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謙點頭。
“成,你們忙,我去外頭等你。”唐千夙再次想走,但發現宋子謙依舊拉着她的手腕沒鬆,甚至更緊了。“我真沒關係……”
還想說什麼,可這會兒擡眼對上宋子謙格外陌生的眼神時,她心裡咯噔一下,話語驟然中斷。
“子謙哥……”
話還沒說出口,就感覺後邊有人靠近,她下意識想要躲避,可是宋子謙緊抓着她的手。她還在想這一定是宋子謙跟她開的玩笑。
但身體一時之間驟然迸發出瀕臨危險的強烈恐懼,本能的掙扎,可是終歸這突如其來的危機讓她防不勝防。
感覺脖子上一陣刺疼,是從身後制住她的人手中的針插入她脖子上的脈搏,並迅速壓下藥筒將藥水注入她的血管當中。
明顯察覺冰冷的藥水順着疼痛的鍼口那處流入她的血管,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宋子謙。
這人是在她生活裡存在了將近二十年的宋子謙沒有錯的,但他這是爲什麼呀?
爲什麼!
醫學的玩笑嗎?驚喜嗎?教學之一嗎?
“哥……”
宋子謙帶着手術手套的手推了推眼鏡,嘴角吟着微笑:“千夙乖,你睡一會兒等會兒就沒事了。”
也不知是室內溫度的關係,還是面對這樣的宋子謙,唐千夙只覺得冷,心臟的溫度在慢慢變冷。
這不是普通的麻醉藥。
她被人拖着上了手術檯,眼睛裡的宋子謙慢慢有些模糊。但腦中他陪伴她成長的畫面,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因爲太過信任與珍惜,所以此刻還不相信他這麼做是帶着惡意的。
躺在手術檯的唐千夙被繃帶鎖住了手腕,肩膀,腰腹,膝蓋,腳踝。
剛纔進來的那些人將一臺高端的儀器挪過來,在她的頭部以及身上的感應穴位貼上測量裝置。
她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如果是非禮這樣的捆綁太過牢固結實,這些儀器也沒必要。
那會是什麼呢?
做什麼實驗?
唐千夙努力張開眼睛,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宋子謙,這是他令她最崇拜的形象。可此刻卻讓她感覺到一種恐懼與絕望。
他手裡拿着一個針筒,將一個血清吸入針管之中,動作純熟幹練,然後擡眼看向她,透明的鏡片上再次反射出一絲精芒,他嘴角一勾走向她,用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跟她說:
“別害怕千夙,記得你小時候我帶你去打預防針嗎,你鬧着不讓別的大夫給你打針非要讓我來,那時候做不到,現在可以了……”
唐千夙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冷,心臟那塊像結了冰,不只是因爲藥物與溫度,是一種被最信任的人遺棄的絕望與恐懼,她努力張嘴但哆嗦不出話來。
“爲……”
爲什麼?
宋子謙在她手臂上抹了碘伏,在插針之前笑着說:“爲什麼?我跟你說過的吧,我在研製一個特殊的種族血清。現在已經成功了,我會讓你變得意想不到的強大……噢,你想問爲什麼要選你?呵,不但是我選你,更是我的家族選擇了你……”
他的家族選擇了她?
他們兩家不是世交的關係,父母是關係特別好的朋友嗎?還是說這麼多年的相伴都是假的?這麼多年的比親情都真誠的感情其實是早就有預謀的?
爲什麼要騙她?爲什麼要選擇她?
唐千夙來不及問,手臂上輕微刺疼,像一枚小小的針擊碎了凍結萬里的水平面,所有的信任,崩潰。
心臟驟冷,停止。她的眼睛,閉合。
紅色的血清沿着她的血管蔓延。
唐千夙停止了數秒的心臟像在頃刻間被注入的滂沱的力量,窒息的她猛然睜開眼睛急促呼吸!
測量儀器在猛烈的波動。
宋子謙與那幾個工作者無比緊張看着那些數據的變化。
心率、血壓、體溫持續飛昇。
唐千夙皮膚之下的血管成紅色快速流動,她瞳孔之中形成了針眼大小的紅點,繼而紅點越放越大,像是一滴血在她瞳仁之內濃郁擴散。
她的皮膚變得雪白,一根根血管清晰可見,血液裡亢奮的狂躁在不斷撞擊心臟,讓她不斷想要從手術檯上掙脫而出。
“子謙!數據還在漲,會不會出問題?”
“不可能,我們做了那麼多試驗,不會失敗的。”宋子謙對自己的研究成果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但剛纔的藥劑似乎有點多!”
“唐千夙的身體跟常人有些不同……”
“喝!!”
他話還沒說完,唐千夙身體幾乎要扯斷了繃帶,實驗室內的人都心驚膽戰了一番,這萬一要真出了問題,那他們可能都得把命搭進去。
但唐千夙此刻卻猛然倒回牀上,瞪大着血紅的眼睛,身上的脈絡變成了紫色。
“不行了,必須把她殺死!”其中一個太害怕的工作人員就想上去把千夙抹殺。
宋子謙立刻伸手將他擋住:“等等!”
他雙眼放光,似乎已經看到成功的光芒。
此刻唐千夙抓起又放開的小手終於用力伸直,她痛苦咆哮着,她眼睛血紅,皮膚煞白,鋒利的指甲從她指尖生長出來,於此同時緊抿的雙脣之間冒出了兩顆尖銳的獠牙……
一切變化都在預料之內!
宋子謙看得熱血沸騰。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此時,唐千夙兩顆尖銳的牙齒扎破了她蒼白的嘴脣,兩滴鮮紅的血冒出……
就在瞬間,一切忽而又停止了。
唐千夙扭曲又緊繃的身體忽而慢慢平靜下來,清晰可見的紫色脈絡逐漸消失,她瞪大的眼睛慢慢閉上,甚至皮膚也慢慢恢復血色,指甲隱去,利齒慢慢隱沒。
“這是怎麼回事兒?”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問道。
宋子謙也沒大明白,這麼強的藥效,怎麼突然說沒就沒了?
室內寂靜。
工作人員有些不確定向唐千夙靠近了一些,才走進兩步……
呲呲呲!!
儀器劇烈閃動。
“不要靠近!”
宋子謙大喊一聲!
測量器上的數據猛然飆升,手術檯上的唐千夙忽而張開了眼睛坐了起來,鎖着她的繃帶啪啪啪全被掙斷。
而就在她抓住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的瞬間,四周的儀器、燈管、電路瞬間噼裡啪啦燒起來,緊接着這就是轟然的爆炸之聲。
轟……轟轟……
唐千夙看着炸起的紅光似是在她眼前炸開了一個紅色的漩渦,猛然的就張開了眼睛……
“喝……”
還是嚇出了一身的汗,可這次醒來不是在她全然陌生的東越皇宮之中,而是在天香樓的廂房之內,她牀邊坐着一個人,而她的手緊緊的抓着這個人的手,用盡全部的力量……
唐千夙劇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鬆開了那人的手,叫了一聲。
“百里緋夜,你怎麼在這兒?”
室內很暗,她記得她睡下的時候是下午,現在天已經黑了,分不清幾時幾點。感覺外頭很安靜,有風微微吹動這窗紙。
百里緋夜坐在她的牀邊,沒有點燈。只能從室外的路燈,看到他模糊的輪廓。
“路過公子的房門口,聽到哭聲就進來了。”她一直嗚嗚的哭着,也沒大喊大叫,可那種壓抑的聲音讓人聽着格外難受。“公子做噩夢了嗎?”
唐千夙此事後才察覺,眼睛酸澀溫熱:“啊,做噩夢了。”
“聽說把噩夢說出來,以後就不會再做這個夢了。”
“是嗎?”可是這個噩夢,會跟隨她一輩子不會消失,“夢裡挺恐懼的,可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不願意傾訴,或者說她不願意跟他傾訴。
黑夜裡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嘆息,然後室內陷入安靜。百里緋夜其實在等,等唐千夙問他爲什麼嘆氣,但她沒問。很多他在別人身上輕易得到的迴應,唐千夙卻全然無動於衷。
從他殺了落英之後,她已經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不責問也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