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青黴素
冷秋坐在韋行的大廳裡,這個大廳佈置得有點象他的聽風堂,因爲——承建這個駐京辦的小子是個很懂事的冷家人,大人物有什麼喜好,還用說出口嗎?規格上一定要低,可是風格上一定要近似。
雖然後來的韋大人極端厭惡這個神似聽風堂的地方,可是,他還不至於有膽子把它拆了。他只是把它放在那兒,天天請人打掃卻從來不用而矣。
冷秋賓至如歸地,笑眯眯地坐在陰影裡看着外面陽光普照,樹影婆娑。別人站在光影裡,他在黑暗中,別人纖毫畢現,他神秘莫測。
真的神秘莫測嗎?
其實也不過是個人罷了,先考慮自己的性命,然後是自己的利益,然後——殉情而死的往往不是餓肚子的人,飽暖之後,纔會多生出來許多奇怪的慾望,愛,友情,信任。
冷秋並不是不喜歡韋帥望,不過,如果你面對一個仇人的兒子,是不是會覺得他有一天也有可能成爲你的仇敵呢?如果有這種可能,你當然不希望敵手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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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不希望對手是一把天下第一鋒利的刀。
你又不能折斷它,又不能用它來砍石頭砍到鈍,怎麼辦呢?
也許——冷秋笑了,也許,再磨一磨吧,木秀於林,自有風摧,太快的刀總是最先鈍掉,韋小爺已經近於天才與神童了,給他再高一點要求,他會怎麼樣?
那些個四歲作曲四歲寫賦的神童,最後都活不過三十歲,估計是成熟期太短,固此壽命也就不能太長。
冷秋招招手,韋行上前筆墨伺侍,冷秋揮手,韋行退開,心裡納悶,師父在寫什麼?他一臉的壞笑,看起來又不知要害誰,韋行心裡有點不安,不會是要害我吧?韋行在屋子一角默默自省,把自己這一年來所幹的事全部回想一遍,運營順暢,收支平衡,公關形象良好,沒啥問題啊,除了,死掉的李強,可是,在冷家死亡的員工只意味着成本支出的一部份。嗯,如果不把李強算到因公殉職裡就連這點成本問題都沒有了,或許,可是,唐家那筆生意,足夠補償有餘了啊?韋行無論如何也沒找到師父整他的理由,所以,微微安下心來,雖然他很想說,如果師父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去看看韓青,可是他不敢,過了一會兒,冷秋一邊寫字一邊問:“這麼久了,你不想去看看你師弟的傷勢嗎?還是你覺得,有必要在這兒看看我在做什麼?”
韋行微微躬身:“弟子告退。”你奶奶的!
冷秋似趕只蒼蠅似地揮揮手。
韋行推開門,韓青仍在密室內打坐,韋行靜靜過去,在韓青身後坐下,一支手抵在韓青背心,一個時辰過去後,韓青睜開眼睛:“師父那兒沒事了嗎?”韋行嗯一聲,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告訴韓青他們敬愛的師父正一個人悶坐在那,不知在釀造什麼樣的毒汁。
韓青問:“師父的傷怎麼樣了?”
韋行道:“沒事。”
“帥望呢?”
“不算太好,可也沒什麼。”
“別的傷員都安置了?”
“你不煩哪?”
沉默一會兒:“你也歇歇吧。”
韋行煩悶地放下手,沉默。
韓青笑了:“別擔心,沒事。”
韋行用力搓搓自己的額頭,媽的:“冷良那或許有什麼補藥,可以快一點。”
韓青笑了:“現在想起來冷良了?”
韋行再一次鬱悶。
韓青道:“不管時間長短,能恢復就好。”
韋行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師父又讓帥望跟着你,不知安的什麼心。”
韓青淡笑:“我不會誤了他的功課的。”
韋行道;“你精力有限,總要誤了一樣的。”
韓青笑了:“胡說什麼,韋行,多疑可不象你。”
韋行也覺得這不是他發牢騷的時候,微微有點歉意:“你好好靜養。”
韓青笑道:“有勞你,多費心照看着點。”
韋行也不客氣,嗯了一聲出去。
韓青沉默,話雖如此,但四五年都無法恢復舊時功夫,這四五年中,誰又知道會有什麼變故呢?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的感覺,恐怕會更不好受。
不過,不能讓韋行太擔心了。
很快就聽到韋行在門外怒吼:“你不好好在牀上躺着,爬起來幹什麼?”在罵韋帥望呢。帥望笑嘻嘻地:“聽說康慨發燒了,我給他開點藥。”
韋行怒道:“十個八個太醫都在這兒,用你?!”
帥望道:“太醫們說沒救了。”
韋行一愣,什麼?昨兒還見康慨帶傷打理戰場呢,怎麼?
帥望道:“劉正全在照顧康慨,他找你沒找到,所以,我就去看看。”
韋行轉身就走。
他待下屬一向淡淡的,不過,倒不是真的全無情意。
進去時發現屋子裡酸酸的,好象有人剛吐過。韋行皺皺眉,過去,劉正全過來參見,韋行擺擺手,過去看,康慨頭髮潮溼,可是膽色如常,看起來象在睡覺。不象在昏迷。
韋行退一步,輕聲:“怎麼?我聽說他病得很重?”
劉正全道:“從昨天到剛纔,一直在高燒,半夜時就開始說胡話了,剛纔太醫說不行了,不過——”
韋行幾乎要怒吼了:“你別告訴我韋帥望來了,救了他的命!”
劉正全忽然捂住嘴,然後好象強嚥下了什麼:“嗯,帥望喂他喝了點東西,然後,他好象好點了,至少,退燒了,然後——睡着了。”
韋行愣住:“帥望給他喝了什麼?”
劉正全終於忍無可忍,轉身出門,然後吐了。
韋行跟着出門,瞪着他,咦?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就敢吐?
劉正全完全明白這種行爲是不正確的,他必須馬上解釋:“對不起,大人,剛剛,帥望過來,把一些發了黴的饅頭,柿子,桔子皮,還有,好多上面長了毛的東西,他把那些——毛,刮下來,然後——”劉正全又吐了。
韋行明白了:“你是說,他把那些東西餵給康慨吃了?”
劉正全一邊吐一邊點頭:“是!衝的水,給康慨硬灌下去的。”
韋行點點頭:“那有什麼好吐的,既然這麼好使,下次你發燒,也可以試試。”
劉正全頓時開始噴射。
奶奶的,發了黴的饅頭也能治病?
算了,隨你胡鬧吧,反正——也不歸我管了。
韋行微微悵然,帥望當年已拜過師了,只不過,冷秋不想認韋帥望這個徒孫,所以沒有主動提議過要舉行正式的儀式,韋行自己當然也不會提,韓青,既然大家都不想提這件事,韓青爲什麼要提?
韋行眼望地,成爲掌門人的弟子對韋帥望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所以,這沒什麼。
姚遠過來:“大人!”
韋行側頭:“嗯?”
姚遠道:“大人,冷掌門給冷顏發了一封信。”
韋行看她一眼,點點頭,姚遠道:“冷輝讓我告訴大人一聲,信他已經發了。”
韋行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