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動脣,宋代柔不想自己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很想告訴貴妃,並不是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真心把她當成姐妹,可這話要怎麼說纔有說服力呢?連她自己都很矛盾。
“姐姐,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年傾歡見她也是難受,收起了心中的不滿:“我只問姐姐一句,此番的事情,您想怎樣爲皇后收場?”
“我……”宋代柔當真是不知。“妹妹,此番的事情,皇后不會有真憑實據。皇上即便醒轉之後會有疑心,也終究不會信你有謀害之意。我不過是想爲筱麗爭取一些時間,暗中送她出宮,離開這裡。不想……皇后可能已經起了疑,這會兒讓筱麗跪在了五福堂外面。”
“從紫禁城前來圓明園的時候,姐姐可還記得,皇上接了個急奏麼?”年傾歡平心靜氣的問。
“記得。”宋代柔想着這件事:“爲此,皇上還折回了養心殿,耽擱了一會兒纔出行。”
“那是……言官們彈劾哥哥的急奏,從青海發過來的。哥哥人還未曾抵京,這摺子就已經送到皇上手中了。”
宋代柔質疑:“這如何可能,青海之地,盡數捏在年大將軍手中,何以有人敢在他回京述職之際彈劾,且還這樣明目張膽的送呈急奏?”
“姐姐不信麼?”年傾歡抿了脣,笑容即冷了下來。“莫說姐姐不信了,連我也是不信的。可這就是事實,於朗吟閣外湖畔時,皇上親口所言。姐姐啊,這說明皇上早就已經容不下哥哥了,所以纔會給那些人這樣的膽色,讓他們行事專奏權,叫他們將哥哥的舉動盡數回稟。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皇后暗中授意,令朝中大臣有所配合。只怕哥哥一進京,皇上就要採取措施了。哥哥能否可以平安無事的離京,只怕尚且難說。”
越是聽這樣的話,宋代柔越覺得膽戰心驚,虧得她還在皇后面前,自詡聰明的向皇后進言,連同朝臣一併將此事的風波擴散,使得皇后於後宮更能震懾住貴妃的威嚴。“妹妹,那該如何是好?”
“別慌啊姐姐。”年傾歡輕輕的閉上眼睛,睜開的時候,眼底的光芒略顯的尖利:“不是還沒有到最後的時刻。事情沒有發生,自然就不必有那麼多顧慮。你想偷偷將宜嬪送出宮去,從此浪跡天涯過安逸的日子只怕也不難。只消讓宜嬪詐死,這事兒也就成了。與你原本計劃的一模一樣。”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宋代柔這才覺得自己還活着。“妹妹,可皇后她……”
“皇后想要什麼,我心裡有數。”年傾歡睨了懋妃一眼,語調禁不住有些心疼:“只是還要爲難姐姐一回。”
“不怕,只要能挽救,要我做什麼都願意。”宋代柔執意如此:“漫說是爲難,就算舍下自己的性命又何妨。”
若此,年傾歡只得點了點頭:“胡來喜,替本宮好好招呼懋妃。”
門外的胡來喜連忙進來,當了這麼多年奴才,自然笑得“招呼”是什麼意思。“嗻。”捲起了衣袖,胡來喜,道:“懋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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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了?有信兒麼?”耿幼枝急的眼睛都紅了。“從來就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境況。我這心啊,都不知道揪成什麼樣了。伸也不是,縮也不是,你倒是想個主意啊。皇上還未甦醒,年貴妃又被皇后拘禁着,再這麼熬下去,豈不是等死麼……”
“姐姐。”雁菡打斷了耿幼枝的話,少不得提醒:“心急歸心急,可別在這個時候犯了忌諱。”
“呸呸呸!”耿幼枝連啐了三口:“對,你說的是。皇上吉人天相必然沒有大礙。只要皇上一醒,貴妃娘娘管保沒有大礙。皇后無非也就是這時候得意罷了。”
心裡知曉宮中如今的局勢,雁菡也猜到年羹堯回京述職,必然要掀起軒然大波,心裡總是難以踏實。“我只是怕,即便皇上醒了,也要爲了年大將軍的事情遷怒貴妃。即便貴妃是冤枉的,皇上也未必就能還她一個公道。如此,皇后就當真是省心了。”
“那可怎麼是好?”許是說話的幅度過大,鬢邊的流蘇老是掃過臉頰,癢的不信。耿幼枝惱火的一把扯了下來,擲在地上。“從前都說皇后慈惠,最是寬容大度。由着貴妃在府中隻手遮天,她也能容忍。如今再看,皇后根本刁毒狠辣,無非就是想讓人覺得她大度罷了。反而貴妃外冷內熱,總是爲咱們後宮這些姐妹計。憑什麼好人就沒有好報呢?”
連連搖頭,雁菡瞧着她焦慮的樣子,也是心急如焚:“好姐姐,您就少說兩句吧。咱們都靜靜心,心若不靜,怎麼能想到好法子?貴妃那兒,還等着咱們去救呢。”
“娘娘救命啊……娘娘救命啊……”
這裡頭才說着要救人,外頭就有人哭哭啼啼的喊救命。
雁菡與耿幼枝對視一眼,忙吩咐人去瞧:“看看是誰在外頭嚷,帶進來。”
磨溪匆匆去瞧,不想來人竟是安貴人的侍婢紫菱。安貴人素來跟熹妃沒有任何交情,且又是皇后的人。磨溪當然不待見,少不得斥責:“你這是嚷嚷什麼呢?又哭又喊的,沒得觸了黴頭,看我不饒你。”
“姑姑息怒啊,奴婢實在是沒有法子了。貴人到現在還沒有退燒,一直說胡話。奴婢該求的都求了,可就是沒有御醫去瞧過。先前年貴妃娘娘讓人拿了退熱的藥,喝下去好過那麼一會兒。可現在……”紫菱雙眼紅腫,痛哭流涕,那樣子着實叫人心疼。
“好了,你先別哭了,收拾一下儀容,我領你去見娘娘。”磨溪也是心軟了。平日裡怎麼不待見都好,這是爲了她家主子,也是有心的奴婢。“有話好好說,可別衝撞了兩位娘娘。”
“是,奴婢謝姑姑大恩。”紫菱趕緊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整理好了衣衫,急匆匆的跟着磨溪走了進去。
耿幼枝認得,這是安貴人身邊的紫菱,人一進來,她的眉頭就蹙緊了。“瞧你這樣子,莫不是你家貴人還未好?”
提及心中記掛之事,紫菱撲通一聲就跪下。因着磨溪姑姑祝福過不許衝撞娘娘,她生生的忍着沒有哭:“求兩位娘娘救救我家貴人吧。貴人自落水了,就唯有年貴妃娘娘賞過一些退熱藥。藥用罷了,根本就沒有御醫前來給貴人請脈。奴婢和紫晴,能求的人都去求了,能想的法子也都想了,可貴人就是昏迷不醒,一直說胡話。若是再請不到御醫,只怕……只怕就要不好了。”
雁菡看她如此擔憂,便知道安貴人是真的不大好。“皇后娘娘記掛着皇上的龍體,自然無暇顧及安貴人。可是齊妃呢?她怎麼也不去看看?”
“你忘了?”耿幼枝使了個眼色,道:“安貴人落水,乃是齊妃與懋妃鬥嘴之故。皇后讓齊妃閉門思過,不許在眼前討嫌。”
“單單發了齊妃?”雁菡還當真沒往心裡去這件事兒,若不是裕嬪提及,她還不知道齊妃被關了禁足。“這樣吧,姐姐跟着紫菱去看看安貴人,我這就去找御醫過來瞧。”
“這怕是不好吧,未經皇后的同意……”耿幼枝並非見死不救,只是怕做多錯多,回頭皇后再不滿,熹妃就更沒有好日子過了。“要不妹妹去看看安貴人,我去請御醫?”
當然明白她是好心,雁菡微微一笑:“無妨,我請過御醫,自會去稟明皇后娘娘。凡是都有個輕重緩急,皇后娘娘心繫後宮諸人安危,自然不會不悅。”
紫菱聞言連連叩首,嘭嘭的響聲倒是不小,只是心中興奮,自不覺得疼。“多謝兩位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謝兩位娘娘救命之恩……”
“好了好了,救人要緊,你囉嗦什麼。趕緊領我去。”耿幼枝也是感嘆,心中不禁暗想,這主子和奴才之間,到底有沒有真情分,唯有患難的時候才能看得出來。平日裡的討好逢迎都是假的,眼前這樣的,纔是真正的交了心。
“呦,怎麼都燒成這樣了?”來到安貴人房中,耿幼枝才知道紫菱爲何痛哭成那個樣子。“趕緊着,去找圓明園的奴才再取些冰來,用冰冰鎮過綿巾,給你家貴妃退熱。”看着安貴人蒼白的臉頰燒的泛起紅霞,耿幼枝便覺得不大好,少不得催促一聲“快去”。
以後撫了撫安氏的額頭,果不其然,當真是滾熱的厲害。“安貴人就這麼一直燒着?”
紫菱搖頭:“並非,那一日喝了退熱的藥已經好多了。可……許是貴人嚇着了,病情才又反覆。”
“唉!”耿幼枝長長嘆了一聲:“你趕緊去門口迎着,御醫一來,就速速領進來。這兒有我呢!”
“是。”紫菱聽了吩咐,趕緊退出去。
“磨溪你也去瞧瞧,怎麼打盆冰水,這麼慢?”耿幼枝心急如焚,少不得將蓋在安貴人身上的被子揭開,讓她能透透氣:“年紀輕輕,遭這樣的罪,也當真是可憐。殊不知這宮裡的女子,進來究竟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