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三十二章

十年前的梅若茜還是天真浪漫的孩子。每天與風起舞,與蛇爲伴,無憂無慮。那年她十歲,該是天真無憂的年紀,可是那年的夏天卻是她一輩子不敢直視的痛。

天剛矇矇亮,梅若茜就被人粗魯的推醒,她揉着朦鬆的睡眼,微起怒氣:“你們幹嘛?我姐姐可是聖女!你們在欺負我的話我叫我姐姐毒死你們。”

幾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冷笑着,“嘿嘿,毒死我們?你做夢去吧。你姐姐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會回五毒教了,她爲了錦繡山莊的雷天明不要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若茜怒氣橫生,赤着腳跳下牀,攥着粉嫩的小拳頭狠狠地砸向帶頭笑的最大聲的漢子。“不會的,不許你說我姐姐的壞話,我姐姐不會不要我的。”

“夠了,煩死了,小鬼。”那漢子揪起梅若茜的後領,像鷹叼小雞一樣把她提了起來。梅若茜反抗着,臨空胡亂蹬着腳,雙手環過他的頸後,修長而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入那漢子的後頸,頃刻間竟沁出血來。那漢子吃痛的把嬌小的梅若茜甩出了很遠去。

“鬧夠了就跟着來,教主要見你。”

梅若茜吃力的翻爬起來,一聲不吭的跟在幾個大漢身後出了小屋。雖然她堅信姐姐怎麼也不會不要她的,但教主的傳喚還是讓她堅定的心有了不小的搖擺。

五毒教主殿內,五毒教教主穆隨心一身鬆大的紅袍,不加任何束縛的就這樣罩在身上。幽雅的盤坐在足金打造的萬蛇椅上,神情冷漠的盯着跪在萬蛇池中的梅若茜,心頭不禁一笑。

呵呵,這個孩子不簡單。這萬蛇池莫不要說她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就算那些身經百戰的江湖人也沒有幾個可以像她一樣——鎮定自如!而她竟然就這樣安靜的跪在那裡,成千上萬的蛇四處逃散,都不敢接近她半尺。最後羣蛇彷彿集體冬眠一般,全縮成一圈,一動不動。穆隨心很好奇,這個小姑娘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斜眼掃了一下腳邊的生死命盤,穆隨心不禁輕揚嘴角。心中暗想道‘還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你姐姐梅若北,她背叛了五毒教,你知道嗎?”穆隨心有些憤怒的提高了些許聲調。

“回教主,我不知道。”她依然平靜,不起一絲波瀾。哪怕在親耳聽見教主的告知後,打破了她最後的一點點堅定,她依舊那樣——於己無關!

然而梅若茜心裡清楚的很,姐姐背叛了五毒教,那麼教內就必須再選一個聖女出來。當教主僞裝盛怒的命人把她丟進萬蛇池的時候,她看見了她眼睛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擔心。所以她就大膽的猜測,她會是下一屆聖女。因爲只有得到萬蛇肯定的女子,才能成爲下一屆的聖女。先不管蛇兒們承不承認自己,當下這種情況,她必須先自保,於是她偷偷的捏碎了姐姐特製的雄黃珠。

而心思如此縝密的穆隨心在仔細觀察了蛇羣的反常和生死命盤後,又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小小花招。

大長老蠍王站出一步,“教主,既然羣蛇已經認主,那教主就不能再處死梅若茜。“其他三位長老也認同的點點頭,附和着!

“本尊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若大的主殿,片刻間就剩梅若茜和穆隨心兩人。

“你很聰明。”

聽到這話,梅若茜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還是被看穿了嗎?在毒王面前使毒,真的是加速死亡嗎?梅若茜決定先不管這些,還是見招拆招吧。

“我只求自保,並無其他的非分之想。”

“那你現在希望本尊怎麼做?”穆隨心走到梅若茜的身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頭。

梅若茜心頭一緊,硬着頭皮接下了穆隨心的內力,頓時覺得心口火辣辣的疼。“教主既然沒當衆揭穿我的小把戲,現在也不會在找藉口加害我,至少我現在還有利用價值。”

“哦。”穆隨心不免好奇,她一個小小十歲女童,怎麼會有如此的心計。“利用價值?我到想聽聽,你有什麼價值,值得本尊不殺你?”

“具我所知,現在的五毒教正在承受來自多方正義之師的圍剿,前聖女的突然叛教,肯定會使教內的多種毒物短缺,而歷來只有聖女可以從九頭神龍那拿到各種毒物,所以我必須代替我姐姐幫五毒教度過目前的難關。”

“好,很好,你既然明白,那明天你就沐浴更衣伺候龍神去吧,繼續去做你姐姐沒有做完的事。

看着梅若茜離開的背影,穆隨心不禁失了神,已經有很久了吧,她很久沒有遇到這樣有趣而又有危險的人物了。而且她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有趣,有趣,真的很有趣….對梅若茜而言,做聖女,伺候龍神,也不過而而。和從前的日子也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姐姐的離開,在她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痛!

每天打好新鮮的野味餵飽那條又笨又懶的巨蟒,趁它午睡的時候偷偷溜進它的“家”,摘取一定數量的毒花毒果交給教裡的煉藥師。這便是聖女一天的工作。日子倒也輕鬆無憂。如斯的日子總還是有完結的。俗話說“山中方一日,世上以千年。”

從新聖女即位以後,五毒教一改往日的逃跑政策,開始正面迎擊各路正義之師。數年後,五毒教終於還是在偌大的江湖中搏到了一席之地。當然,在這其中梅若茜自然也是功不可沒。

在這五年來,梅若茜第一次踏出聖山。她原本以爲她的這一生將會對着那條大蛇,百般寂寞的留在山中爲姐姐贖罪。然而她想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穆隨心又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人才就如此埋沒了呢。

或許,命運正是因爲有了無數的轉折和可能纔會讓人覺得回味無窮吧!

如果若干年後,梅若茜回首往事的時候,會不會後悔這次的下山?

慶功宴結束後,穆隨心讓梅若茜留了下來。

“若茜啊!你伺候龍神幾個年頭了?”穆隨心慵懶地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

“回教主,快六年了。”十五歲的梅若茜早以退卻了青澀的外殼,出落的比當年的梅若北更勝一籌。她依舊一身煙青色的衣羣,半弓着腰,寬大的雲袖卷至臂彎上,露出了纖細的手腕。長長的藕白色裙襬,時不時被幾痕帶了溼氣的春風輕輕撫摩着,未施一絲粉黛。爲什麼同是聖女的穿扮,到了她身上就有了別樣的風情呢?

穆隨心看着梅若茜感慨萬分,年輕就是好啊!“若茜啊,本尊現在手上有個任務,可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教主,若茜願接!”

“好,好。那你在一個月之內虜獲鹽幫少主關洛離的心,剩下的聽候指示。”

穆隨心輕蔑的揚起嘴角,冷冷的哼了一聲。這其實不是什麼任務,只是穆隨心的一個陰謀,她不過是要梅若茜知道天下男兒皆薄倖。她絕不允許她再走上她姐姐的路。

七天!梅若茜只用了七天時間就完成了任務。她不明白教主的用意就如同她不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一樣。

梅若茜雖然還不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但心中一些莫名的情愫卻令她大爲不悅。從七天前的巧遇,再到他英雄救美,關洛離給梅若茜的感覺都與她接觸的那些教中的男人有着天壤之別。他彬彬有禮,溫文而雅,而且對她十分尊重,絲毫沒有一點紈絝子弟的輕浮。

而關洛離也如預計的一樣,愛煞了迷一樣的梅若茜,或者是迷戀多一點吧,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對她如此這般,只是心中一直有個強烈的想法,想要給她世界上最好的,因爲她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梅若茜推開窗子,想讓風帶走這些惱人的情緒。

“唧唧”一隻鵝黃色的夜鶯飛到了窗棱上,乖巧的飛入梅若茜的掌中撒嬌。“小蛋黃,教主又有新指示了嗎?”

歷代聖女都有釋靈的能力。夜鶯在一陣歡叫後離開了,而她的心也猶如大石壓心一般,死沉死沉的。她不明白教主,所爲何意。讓她服下蝕心草,是爲了懲罰那個女人的背叛嗎?不,不像!

梅若北,你當真如此狠心嗎?五年了,梅若茜不相信以她的能力,她會沒有辦法救自己離開,甚至於連見都不來見自己一面。她難以想象如果當年的她如果不是心思用盡,今天她是否會是枯骨一具。她顫抖着褪去身上寬大的袍子,整個背部一覽無疑,一個個醜陋的疤痕,一對對結疤的蛇牙印佈滿了整個原本光滑的背脊。

五年來,她每天都要承受一次龍神的“親吻”,以己之血,養其龍神,而吸飽血的龍神,再用自己的血養活它洞裡所有的毒物,如此循環

每當一個傷口結疤,快癒合的時候,她就用力撕掉那些芥,讓傷口永遠無法癒合,也讓自己永遠不能忘記那個女人當初的無情拋棄,冷血背叛。她,天地間,她將只爲了自己活着,她發誓

在痛苦的回憶中,她流着淚服下了蝕心草

蝕心草雖不是什麼厲害的毒,但卻可以讓人痛到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三天來,關洛離都緊緊的抱着梅若茜,一步也不敢離開。她痛,他也痛。她寧願咬破自己的脣,也不願意哼出聲來,她的堅強讓他心痛不已。

“若茜,實在疼你就咬我吧。你別在折磨自己了,你到底得罪了什麼人,他們要這樣對你?”關洛離的淚順着眼角一顆顆的砸在梅若茜的脣邊,更一顆顆的砸進了她的心。她心疼的拭去他的淚,心底某處被層層封鎖的地方有了鬆動的痕跡。

“聖•…聖山…山…血蓮。”

“聖山血蓮?若茜,你是說聖山血蓮可以治療你身上的毒?”看着梅若茜肯定的點點頭,而後關洛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大半個月後,當關洛離的大哥關洛庭揹着重傷昏迷的他回來見她那一刻,她聽見了支離破碎的聲音,她無法想象他是怎麼闖進聖山的,她更無法想象他和龍神那場慘烈的戰鬥,她看着他,落下了生平的第一滴淚。

愛情嗎?地獄嗎?現在,如果是地獄她也決心要陪他走一回。因爲她心中冰封的那顆心已在關洛離重傷回來時破碎了,她徹底的爲了他而瘋狂。

數月後,江湖傳聞,五毒教全力緝捕叛徒梅若茜,任何幫派如有包庇,格殺勿論。

半年後,大漠深處。

連月來的逃亡奔波,梅若茜和關洛離更加堅定了彼此的信念,不論逃到天涯海角,他們只求生死兩相依。

“若茜,我去找點吃的和水,你自己要小心躲好。”

“你也是,一切小心。”

大漠的風無情的肆虐着,烈日當中如今早被漫天星辰更替,她的心也從最初的憧憬未來到了擔心不已,最後她開始絕望的煎熬着。

“姐姐,不要,不要拋下我,不要。”梅若茜從夢中驚醒,恍然間她看到了不遠處的穆隨心。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認命一般的走了過去。

“若茜,說你天真呢還是應該說你蠢。十萬兩黃金啊,你真信你心愛的關洛離會視爲糞土?”

梅若茜失神的搖搖頭,“不,不會的,他不會的。”拋棄嗎?她再一次被無情的拋棄了嗎?不,她不信,她不敢相信。

“若茜呀,你說,如果不是他出賣了你,我再大的神通,我能找到你嗎?”

不,不會的,不會的,洛離不會背叛我的。可是心中的那份堅定卻在穆隨心的一字一句中快速度的瓦解直至崩塌。

“孩子,天下男兒皆薄倖,明白了嗎?跟我回去吧。”失神的梅若茜被抱進轎子裡,一步一步離開了大漠。

然而,她不知道

關洛庭在收了十萬黃金後,在他們前一步剛剛離開。

然而,她不知道

穆隨心就是利用了她怕背叛這一點,親手導演了這場戲。

然而,她不知道

關洛離,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背叛她,因爲在他心裡,她是個值得付出全部的女人。

然而,她更不知道的是…….他,真的愛她!

梅若茜外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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