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將本宮備好的禮品都整理好;你親自領着人送他們回去;還有那補品也去庫房挑上些,別忘了蘭師傅新制的那些首飾。”
孫嬤嬤點點頭,“是,老奴明白,不會拉下的。”
“……”馮天翔還想說什麼,可雲靜安卻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拉着傾雪的手,輕輕替她擦了擦倆上的淚痕,“好孩子,快別哭了;再哭可就不美了。”
洛傾雪抿着脣,眼淚卻仍舊不斷地往下,“外祖母!”
“乖,外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外祖母知道的。”雲靜安將她攏入懷中,輕輕拍慰着。
……
從駙馬府出來,兄妹三人坐在馬車上;後面還跟着三駕雖然華麗不顯卻也異常精緻的馬車;來時簡簡單單,回程卻滿載而歸;洛傾雪甚至還笑着打趣,多來幾次,她可就賺大發了。
事實上這一趟,她的確是賺大了;但同時心中的擔憂也更多了……
“現在不裝了?”洛青雲尾音上揚,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無奈,卻又充斥着濃濃的寵溺。
“咩!”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眉梢淺淺地揚起,也不看他轉頭瞧着眉頭緊鎖的洛傾寒,“大哥,我這場戲演得如何?”
洛傾寒顰眉蹙頞,語氣帶着些許的疑惑,“演戲?”
“那是!”洛傾雪撅着嘴,“那宋芊芊平日裡可不就這樣嗎?見誰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可真讓人討厭的,想要我給她說情,下輩子吧。”
洛青雲搖搖頭,“你呀!好在外祖母沒看到這樣的你,不然……”
“哼。”洛傾雪輕哼一聲,在心底腹誹着,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纔怪呢;“不過,你們怎麼突然來了,別告訴我是因爲祖母病重,我纔不信你們真不知道她是在裝病?!”
頓時洛青雲面色變了變,洛傾寒面色也陡然沉了下來。
“這樣的話往後可不能再說了。”洛青雲面色難看着,朝着他壓低了嗓音道。
洛傾雪癟癟嘴,“吶吶,現在不是隻有我們兄妹三人嗎?祖母對孟氏偏疼,可又偏生覺得是我才害得她不得不常住庵堂;上次粉茉哪是,明明知曉我是被陷害的,可你們是沒瞧見錦笙那模樣,險些就毀容了。”
“那你也不能!”洛青雲沉着臉,“這話今日也就罷了,待回府萬萬不可再說,明白嗎?”
“大哥,我知道了。”洛傾雪癟癟嘴,她又不傻。
“你呀!”洛青雲擡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剛纔她可當真是把他嚇到了。
素瑤居內,姜嬤嬤並四大丫鬟都隨她離開了,臨時管事的是二等丫鬟白芷。此刻,她早已經領着整個院子上上下下數十人在院子的大門口等着了。
“奴婢見過小姐。”衆人齊齊應聲。
擡眼瞧着那仍舊整潔乾淨的院子,甚至連落葉殘紅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洛傾雪點點頭,“行了,阿青你領着他們幾個去後門幫忙將東西搬回來,白芷、白薇趕緊上茶。孫嬤嬤,屋裡坐會兒吧。”
“不必了,公主交代過,送郡主回府便立刻回去;公主習慣了老奴在跟前伺候着,老奴就先回去了。”孫嬤嬤樂呵呵的笑着,馮望月是她們看着長大的,洛傾雪又是馮望月的女兒,愛屋及烏,自然是疼愛多一些的。
洛傾雪也不勉強,臉上帶着笑意,從手上擼下來一個翠綠的玉鐲,“有勞孫嬤嬤跑這一趟了。”
“郡主瞧您這說得什麼話。”孫嬤嬤並不接,拉着洛傾雪的手,順勢又給她帶回到手上,入手的觸感溫潤,更何況能被洛傾雪隨身帶着的東西定是不差;但她與趙嬤嬤一樣,都是從宮內出來的自梳女,守着公主終身未嫁,這些終究是身外之物,擡手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郡主好好保重,只有您好了,公主才能放心得下。”
洛傾雪點點頭,“嬤嬤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告訴外祖母,不用擔心,我很好。”
“這話啊,您留着自個兒與公主說去吧;時間不早,嬤嬤就先走了啊。”
眼瞧着阿青並公主府帶過來的幾個小廝七手八腳的將整整三馬車數個大箱子擡回素瑤居內,孫嬤嬤張口就要告辭;洛傾雪想送,可在心裡想了想,只讓姜嬤嬤去了。
趙、孫、樑、姜四位,都是跟着雲靜安從宮內出來的;只是前三人都自梳終身未嫁,唯有姜嬤嬤;是因爲家境艱難纔不得不入宮尋求一條活路;而她的未婚夫硬是生生等了她十年,待她二十五時才找上門來;當時已成爲馮望月陪嫁嬤嬤的她,方纔在馮望月的主持下,嫁人生子。
不知爲什麼心裡又浮想起在相國寺時,陸謹所說的那句話“有人讓我轉告你,身邊可信知人未必可信”;瞧着那漸漸遠去的背影,低首垂眸,洛傾雪若有所思。
她身邊可以相信的人本來就不多,錦笙算一個,姜嬤嬤算一個,另外的其他人;就算相信也隔着一層,她雖不如雲靜安那般極端地認爲這天下除了自己其餘所有都是外人;但有了前世那樣的境遇,今生註定她很難再那般輕易地相信別人。
錦笙自是沒有理由背叛她,前世那麼艱難,直到最後死時,她都守在自己的身邊,她不相信錦笙會背叛自己;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不可能的。
洛傾雪猛地搖頭,甩掉陡然浮上心頭的那個可怕的念頭。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覺察到她猛然蒼白的面色,洛青雲蹙着眉頭,關切地問道,“可是受了涼,身子又不舒服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洛傾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口氣,可心頭那股恐慌的感覺卻怎麼都揮之不去。
見她不說話,眉頭緊鎖的模樣,洛青雲很是着急地上前兩步,擡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不熱啊,妹妹,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錦笙,錦笙,立刻去請白大夫過來。”
“不,不用了,大哥……我沒事。”洛傾雪吞了口唾沫,擡起頭;總是努力地保持着鎮靜可那微微帶着顫抖之色的聲音卻出賣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她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定是這幾日外祖母的教導,讓她太過緊張了,嗯,一定是這樣的。
洛青雲眼中劃過一抹狐疑,“當真沒事?”
“沒有。”洛傾雪擺擺手,瞧着不遠處正指揮着那些下人搬東扛西的洛傾寒,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只是有些乏了。”說着她轉頭對着身旁的錦笙囑咐了幾句,然後轉頭對着洛青雲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大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和哥哥隨意。”
“行了,快去吧。”洛青雲擡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記得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洛傾雪撅着嘴,“大哥你再囉囉嗦嗦的,都快變成老媽子了。”說着衝他俏皮地辦了個鬼臉,然後提着裙襬,飛快地朝着閣樓裡跑去。
唯餘下洛青雲一人獨自留在原地,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房間,洛傾雪單手捂着胸口,深吸口氣。
“晚照。”她張口輕喝一聲。
“屬下在。”晚照從暗處不知道那個角落處晃出來,對着她恭敬地行禮;他與長歸終究是與錦笙等人不同,不管何時他們都自成屬下而非奴才;這一點自然也是洛傾雪默允的。
她閉上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好久才淡淡的道,“昨日讓你送去無名莊的信如何了?”
“已經送到。”晚照話並不多。側首看着那張略顯稚嫩的容顏,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毫無表情的麪皮之下,胸口處是怎樣的波濤洶涌。
洛傾雪點點頭,吞了口唾沫,縱使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她卻還是忍不住,“讓你們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尚未有消息。”晚照淡淡道。
“沒有嗎?”洛傾雪蹙着眉頭,“行了,既然沒有,那就先如此吧;你們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人手?”
晚照愣怔了下,擡頭看着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那眼神中透着似是疑惑,似是不解。
“怎麼,傻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帶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眼底取額是一片冷然,左手從寬大的衣袖中露出來,原本光潔的手腕上此刻上面帶着一串墨色璃珠並一支鮮紅得似乎隨時都能滴出血來的玉鐲。
血玉雖然難得卻並不少見,但真正讓晚照愣怔的,卻是那支血玉雕琢的玉鐲裡面那血絲所纏繞而成的一龍一鳳卻是獨一無二的,他頓時整個人跪倒下去;薄脣嚅了嚅,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洛傾雪道,“起來吧,此事知道就成。”
“屬下明白。”晚照低着頭,臉上的恭謹又添一份,心中苦澀卻多了三分。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人手了吧?”洛傾雪轉頭瞧着窗外,整個人倒是冷靜了很多,淡淡地深吸口氣,冷冽的眉宇,幽深的眼神。
晚照低着頭,在心裡快速地盤算了下,“不算屬下與長歸,目前能調動的有十二人。”
“很好,將十二人分爲四組組;其中兩組分別查探這兩個人的消息。”洛傾雪伸手在茶杯中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冷靜地寫出兩個名字,“記住是瞧瞧的,別打草驚蛇。”
晚照低着頭,雖然不解,可仍舊應答着,“屬下明白,那另外兩組人……”
“另外兩組日夜輪流監視馮素煙,我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洛傾雪咬牙切齒着。
“是,屬下立刻下去安排。”晚照低着頭,鎮靜如常,冷靜如常,可唯有那縮在袖中的手,泛白的指節在昭示着些什麼;只可惜,洛傾雪卻沒有注意到,她只是簡單地擺了擺手。
……
雲都,城外青丘,攬月山莊,雲頂石上。
男子身着素白的衣衫,立在懸崖之畔;柔順的黑絲只用一條雪白的緞帶束着,寬大的衣袖和衣袂隨風蹁躚着,聽着耳畔呼嘯的風聲,他面無表情地聽着身後那人略帶愧疚和忐忑的聲音。
“哦?這就是理由?”聲音清清冷冷似還帶着幾分的漫不經心;可卻讓身後那錦衣華袍的男子身子頓時一僵,“師兄,這香憐她也不是故意……”
懸崖之畔的男子雙眸半眯着,淡淡地應聲,“嗯?”
“朱雀任務失敗,甘願領罰。”錦衣華袍的男子尚未來得及開口,跪在他腳邊的女子眉目傲然,瞧着那頎長挺拔的背影,她快速地低下頭,身子朝陸謹處微微靠了靠;粉紅色的櫻脣微微嘟着。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身子不自然地僵了僵,“師兄,這香憐也不是故意的,你看……”
“……”
沉默,詭異的沉默。
那懸崖頂部的諾大石臺之上,唯餘下呼嘯的風聲,衣袂翩躚,宛若皚皚白雪,又好似落葉隨風。
陸謹和林香憐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各自飛快地回頭,癟癟嘴。
“既然如此,三日內,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到她身邊去。”容末略帶慵懶的嗓音,淡淡地傳入兩人的耳廓。
“是,多謝主上。”林香憐聞言頓時心下一喜。
洛傾雪前往靜王府的那日,她當真不是故意沒有去的;只是因爲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陡然發現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個讓她追查了近十餘年的人物,現在突然出現在雲都這個十萬八千里開外的地方,她自然忍不住跟上去。原本以爲,洛傾雪既然是前往靜王府定是有要事的,誰知不過一個時辰不到,再回來的時候,她竟然已經毀了公主府。
害得她沒完成任務,又不敢回攬月山莊覆命;今兒還是給陸謹拎過來的。
陸謹也很是詫異,今日師兄怎麼這麼好說話;他心情頓時輕鬆下來,“師兄,那我……”
“既然你對她這般放心不下,那……就一起吧。”容末並沒有轉頭,只是從那略帶低沉的慵懶嗓音,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的淡笑,讓人能清楚地察覺到他的心情很好。
原本還想放那丫頭多自由兩年的,可是瞧着她似乎明明知道自己在這裡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容末在心中嘆口氣,那丫頭不會已經下定決心此生孤獨終老了吧,那他怎麼辦?
不,不行,必須將思想快速拉回正軌。
容末在心裡不斷地盤算着,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讓洛傾雪不得不親自來找他,可想了想,依那丫頭的脾性,還是溫水煮青蛙比較好,索性再提醒她一次就好。
反觀陸謹卻是心中猛然一緊,低頭看着林香憐,他,他當真是手賤啊。
“……”陸謹沉默,還是沉默,死也要沉默到底。
“嗯?”容末仍舊負手而立,感受着懸崖之畔的微風,夾雜着冷厲吹到臉上,瑟瑟的呼嘯聲;一如當初,他……那樣的心情,經年曆世,當初那樣的悸動卻怎麼都忘不掉。
陸謹仍舊裝死中……
“或者我以爲你會比較喜歡苗疆古寨,聽說上次阿妮婭……”容末語氣不急不緩,淡淡的,可陸謹卻頓時小心肝不能承受之親,擡頭看着那轉頭的人,眼淚汪汪的,“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容末眉梢淺揚,帶着淡淡的笑意,“很好。”
話音剛落,只看到他足尖輕點,整個人輕飄飄地朝着山腳下飄去,身手敏捷,身形俊逸。
陸謹欲哭無淚,可頓時便覺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身子頓時一僵,然後聽到背後那略微帶着調侃,又好似很有興味的調調,很是歡心鼓舞的嗓音,“小陸兒……”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兩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全,深吸口氣,在心底默唸三遍,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轉過頭,臉上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幹嘛?”
林香憐雙手環胸,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臉上還帶着些許痞氣的笑容,“我就知道小陸兒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嗚嗚,小陸兒你真好。”
聞言,陸謹只覺地在心中大叫不好;可還未來得及邁開步子頓時整個人被一隻八爪蟹抓住,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嗚嗚,小陸兒,主上好凶;人家可是賣藝不賣身的,他居然讓人家去賣身,嗚嗚,太討厭了。”林香憐整個人掛在陸謹的身上,撲倒在他懷裡,不住地哽咽着。
身子僵硬着,很是不自然地將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腦袋推開一些,看着林香憐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他癟癟嘴,滿臉嫌棄的模樣,“夠了啊,我說,你……你趕緊給我下去。”
“爲什麼要下去?”林香憐仰起臉,略帶通紅的眼眶,就那麼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得陸謹心底發毛,特麼關鍵是他心底竟然還浮起一股莫須有的愧疚感;他愧疚毛線啊,愧疚。可終究看着那通紅的眼眶,還是不忍心,只能輕嘆口氣,“行了,還不快準備準備;虧得師兄這兩日心情好……”當然,這是因爲他將那日靜王府中發生的事情隱瞞了一部分;咳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此刻他多麼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小陸兒,你說,主上與那洛家小姐怎麼認識的?”林香憐仍舊窩在陸謹的懷中,扯過他的一緊狠狠地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仰起頭。
陸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很想一把將人推開,惡狠狠地;可想到推開之後的後果,他上下打量着這說風就是雨的丫頭,明明已經是暗府威震一方的朱雀,可誰知道她平日裡私底下竟然是這副乳臭味乾的小模樣,更讓人噁心的是,他……他受不了了,他必須立刻回房沐浴更衣啊喂。
“小陸兒,你怎麼不說話?”林香憐撅着嘴,還不住地抽噎着。
“行了,行了,人家都知道錯了。”林香憐低着頭,“可是人家都已經找了那個人近十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聞言,陸謹原本就難看的面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怎麼,找到之後再續前緣嗎?”
“咔!”林香憐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哼,膽敢欺騙姐姐的感情,姐姐我……我只是想問問他,當年借我的十兩銀子什麼時候還!”
說着,還做出一副期待的模樣,雙手交握捧在胸前。
陸謹,倒!
“你,你就是爲了這個理由,所以纔沒有完成任務?”他磕磕巴巴的,竟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什麼這個理由,不要小瞧了十兩銀子,那可是人家從小到大所有的存款了好吧。”林香憐撅着嘴,她雖然也是大家族的嫡女,可偏生是個不受寵的;生母去得早,繼母更是恨不能她早早的死了;每次但凡有什麼聚會都以各種理由給她推脫,反正不讓人露在人前,那些苛待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曉的。
陸謹搖搖頭,擡手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突然覺得自己給她求情就是個錯誤。
“哎。”林香憐仍舊在緬懷她的十兩銀子。
“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混進鎮北侯府吧。”陸謹對她實在無語得緊;這丫頭思維行爲脫線得,也就只有在他師兄面前能收斂點兒;其實據他這麼久以來的觀察,每次在師兄面前,這丫頭就會自動開啓另一個模樣,背了師兄,又是這副鬼樣子。
林香憐撅着嘴,“這,這……”
“還不快跟上。”陸謹推開她,快走兩步。
“哦。”林香憐趕緊跟上去。
其實容末既然默認讓陸謹與林香憐一起,其實也算是告訴洛傾雪,他的心思;她,他是永遠都不會放棄的;前世沒能保護她道最後,已經成爲了他畢生的痛;好不容易,上天憐憫他們能重頭來過,這一次,就算負盡天下,他也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細心呵護,小心守候。
……
鎮北侯府,素瑤居中。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某男心中是怎樣的波濤洶涌,又是怎樣的意志堅定,此刻她正蹙着眉頭;聽着對面兩位兄長的輪流訓斥。
早上起牀上,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可到底剛從駙馬府回來,第一天就不去榮禧堂請安是說不過去的,更何況孟氏對外稱病,她若是在駙馬府爲外祖父侍疾也就罷了;偏偏現在已經回來了;到了時辰,悠悠醒轉,強撐着身子打起精神。誰知竟然會在榮禧堂跟孟氏請安時,直接暈了過去。
原本這也沒什麼,她最近只是太多事情沒來得及好好檢查自己的身子,待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空閒下來時,自然會給自己檢查一番;可偏偏事情就這麼巧,洛永煦領着洛青雲、洛傾寒也剛好從外面回來,又好巧不巧剛好遇上長歸抱着洛傾雪準備回房的一幕。
“你自己說說,誰讓你不舒服還堅持要去榮禧堂的。”洛青雲擡手狠狠地戳了下她的額頭,“你就不能長進些,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們操心啊。”
洛傾雪低着頭,小腮幫微微鼓着,囁囁嚅嚅,“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暈倒了,如果是故意的那還得了。”洛青雲沒好氣地堵住她未出口的話。
“好了好了,白大夫不是都說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嘛。”洛傾雪擺擺手,“大哥,哥哥,你們在這裡守着像什麼樣子,有姜嬤嬤、錦笙她們照顧着,我沒事的啦。”
洛青雲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可轉念想到今日還有要事,也只能點點頭,轉頭囑咐姜嬤嬤,“記得按時提醒小姐吃藥。”
“是。”姜嬤嬤趕緊應聲。
末了,洛傾寒還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擡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好好的呆着,乖。”
“知道了。”洛傾雪嘟着嘴。
瞧着緊張兮兮的姜嬤嬤、錦笙、錦書等人,她在心中嘆口氣;好不容易能出門了,現在又是這副模樣,上次只是身子虛弱就被逼着在牀上躺了數日,這次且不知道得躺到什麼時候呢。
話說回來,她十二歲時,身子貌似沒這麼弱啊。
“錦笙,給我把藥箱取來;還有取個小香幾擱牀上來。”既然不能起牀,有些事情在牀上做也是一樣的。
她面色沉了沉,俗話說醫者不自醫,她最近也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身子有什麼明顯的異樣,爲什麼竟然會突然暈倒過去呢?最近,最近這幾天也只是……覺得比平日裡更容易睏乏,好似有些睡不醒的模樣;想着,她的心情有些凝重。
“小姐,兩位少爺吩咐了,您不能太勞累的。”錦笙抱着藥箱放到牀邊的小几上,錦書已經將羅漢牀上的小香幾取了來,細細地安置好,還給鋪上了桌布。
洛傾雪從藥箱中取出一組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玉碟,不足她半個巴掌大小,用一枚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
“啊,小姐,您這是做什麼?”錦笙驚呼一聲。
姜嬤嬤和錦書迅速圍過來,在瞧見她指尖的那滴血珠時,頓時面色微變,“小姐,我立刻給您包紮。”
“包什麼包,行了,都去外間候着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瞧着那血珠,洛傾雪眉頭微微蹙了蹙,擡起那被刺破的指尖放到鼻翼間,很是仔細地聞了聞,然後纔將血滴到玉碟上。
姜嬤嬤已經領着錦笙和錦書出去外間,縱使很不情願,但洛傾雪的話,她們卻是不能不聽的;更何況就在外面,裡面發生什麼,她們也是能聽到的。
洛傾雪從藥箱中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將其中透明宛若白水狀的藥液滴入匯入血滴中;那滴血液迅速變淡,到最後在那雪白的羊脂白玉碟子上,只剩下很小很細的一條黑色的絲;若非這羊脂白玉的碟子太過通透,又太過純粹,只怕真的很難發現。
呵呵,千算萬算,居然沒想到自己這具身體竟然還潛伏着這種東西……籮蔓子,能在人體內潛伏長達數十年的慢性毒藥;毒性會隨着經年不斷的累積卻不會爆發,除非遇上了引子,藍顏。
藍顏花雖然並不難得,若是在毒術盛行的南疆,那自然是遍地都是;但在流雲國卻很是少見;籮蔓子倒是常見之物,但關於它的毒性,不少醫書都不會有記載,就算有記載的也都是寥寥數筆直接帶過;她沒想到,自己身邊竟然還有這種精通毒術的人在。
從藥箱中挑挑揀揀,不過短短半刻中,纖細白嫩的掌心託着三枚瑩白如玉的藥丸,擡手仰頭,直接吞嚥下去。
毒性聚集並不深,師父留下的那些解毒藥丸,足夠了。但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可以解毒,但並不代表她要放着一個如此危險的人物在自己身邊。
籮蔓子最大的功效是讓人身子虛弱,猶如病重,漸漸地將人拖垮,然後……
“轟——”
洛傾雪的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巨響,難道,難道……
“哐當——”
牀上的小香幾被打翻,上面的玉碟、藥瓶全都散落在牀上;被褥也被玉碟上的血液弄髒了。
聽到聲音的姜嬤嬤趕緊領着錦笙、錦書快步跑進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小姐?”
洛傾雪雙眼空洞,無力地搖搖頭,“沒事。”
“……小姐,您別嚇奴婢。”錦笙的心裡卻是陡然慌了一下。
此刻的洛傾雪哪裡還有心思注意到她們神色的變化,此刻的她卻是在想着,她體內潛伏的籮蔓子照理不該發作得這麼快的;既然那個人給自己下籮蔓子而不是其他要命的毒藥,說明那個人……至少暫時並沒有打算要自己的性命;那爲何會突然毒發呢?
腦子飛快地轉動着,圍在旁邊的姜嬤嬤三人說得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猛然響起,對了,靜王府。是了,她在走進王妃的屋子裡時聞到一股非常難聞但卻明顯被壓下去的味道,那味道應該就是藍顏花的味道。
原本只是想着做場交易,卻不想……陰錯陽差竟然拯救了自己。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小姐,您可別嚇嬤嬤。”姜嬤嬤此刻都快哭出來了。
“我沒事。”洛傾雪擡起頭,又是那副溫和的好小姐模樣,“嬤嬤,你哭什麼。”
“小姐,小姐……”
姜嬤嬤握着洛傾雪的手,那激動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可此刻的洛傾雪心裡卻是築起了一道心防,她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不相信誰;籮蔓子雖然無色無味,若是混在平日裡的菜餚、茶水裡,她沒有理由發現不了的。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她體內的籮蔓子之毒,應當是在她重生之前……
“小姐,小姐?”
“小姐?”
“……”
一聲聲急促的呼喚,讓洛傾雪猛然回過神來,她轉頭看着神色緊張的錦笙和錦書,嘴角微微勾了勾,“我沒事,你們也別擔心了。”
“可是小姐,您還是別捯飭那些東西了;若是您再有個什麼,兩位少爺非扒了奴婢們的皮的。”錦笙哭哭啼啼的,見洛傾雪終於回神,這才放下心來;順帶着將錦書已經整理好的藥箱抱在懷中,一副不管洛傾雪怎麼說她都不會撒手的模樣。
洛傾雪搖搖頭,“行了,我只是有些乏了;手抖了下。”
“姜嬤嬤已經讓人去保和堂請大夫了,小姐您先躺着,要不要先用寫茶點?”錦笙將藥箱放得遠遠的,還特地加了把鎖,這才放心的走過來,關切地問道。
洛傾雪原本是不餓的,可想到自己體內的毒;雖然已經解了,可這毒的來源卻沒查出來,遂轉念點點頭,“也好,的確是有些餓了。”
“餓了纔好呢,老人們不是常說能吃是福氣嗎?”錦笙話音剛落,錦書已經端着托盤,上面放着兩碟洛傾雪愛吃的糕點,並一壺熱的……白水;“少爺臨走前特地囑咐過,小姐您現在身子不好,就算是茶葉也當少喝的,免得衝撞了藥性。”
洛傾雪原本還有些疑惑,不過聽到是自家哥哥的囑咐,也就釋然了;擡手捏了塊糕點,想了想,擡頭看着她們,“躺在牀上甚是無聊,錦笙你去讓青黛把貝貝送過來吧,以後我自己養着就是了。”
“……是。”錦笙猶豫了下,看了看錦書,點點頭。
“嘎——吱!”
木門開合的聲音響起,錦笙離開之後,錦書整個人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一動不動地瞧着牀上的洛傾雪,好似生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一般,那緊張兮兮的模樣,讓洛傾雪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般看着我做什麼?”洛傾雪擡起頭。
“啊,沒,沒有。奴婢……”錦書低下頭,抿着脣,磕磕巴巴的。
“行了,你這般瞧着我,我怎麼吃。”洛傾雪擺了擺手,放下那塊剛準備入口的糕點,“我記得銀珂慣是會做酥心肉餅的,中午想吃了,你去讓她做些吧。”
錦書蹙了蹙眉頭,“可是小姐您……”
“我就在牀上躺着,難道還能飛了不成。”洛傾雪搖搖頭,很是無可奈何。
“不行。”錦書低着頭,想到剛纔的事情,“錦笙就快回來了,待她回來奴婢再去通知銀珂便好了;現在時辰尚早,趕得及小姐的午膳的。”
洛傾雪有些無奈,這錦書可不比錦笙那般好忽悠,只能很是無奈地,“那你去外間將那碟大哥早上送來的果脯端來吧,早上喝了藥,現在嘴裡還苦着呢。”
“哦。”錦書應聲,轉身之後,洛傾雪快速從寬袖中取出一個玉瓶,將藥汁滴到糕點上,就那麼怔怔地瞧着;發現沒有任何變化之後這纔剛鬆了口氣。
然後就聽到錦書的聲音響起,“小姐,您要的果脯。”
“嗯。”洛傾雪點點頭,看來她的猜測沒錯;籮蔓子的毒,在重生之前,那這個範圍就大了;她也總不能往後每次吃飯都用這藥汁檢查一遍吧,更何況,這能驗出隱形之毒的藥液也很是難得,她手上的存貨也還是汝霖留下來了,用一點少一點的。
擡手黏着一顆果脯放在脣間,那甜得膩人的味道,讓她瞬間就後悔了,自己說什麼不好,偏偏是這個東西;可錦書還在牀邊,瞪着一雙眼睛就那麼怔怔地看着,她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囫圇吞棗地嚼了兩下,趕緊嚥下去,猛地灌了兩大口水之後,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小姐,您沒事吧?”錦書蹙了蹙眉。
“沒事。”洛傾雪又簡單地用了兩塊糕點之後,擺擺手,示意錦書將牀上的小香幾撤走。
待姜嬤嬤將大夫請回來,已經使勁巳時。
“安大夫,我家小姐她的身子,沒什麼大礙吧?”姜嬤嬤緊張兮兮地看着終於睜開眼的安大夫,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白鬚冉冉的安大夫探過脈之後,仔細地瞧着洛傾雪,眼中明顯地閃過一道精芒,半晌才優哉遊哉地說道,“小姐體虛身弱,是得好好養着;小小年紀,有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人吶,得往前看。”
“大夫說得是。”洛傾雪沒有應聲,姜嬤嬤趕緊接口道。“安大夫,不知我家小姐平日裡應當注意些什麼?”
“還是那句話,虛不受補;這調理身子可不是三兩日之功,慢慢的調理着也就是了。”安大夫手上還握着筆,語氣仍舊是那一貫的不急不緩,間或還說兩句意味深長的話來;轉頭,想到自己來時,找到自己求情的話,淡淡的笑着,“老朽瞧着郡主的身子不是特別好;爲什麼不去挑個懂得醫術的丫鬟回來?凡事也都方便些。”
聞言,姜嬤嬤頓時眼前一亮,洛傾雪卻是眼底劃過一道冷然,心裡猛然警惕起來。
“安大夫說得是,老奴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呢。”姜嬤嬤很是興奮。
“呵呵,老朽也只是隨口一問,郡主切莫當真。”安大夫只是笑笑,“藥方還是那張藥方,郡主若是沒有其他事情,老朽就先告辭了。”
說着安大夫起身,隨他來的童兒早已經收拾好隨身的藥箱,也跟着走上去。
“安大夫,留步!”
看着安大夫那一襲米色的衣衫,並那花白的頭髮和鬍鬚,整個人瞧着倒是仙風道骨;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洛傾雪對他總有一股,呃……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好像……隨時被人窺視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