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晉疏影驚慌失措,即刻將食指立在脣邊。
洛輕霜嘴裡還塞着一大塊桂花糕,剛纔被晉疏影一嚇,那塊桂花糕竟然嚴嚴實實的堵在洛輕霜的嗓子眼,驚得洛輕霜用力拍打了幾下胸口,纔將桂花糕嚥了下去。
洛輕霜那雙水汪汪的清澈眸子細細打量着晉疏影,她這纔回憶起眼前的晉疏影正是前兩天闖了禍的小師妹。
死氣沉沉的廚房裡,兩個嬌美勝花的女子互相注視着彼此,兩雙明亮眼眸之間似乎有一道美麗的幽光相連,寂靜的房間裡忽然像是有了生機似的,兩人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笑。
“洛師姐,你也來偷東西吃啊?”晉疏影用蚊子大小的聲音笑着問向洛輕霜。
洛輕霜也以同樣大小的聲音點頭回應:“是啊,你也餓了麼?”
晉疏影立刻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
“那我們再多拿一點兒!”洛輕霜嫣然一笑,一張俏臉不復平日裡那般猶如被什麼東西所束縛,彼時她笑得自由自在,儼然一個凡間的鄰家姐姐。
晉疏影心中很是快活,也立刻跟着洛輕霜再次對滿桌的糕點進行掃蕩。
絢爛芳華,天真歲月,晉疏影和洛輕霜不亦樂乎的偷着廚房裡的糕點,不時轉頭對視一笑,那笑容不由分說,但卻是星光一樣的美好。
忽然之間,廚房裡傳來一陣低低的腳步聲,晉疏影和洛輕霜把頭藏到桌子底下,看見一雙穿着銀白色仙靴的大腳。
“是長逸仙翁!”洛輕霜轉過頭來頓時花容失色,瞪着眼睛用脣語提醒晉疏影。
晉疏影一驚,眉毛不住的顫抖,她死死的揣着收穫頗豐的桂花糕,堅定輕語:“我們快跑!”
洛輕霜抿着嘴巴點了點頭,兩人匍匐在桌子底下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逃跑,那長逸仙翁卻久久沒有從桌子旁邊挪開腳步。
“咦?”晉疏影頭頂掠過長逸仙翁略顯低沉的聲音,“這幾個盤子裡怎麼只剩幾塊糕點了?”
躲在桌子下面的晉疏影和洛輕霜憋笑不已,嘴裡沒有咽完的糕點都快要噴了出來。
“無仙山門下弟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光天化日竟然敢跑到本仙翁這兒來偷東西!”長逸仙翁冷哼一聲,“讓我逮到誰來偷吃,我定要罰她三天三夜不許吃東西!”
洛輕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顆懸着的心像打鼓似的跳個不停。
晉疏影糾結片刻,當機立斷的拉起洛輕霜的手,貓着腰一遛煙的從桌腳衝了出去。
長逸仙翁上了年紀,等他反應過來時,晉疏影和洛輕霜已經從廚房外的庭院裡跑了出去。
“站住!兩個臭小子,看我不收拾你們!”長逸仙翁氣得大發雷霆,奈何他老眼昏花,竟把晉疏影和洛輕霜看作兩個男子。
洛輕霜拉着晉疏影拔腿就跑,洛輕霜法術高強,跑起來格外輕盈,跟在後面的晉疏影卻是吃了好大的苦頭,她一邊追上洛輕霜的步伐,一邊心疼的護着偷來的食物,逃亡之路格外艱辛。
那長逸仙翁也是個倔脾氣,杵着綠檀仙杖活活追了兩條大路,卻仍不肯停步。
眼看晉疏影已經跑得筋疲力盡,洛輕霜對着晉疏影莞爾一笑:“影師妹,抓緊咯!”
一語未盡,洛輕霜已經拉着晉疏影騰雲駕霧,眨眼的功夫就飛到那長逸仙翁追不上的地方。
兩人停在一處靜謐的別院前,那地方四周開滿絢爛嬌豔的花朵,似錦的繁花像滿頭繁星一般包裹着一棟孤零零的閣樓,奼紫嫣紅的花兒替那閣樓趕走了不少孤寂。
閣樓外面有一條汩汩的溪流,洛輕霜帶着晉疏影坐在小溪邊,笑容如同二月春風:“還好長逸仙翁頭暈眼花,不知道我們飛向這邊了!”
晉疏影望着洛輕霜臉上掠過一抹得意的光芒,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恍如新生的月牙,從前她眼中的洛輕霜堪稱完美,但卻不如此刻真實動人。
“洛師姐,你法術這麼高強,還會餓肚子嗎?”晉疏影心生疑惑。
洛輕霜眼睛一眯,鼻子上生出小小的皺着,羞道:“其實我從小學習法術,照理說早就不會餓肚子了,可惜我天生嘴饞,自從學法術以來我每天都在偷吃東西!”
晉疏影表情一滯,傻傻的微張着嘴巴。
“我跟你說,每一次廚房裡食物失竊都有我的份!嘿嘿!”洛輕霜說起此事,語氣竟有幾分炫耀。
晉疏影淺淺推敲,也知道洛輕霜爲何此刻格外神采飛揚,就像一個長時間被禁足在家的大家閨秀,如若有一天她偷偷跑了出去,縱使旅途膽戰心驚,她也必然興奮不已。
大多人皆是如此,日子平淡如水的時候,似乎只有做一些離經叛道的事情才能發泄心中的鬱結。
因爲骨子裡的倔強不甘,總是能夠推着人們尋找一條路徑,一條尋找自我的路徑。
而洛輕霜就是這般不甘,不甘於自己什麼都沒做,就被所有人定義爲他們心中的模樣,不甘於自己一出世就被改寫了性格,不能擁有自己的選擇。
像一株沒有腳的花,只能任由別人肆意將它插在一片未知的土壤。
“影師妹,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偷吃東西的事情啊。”洛輕霜方纔還是眉飛色舞,卻立刻鬆開了兩道眉毛。
晉疏影的聲音鏗鏘有力,倒像是在發誓一般:“我當然不會說啦!洛師姐,以後我們一起來廚房偷吃東西吧?”
洛輕霜點頭頻率飛快,生怕晉疏影反悔:“好!”
兩人不再說話,對視着傻笑起來。
洛輕霜似乎想起什麼,連忙問晉疏影:“那日之後,徐盈盈還有沒有找過你的麻煩?”
“沒有了,我覺得徐盈盈只是有些刁蠻,心地也不算太壞。”晉疏影微笑搖頭。
洛輕霜認可道:“嗯,況且徐盈盈太過耿直,就算她再找你的麻煩也肯定不能拿你怎麼辦,哈哈!”
“對了。”洛輕霜又忽然神傷,“聽說師尊在臨死前將功力傳給了你?”
晉疏影自己也迷迷糊糊,不知道蘭葉真人注入她體內的是什麼,只是聽別人說是法術,那就是法術吧。
“好像是這樣吧。”晉疏影也流露遺憾的神情,“蘭葉真人正義凜然,都怪那幾個該死的壞蛋!”
洛輕霜眼裡含淚,眼神哀傷之外似乎還有別的晉疏影看不出來的東西:“師尊生前帶我極好,可惜我卻沒能見她最後一眼!”
“影師妹,你說靈脩會不會恨我?”洛輕霜悽然一笑,那笑容恍如被霜雪打壓的寒梅。
這個話題來的太過突然,晉疏影怔了怔,傻乎乎的問道:“師姐,靈脩爲什麼要怪你?”
洛輕霜在晉疏影面前也不想隱瞞自己,於是坦誠相告:“我爹擅長卜卦,不久前他在長白山上卜了一卦,說月影劍會在碧水天池出世,若不是我爹性子太急,將此卦告知師尊,師尊也不會……”
若是晉疏影記性稍好一些,她定能夠回憶起初次與苑靈脩見面時,苑靈脩只向她提起過對陽生仙人的怨恨,他的埋怨似乎並沒有波及到洛輕霜。
可惜晉疏影天生記性極差,天大的悲哀在她心裡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難過一陣子,她很快就忘了。
“洛師姐,這不關你的事,你爹爹也是一番好意,怪只怪魔域的那幾個大壞蛋!”晉疏影安慰道,“臭小子他不會怪你的!”
“哈哈,你叫他臭小子?他不曾對你發火嗎?”洛輕霜又驚訝又好笑,提起苑靈脩時她立刻變得活力四射。
晉疏影撇了撇嘴巴,對苑靈脩的嫌棄昭然若揭:“他老是對身邊的人發火,就連道癲師尊都怕他三分,只是我不怕他,他罵不過我。”
洛輕霜看起來格外激動,大眼睛一眨,睫毛微微顫抖,臉上也現着緋紅:“這麼說他肯交朋友了?”
“他從前沒有朋友嗎?”晉疏影對於苑靈脩和洛輕霜的過往一概不知,她隱約還能記得的,只有苑靈脩喜歡洛輕霜這件事。
不過現在看來,不止是苑靈脩喜歡洛輕霜,晉疏影不用多想,也能察覺這兩人是兩情相悅,但又不知爲何他們倆總是看起來格外疏離。
洛輕霜哈哈大笑:“那個膽小鬼從來不敢和別人做朋友的,他天生孤僻,脾氣暴躁,從前他最依賴的就是蘭葉師尊!”
說到這裡,洛輕霜的笑容忽然凝固,眼裡的淚水若隱若現,她對着晉疏影輕輕的說:“影師妹,你能不能幫我好好照顧他?”
晉疏影提了一口氣,其實她還想問問洛輕霜爲什麼不自己去關照苑靈脩,只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該多問。
於是痛快的點點頭:“那以後吵架的時候我儘量讓着他!”
洛輕霜再次大笑:“這個倒不必,你可以放心的欺負他,誰讓他總是裝作一副別人都靠近不了他的冰山臉。”
兩人的笑聲重疊在一起,清脆的歡笑穿梭在身後的那間閣樓裡。
洛輕霜目光輕飄,繾綣的往昔彷彿又在她眼前重複上演,她日夜都難忘記,初次見到苑靈脩時他那張膽怯發白的臉,那張明明冰冷的面孔如同粘人的牛皮糖一般緊緊貼在她的心上。
繁花簇擁之中,一身月白色長袍的傅千宇正孤獨的站在閣樓下,側耳聆聽着外面的幸福歡笑。
他的眼神渙散迷離,一雙迷人的眼眸彷彿被黑色世界蒙上了灰塵,他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爲什麼屋外的人笑得如此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