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霸王別姬》，是由於喜歡項羽虞姬的緣故，而當我看完整部影片時，給予我的震撼毫不亞於真實的“霸王別姬”。
影片開始是一個空鏡頭，隨後“霸王”“虞姬”緩緩走進劇院，昏暗的燈光，給人一種神秘感。
隨着燈亮，故事開始。
在街上看到了戲班子的演出，小豆子的母親決定將小豆子送去戲班子，但多餘的第六指使班主不願意收留小豆子，母親爲了讓班主留下他，狠心切去了他的第六指，這雖然改變了他生理上的畸形，卻也成爲了他心理畸形的開始……
戲班裡的生活是辛酸的，孩子們每天都過着練功又受罰，受罰又練功的日子。影片用大量篇幅講述了小豆子和小石頭在戲班子的生活，爲後面故事的發展做了歷史鋪墊。
當小豆子再一次唱“思凡”時，他依然不改的唱到“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每每看這段時，都會覺得格外的心酸:一直維護小豆子的小石頭流着淚將菸斗塞進了小豆子的嘴裡，使勁的捅，這一舉動觸動了小豆子內心最柔弱的地方，第一次，他流着淚唱到:“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一唱改變了他的命運，也鑄成了他悲劇人生的必然。從那一刻起，小豆子就已經死了，活着的是程蝶衣。
段小樓和程蝶衣最終都成了角兒，此時程蝶衣‘女性’的特徵已十分明顯了:從他爲段小樓畫臉譜以及他臺上臺下的種種表現就清晰可見，程蝶衣早已到了人戲不分，雌雄同在的地步。
這便是他與段小樓最大的不同，段小樓深知戲非人生。
菊仙的出現，對程蝶衣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從少年時代開始，扮演霸王的師哥段小樓多次仗義相救，處處爲蝶衣着想，他視段小樓爲保護神，這種情感早已超越了師兄弟的情誼，虞姬對霸王的感情，早已深植在程蝶衣的心裡，他無法容忍菊仙的存在，他發瘋似的喊到“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他只知道從一而終，他只知道他愛段小樓，其他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聽他這麼說，段小樓愣住了，但不久之後他便平靜的說到:“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呀！”在他看來，程蝶衣只是一個戲癡，其他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菊仙徹底打碎了程蝶衣的夢幻人生，他恨妓女，帶給他無限屈辱而後又棄他而去的母親是妓女，奪走段小樓的菊仙是妓女，而第一個把他作爲女性和情慾對象的張太監，則是一個心理和生理極度畸形的怪物……這些都在程蝶衣心裡留下了極大的陰影，舞臺就是他的命，而段小樓，則是他在黑暗現實中唯一的寄託。
程蝶衣終究高估了段小樓對於他的感情，最終，段小樓還是走了，只留下一句:“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在袁四爺府上程蝶衣看到了多年前他承諾送給師兄的寶劍，當時段小樓說:“如果我是霸王，那你就是我的妃子了！”可惜一句戲言，蝶衣卻當了真。當他拿着寶劍去找段小樓時，段小樓只是說:“又不上臺，拿劍幹什麼？”
程蝶衣太天真了，他以爲用一把劍就可以挽回段小樓的心，可惜段小樓早已不記得當時說過的話，甚至不記得這把劍……他絕望了，對於段小樓，他愛他，可他卻不愛他，一個是假霸王，一個卻是真虞姬！
“小樓，從今以後，你唱你的，我唱我的！”程蝶衣固然執着，但對於愛而不得，他依然選擇了轉身離開。
扮演楊貴妃的程蝶衣依然美麗，但沒有了段小樓的程蝶衣，眼神中卻是屬於虞姬的憂傷。
爲了救段小樓，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給日本人唱戲，段小樓對於他來說，超越了民族尊嚴，超越了京劇，超越了一切。
蝶衣給日本司令青木唱堂會《牡丹亭》救了小樓，嫉惡如仇的小樓知道後吐了他一口唾沫，原本答應了會離開段小樓的菊仙最終嫁給了段小樓，程蝶衣失去了段小樓，也便失去了一切，然而段小樓也並不好過，他每日無所事事，以蛐蛐爲樂。
故事卻並沒有因此結束，由於師傅的緣故，段小樓和程蝶衣又湊到了一起。
國.民.黨.大鬧戲臺，打傷了菊仙導致其流產，程蝶衣以漢奸罪被抓，因爲失掉了孩子，菊仙怨恨蝶衣，段小樓不得已與蝶衣劃清界限，程蝶衣心灰意冷，吸食鴉片以逃避現實，在法庭上專挑對自己不利的話說，只求一死，在程蝶衣看來，沒有段小樓，就沒有了一切，從始至終，從一而終，這就是他唯一不改的執着。
影片最溫馨的一幕就是小樓和菊仙幫助蝶衣戒大煙的時候，蝶衣似乎又重新燃起了生存的希望，但文.革的到來是他的夢徹底毀滅。
固執的蝶衣無法接受現代戲，那個被蝶衣收養的小四打着“勞動人民”的旗號搶走了蝶衣的虞姬，在現實和情義之間，段小樓選擇了現實，舞臺上出現了另一個虞姬，霸王卻還是那個霸王，那個本應該堅毅不屈的霸王卻選擇了與現實妥協，程蝶衣的心死了。
“小豆子，你就聽師哥一句，服個軟，那還不是我的霸王你的虞姬啊？！”
此時此刻的段小樓，早已沒有了當年的豪氣與膽識，早已不再是那個可以匹配虞姬的霸王了！
“虞姬爲何要死？”
程蝶衣等到的答案是，“那是戲！”
從頭到尾，分不清戲與現實的，只有一個程蝶衣！
文.革時期，段小樓爲了自保，不斷地揭發蝶衣，甚至不惜假話真說，程蝶衣心中的希望之火徹底熄滅，他傷心憤怒，忍無可忍，他也要揭發，可他將這一切惡果的根源都歸結到了菊仙的身上，他恨她，他認爲段小樓之所以會變都是因爲菊仙，他毀了他的一切，他也要讓她付出代價。
此時的段小樓，爲了生存可以不顧一切，爲了活命，他竟然薄情到要跟菊仙劃清界限，心灰意冷的菊仙穿着嫁衣上吊自盡了。
影片以冷色調爲主，《霸王別姬》這部戲貫穿全劇，最後終於上演了虞姬自刎的一幕。
整部影片都打着時代的烙印，合情合理，結局處畫龍點睛，故事發展在想象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虞姬死了，霸王死了，程蝶衣死了，段小樓卻還活着！曾經那個頂天立地、霸氣凌天的‘霸王’被現實抹殺了。小樓變了。霸王就不在了。蝶衣愛的是楚霸王，菊仙愛的只是段小樓，這也是兩人根本上的不同:菊仙因段小樓的絕情而自殺，可是蝶衣卻沒有，因爲虞姬只能爲霸王而死，程蝶衣在上臺權利被剝奪時不死，在人格尊嚴受到極大侮辱時不死，偏偏要在十一年後與段小樓再次同臺時自殺，爲什麼？
多年前，程蝶衣問段小樓，虞姬爲何而死？段小樓只道:’那是戲！‘ 好既然你說那是戲，那就是戲吧！
蝶衣他要演完整部‘戲’，差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不行。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這說的不僅是虞姬，還有程蝶衣，那個義薄雲天、嫉惡如仇的段小樓早就已經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個平平凡凡，只爲討生活的可憐人，霸王既已去，虞姬又爲何而活？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程蝶衣第一次服軟，也是因爲段小樓希望他這麼做，既然他希望自己是個女的，他寧願把自己當成女的，可是，即便如此，段小樓也不能接受程蝶衣愛自己的事實，段小樓是世俗的，他或許愛蝶衣，他爲他出頭，他幫他戒大煙；他或許也愛菊仙，他爲她放棄京劇，他爲她跟蝶衣劃清界限……但這一切都抵不過他愛自己:文.革時，他要活着，可他背叛的卻是兩個他最愛的人！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恍然如夢，蝶衣終究又說錯了，在戲劇中沉迷多年，他早已無法逃脫，只有爲了戲劇從一而終；自己終究是個男兒，愛着一個不能愛的人，傾盡所有，如今，他也唯有爲了這段愛情，從一而終……
虞姬還是那個虞姬，因愛而生、爲愛而死，而霸王終究不是那個霸王，他不會烏江自刎，只會蜷縮於江東一角，以求苟安。
程蝶衣一生癡迷，他愛京劇，爲此不惜返回戲班，受盡苦難；他有執着的信仰，他追求從一而終，最後終於如願以償；他人戲不分，卻在最終做到盡善盡美，戲中，虞姬自刎而死，不負霸王深情，戲外，他訣別段小樓，從此恩怨消散。
正如歌詞裡唱的那樣，忘了我就沒有痛，將往事留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