝兒陪她說說話罷。”
“是。”柯昀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