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不出口,看着在金色的銀杏包裹着的湖面之上,露出了一片天空。月亮當空,像極了九重門井宿殿的天井,只差落雪而已。
她被背叛過,所以……不忍心背叛他啊。
北宮長離蹲在她身邊,冷冷笑着:“你在自己身上下了忘川咒,只能證明了一點你心裡根本不能忘記十三兒不是嗎?”
那有如何?不能忘,就強行忘。
人的感情會隨着時間慢慢淡忘。
“但你有沒想過,你在自己心口刺下一針針的血咒,束縛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但是你根本無法管住花胤珣的心。”
木船推動這河邊的黃葉,船尾幽幽劃開了浪。幾片落葉落在了唐千夙的身上,臉上。她啞着聲音笑。
讓北宮長離想要掐她的喉嚨,他目光陰冷帶着絕情。
“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忘川咒是一個狠毒的詛咒,但卻需要你的靈魂走一趟忘川才能遺忘。但你別忘了你的靈魂在我手上。難道那個給你下咒的人沒告訴你,若是靈魂不渡忘川,忘川咒就是焚心咒。”
北宮長離看着她滿不在乎的樣子,也覺得格外刺眼。
“你這樣事倍功半的詛咒,不過只會像荊棘籠套住了你的心,你若動了情,荊棘就會絞殺你的心臟……你……”
話說到半,北宮長離忽而頓住。
唐千夙目光緩慢地看向他,神情堅不可摧。
北宮長離目光瞬間變得黯淡無光,他說:“你就是要套牢自己的心?你怕自己情難自禁所以纏住自己的心?哼哼……你難道還不明白,你能爲他做到這樣的地步你已經無路可退。”
“我從來不想要退路。”唐千夙聲音低啞虛弱,“北宮長離,我知道你能約束我的靈魂,但你卻沒辦法猜到我的心,而你……恰恰要的就是我心,我不怕你。”
“我只要操控你的靈魂,可以隨時能讓你對花胤珣投懷送抱。他若對你有心,想必會欣然接受你吧。我可以這麼做。”
“你是可以,但被你操控的我,卻不是真心的。”
是,沒錯。唐千夙看來已經琢磨到了他所想要的東西。兩情相悅的心。北宮長離笑了笑:“那如果你也喜歡花胤珣,那就算我操控你的靈魂,也是如你所願隨了你的心而已。”
唐千夙嘴角一彎,看着他說,笑說:“你現在還不明白?我若對花胤珣動情,忘川咒必然會被觸動,我會痛到抗拒那樣的真心如同抗拒你的操控一樣。”
“這……纔是你刺忘川咒的目的?”
“你便猜吧咳咳……喝呼……喝呼……”
背叛北宮長離的結果,就是無止無盡的痛苦,唐千夙在船內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呼吸不過來,疼得目光有些渙散。
北宮長離修長的手指就停留在她捲曲身體的上空,就像在把玩一個提線木偶,他被這個不聽話的木偶氣得胸口發悶,看她痛成這樣卻倔強不肯求饒,手指猛然一捏。
原本捲曲掙扎地的唐千夙忽而動彈不得,線斷了,她的身體也不能動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汗水溼透了的臉頰,月光一樣的顏色……
而就在此時,一道紅色火蓮藤啪嗒飛着打了過來。
力量之大,讓北宮長離下意識伸手抵抗。
啪的一聲。
紅蓮綻放!
北宮長離這次沒能躲開在唐千夙的面前被打碎了,一片白色的雲朵,呈人形,輕飄飄落在了她面前,然後噗的一聲消散了。
怪不得她無法看到北宮長離的模樣,因爲這根本不是他的真身,不過就是一個式神。
“公子!”鳳緋夜雪白的身影落在了湖中木舟之上,扶起氣若游絲的唐千夙。“千夙,千夙你聽到我說話嗎?”
想推開他,沒有力氣。
鳳緋夜看她如此虛弱的模樣,輕輕扶着她汗溼的臉頰:“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那個人是誰,是誰?”
唐千夙在那人面前,居然毫無還手之力。
接着燈光,鳳緋夜看到了唐千夙身前的那朵紅色的彼岸花紋身,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而讓他吃驚的是,那一抹裹着她身上的白布。
擔心之餘,忽而又一陣震驚。
不確定地將視線移回唐千夙的臉上,單手捧着她的臉,這人是唐千夙沒有錯啊,可這……是個女兒身!
鳳緋夜無措地將她摟入懷中。
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兒?
唐千夙猛然回了一口氣,緩過勁來,這次她不能動彈的時間縮短了些。她在他耳邊虛弱說道:“放開……”
“不放,我不放,不能再放了……”
聽到她慢慢恢復的心跳,鳳緋夜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唐門四子不是他。公子他也不是。鳳緋夜更是懺愧,他對她的瞭解還太少了,在愛與恨恩與仇之間,他忽略了太多太多的她。
他一直以爲,這單薄的身子能抗得一個天下,能支起一片天空,能經歷風吹雨打。
只是,如今懷中的人像柔軟的孩子一樣脆弱,鳳緋夜眼眶紅了,由衷說了一句:“對不起……我錯了,是我錯了。”
唐千夙心裡忽而一陣難過。
夜空之中飄落下來的落葉,落入了燈光之內,像一片片單薄的影子,那是一張張消逝了的年輕面孔。
以前她渴望得到宋子謙的道歉。
現在鳳緋夜的道歉也無法挽回心中被摧毀的情深義重。
孤舟輕泛,落葉凋零,湖面寂靜而冷清。他知道,他即便給出自己全部的熱血,也再難溫暖懷中的人。鳳緋夜攬緊懷中的虛弱她,低下頭親吻落在她的額頭,鼻尖,嘴角……
唐千夙擡手推開他。
船身忽而動盪。
唐千夙還擔心是北宮長離又出現,定眼一看,船已經靠岸,花胤珣立在岸邊一臉陰霾。
“本王是否來得很不是時候?”
船靠了岸,岸邊站着朱薰兒還有百里燕回等人。
船頭的花胤珣冷得讓整個落葉湖都凍結了,再看船上是鳳緋夜與唐千夙抱在一起的畫面,嚴雷也來不及責備唐千夙什麼的,只是跳上船將鳳緋夜推開。
“你幹什麼呢!”嚴雷說着就要把唐千夙拉過來。
“讓她自己走。”花胤珣冷斥一聲。
嚴雷頭皮發麻,縮了一下腦袋看着唐千夙,還動手將她敞開的衣襟快速攏緊。他完全理解花胤珣發脾氣的舉動,再怎麼說師弟現在也是十三兒的媳婦啊。
換做是他他早就跑過來擰掉鳳緋夜的腦袋。
嚴雷縮回了自己的手。
唐千夙起身。
鳳緋夜伸手要扶她。
唐千夙冷眼看了他一眼,揮開,咬牙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船在晃還是自己,她晃晃走到了船頭,視線懸浮,上岸的腳忽而就踩空了。
花胤珣下意識伸手就要拉住她,但中途收了手。
噗通一聲唐千夙落水。
而鳳緋夜下一秒也跟着跳入水中,將她扶了起來,對着岸上的花胤珣怒道:“你憑什麼要這麼對她?”
花胤珣揹負在身後的手捏成拳,面無表情說道:“憑她是本王的凌姬。”
鳳緋夜渾身一僵:“你……說什麼?”
唐千夙渾身溼透,她背對着岸邊的人,只面對鳳緋夜,蒼白的臉露出一個冷淡的笑容,用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很意外?我就是燕紗凌。”
鳳緋夜面色愴然。
岸邊的水不深,只沒過了腰,唐千夙轉身離開了他的懷抱,爬上了岸。雖然有些狼狽,但也未嘗不是很不錯的遇見。
花胤珣走在前頭,月光透過金色的銀杏樹落在他硬邦邦的背影之上。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她盡情地盯着這個背影……
只是他走得太快,她有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