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孫乾告辭,獨留魯肅。
劉備屏退左右,又和他密談多時,甚是歡暢。問及其家母,魯肅言還在難民營裡。劉備一啪大腿,拱手賠罪,趕緊讓人請來。魯肅滿心感激,又言道:“此一戰使君須當狠力一擊,讓術知道使君的厲害,他下次也就不敢輕易發兵了。”
劉備點頭道:“子敬所言甚是。不瞞子敬,在此之前,其實我早已經傳令翼德督糧,子龍、舍我各領人馬前來助戰,想過兩天三路人馬一齊,就可全力一搏了。”
兩人再言一時,報稱魯肅家母及妻兒宗室都已安妥。魯肅全力稱謝,劉備執其手,站了前來:“我與子敬你一見如故,令尊既到,子敬你難道不爲我引見一番嗎?”
魯肅一愣,哈哈大笑:“當然當然!”伸手道了請。劉備也不跟他客氣,拉着比肩而出,兩邊將校一見,無不羨慕。劉備拜過其母,然後又讓他陪同先勞民再勞軍,一路言笑不斷。
劉備開起玩笑:“子敬將全部家資借與某,要是某一戰大敗特敗,然後敗得一塌糊塗,以致無力償還。哈哈,到時你不怕我故意賴你帳麼?”
魯肅爽然一笑:“不說使君不會敗,就算敗,我這些糧食本是贈與使君的,使君想怎麼花,那是使君的事了,可與某無關。”
劉備見他慷慨說出,不像玩笑,趕緊拱手稱謝。
魯肅笑道:“不必不必!”
劉備還在跟魯肅說話,只聽城頭那邊傳來呵斥之聲,轉眼一見,卻是陳到尚在那裡指揮將士搬運土石加固城牆。
劉備走上前去,見他身上鎧甲未換,鮮血已然凝固,臉上也是血跡斑斑駁駁一片。不用猜,顯然他運完糧後都未及回去,更不要說包裹傷口了。
劉備心裡一陣酸澀,扶其背道:“叔至,還沒吃飯吧?先回去吃了吧,我替換一會。”說着,捋起袖子,搬起一塊碎石往牆腳丟去。
陳到言道:“回大人……”
其時相隔天黑眼看也沒多少時候了,劉備當然知道他吃過了,只是他這話的意思便是要讓他下去休息。他也不讓陳到說下去,便即扯着他衣袖,低聲說道:“我就不去看你了,你順便找個折傷醫把傷裹好,過兩天還要讓你做先鋒呢,千萬不可累壞了。”
陳到身子一震,想要說什麼,見劉備又到那邊搬石頭去了,只得忍住,下了城去。
魯肅雖然沒聽到劉備跟他的言語,但見劉備親手搬石,再想到他‘登堂拜母’以及對自己的禮遇,心裡不由生出一股豪氣,哈哈一笑,捋起袖子,叫道:“使君,不知我這布衣可否能爲淮陵百姓孝點綿薄之力?”
劉備一見他也來搬運,知道推諉不得,趕緊應道:“能得子敬一臂之力,此城無憂矣!”
他這麼一說,便是一語雙關。乍一聽起來是簡簡單單的搬運石頭,實則是說要是能得他‘一臂之力’,那麼小小袁術也就不足爲慮了。
魯肅話裡的意思其實也不無此點,他也聽的出劉備弦外之音,只是兩人都是心照不宣,不及言明罷了。
第二天下午,孫乾已見過袁術,來到劉備房中。劉備問起袁術的反應,孫乾拱手道:“他只說了一句話,便將我打發了。”
劉備問他:“他說什麼?”
孫乾臉色有點難看,他也不想和上次那樣吞吞吐吐被劉備接了去,這次總算腦袋靈活,趕緊答道:“他說‘玄德還知趣’,便是這五個字。”
劉備哈哈一笑:“也難爲公祐了,公祐先下去吧。”
孫乾一退,劉備便是關門大罵:“什麼‘玄德還知趣’,他是罵我‘販履小兒還知趣’吧?”
劉備這樣反問自己,不由怒氣一消,哈哈大笑。偵騎回來,果然袁術沒有動兵的跡象。到第二天正午,麴義領了八百先登營,趙雲領了兩千步兵,都一齊來了。劉備帶着魯肅大加犒賞了衆位將士。到第三天上午,張飛的糧草也業已督到。
劉備在書房裡,接到臧霸的請戰書,申言也要帶兵同擊袁術。劉備答書言謝,大加撫慰,言道:“袁術不足慮,所慮者乃人民不得治也。宣高但爲我鎮守琅邪,某便無後顧之憂矣,其努力爲之!”
劉備寫好信後,差人送去。不時,魯肅到了,劉備跟他說了會話,突然偵騎報說袁術在東城城外曜兵,甚爲隆重。
劉備讓偵騎下去,言道:“看來袁術已經等不了了,欲要來戰了。”
魯肅點了點頭:“嗯,應該也就在這一兩日了吧。不過,他在東城呆了這麼長時間,就算他呆得住,他的部下恐怕也未必了。”
劉備嘿嘿一笑:“不說他的部下,我養萬餘大軍在外也受不了哇。”
魯肅微微一笑:“不過在戰之前,如果再請他寬恕幾天,那更爲妙。”
劉備一愣:“此話怎講?”
魯肅說道:“我們雖然兩次言和,拖了他幾天,也助漲了一下他的囂張氣焰,可他今日一‘曜兵’,又將士氣拉了上來,這可對我們不好啊。”
劉備一愣,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子敬是說,我們在戰之前應該繼續助漲他的囂張氣焰,使得他以爲我們怕了他,他這麼一翹尾巴,我們對付起來也就更得心應手了?”
魯肅點了點頭,笑道:“使君果然聰明,我便是這意思。”
劉備哈哈他笑:“那還不簡單,我不但要他心生驕傲,而且要讓他心生麻痹,這樣打起來才過癮嘛。”立即寫了一封書信,加上禮物,讓孫乾加緊送到袁術手上。
袁術剛曜完兵,沒想到劉備又派孫乾來了,還帶來了珠寶。
袁術不等孫乾落定,立即問道:“販履小兒是不是答應將廣陵割讓給我了?”
孫乾搖頭道:“非也,廣陵乃國家土地,焉能隨便割讓?”
袁術聽他一話,便是一啪案几,破口大罵:“既是這樣,那你還來幹什麼?販履小兒若然不答應將廣陵割讓給我,我是再也等不了了,你們就算再多珠寶送過來,老子明日也非發兵十萬打過去不可。”
孫乾也不跟他對罵,淡淡笑道:“袁使君‘兵不血刃’便已拿了東城,如果還想要這廣陵,自可帶兵去取,何必在此呼天搶地?”
袁術也久聞孫乾之名,要不是看他‘名士’份上,以他脾氣前兩次早‘侮辱’他了,焉能放他平安歸去。此刻聽他表揚自己‘兵不血刃’拿下東城的功績,心裡一高興,氣也消了點。
孫乾將劉備書札呈上,袁術展開一看,只見上面馬屁滿天飛,說什麼‘君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吾輩敬之’,‘吾販履之輩,自知鄙薄,誠不敢與君爭鋒也’,‘吾本欲歸心,奈衆將士以國家相脅……望寬限兩日,吾當圖報……”云云。袁術看得眉飛色舞,實痛快至極,哈哈言道:“販……玄德要是早日覺悟,我也不用如此相逼,請公祐回去告訴你家使君,只要他誠心來歸,我自可再等兩日,但若食言,吾可絕不輕饒!”嘴上說着,又不禁哈哈大笑。
袁術命人送走孫乾,又不禁把那些‘馬屁’看了幾遍,只覺啪得好啪得妙,正不知如何,門外主簿閻象求見。
袁術正沒人分享,便將書札交給他看。閻象看了兩遍,只罵了句:“可恥!”便即丟下不必看了。
袁術聽他這‘可恥’兩字,也不知是罵自己呢,還是罵劉備,心裡頓覺不舒服。雖然不高興,但也不好隨便怪罪他,只是問道:“主簿大人好大脾氣啊,又不知是誰犯了你啊?”
閻象不即回答,只問道:“適才劉備使者來過了?”
袁術指着案上書札,笑道:“那你剛纔看的是什麼?”
閻象當然知道手裡看的是什麼,聽袁術這麼一反問,鼻子裡一哼:“這劉備又來耍什麼花樣,袁伯千萬不可再聽他花言巧語,今日已經曜兵了,明天一定要打過去!”
袁術自稱揚州牧兼徐州伯,孫乾來時自然不肯稱他什麼‘袁伯’,而閻象等都是下屬,袁術最喜歡這‘袁伯’了,閻象如此喚他倒是一點也沒錯。
袁術擺了擺手:“這卻不急,原來主簿還沒看清楚他上面寫的是什麼,主簿不妨拿過去再看一遍吧。”
閻象不接,道:“某已看過了,正因爲他突然做出讓步,我們纔不能不防備。”
袁術笑道:“我有十萬大軍壓在這裡,就算不能即刻攻取廣陵,但他淮陵的軍隊加起來還沒有我的十成一,我難道還怕他不成?我只要先把他主力部隊消滅,然後直攻旁縣,深入廣陵,還怕不能拿下此地?哈哈,他就算再狡詐,焉能奈我何?”
閻象跺了跺腳,知道袁術又大言不慚起來。不由眉毛微微一皺,看來只得以言相激了。想到這裡,哈哈一笑:“袁伯空有十萬大軍,卻怕了劉備小兒。”
袁術大喝:“胡說!”
閻象道:“那袁伯爲什麼不現在直接打過去,卻看了劉備一封書札,便即不敢打了,是怕了他怎的?”
袁術聽他這麼一說,微微一笑:“原來主簿還是沒看清,劉備在信中已經答應我兩日後給我回復,諒他也不敢亂言。再說,如果兵不血刃就得了這廣陵,那豈不更好?”
閻象說道:“劉備狡詐,不能深信,我們何必聽他擺佈?要是他兩日後還是不能同意,卻來故意騙我們,那該怎麼辦?”
袁術這下皺了皺眉,啪案道:“販履小兒焉敢如此,!”頓了頓,“我這就令人追回孫乾,讓他將書帶回,說我不同意!”
閻象道:“不急。我們既然已經答應了他,那怎好馬上反悔?”
袁術皺眉:“那便如何?難道我們就等他兩天?”
閻象笑道:“如此好的機會,我們怎可再等?請袁伯想想,我們給他的是兩天時間,在這一兩天,他們肯定會以爲我們不會發兵過去。如此,他們也必將失去防範。哈哈,到時,我等大軍一到,豈不就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袁術一聽,頓時醒悟,擊案笑道:“妙!妙不可言!依主簿的意思,我們明天就發兵?”
閻象點頭:“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