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鴿子只往北飛了不到半夜,就已熟門熟路地落到了揚州城裡的某座宅子的後院。雖是深夜,鴿子翅膀的這一撲動還是很快驚動了有心人,立刻就上前把留在竹哨中的一卷絲帛給取了出來。
過了不一會兒工夫,原先還很是寂靜的院子裡就不斷有人走動起來,十多人聚集在了後院的堂屋之中,點燃的燭火在風中微微晃動,直映得在座衆人的臉上也是好一陣的晦明難辨。
此時出現在這裡的,正是讓朝廷大感頭疼,發下海捕文書滿天下捉拿的白蓮教的一干匪首。就連許青蓮和白聯等幾人也都赫然在場,一個個看着都心事重重的模樣。
自數年前在山東又被官府識破身份,一切陰謀功虧一簣,並折損了不少人手後,白蓮教總算是消停了下來,只是蟄伏各地,低調地吸納一些信徒,好爲將來做些準備。
而經過了這幾年的發展,白蓮教確實實力有所增長,同時又有些蠢蠢欲動起來,籌劃着什麼時候能再幹出一番大事來。而這時,一直藏身在南京魏國公府上的教主突然傳下密令,說自己已說動徐家起並反了朝廷,這自然就讓他們大喜過望,立刻決定全力配合。
於是短短一個來月的時間裡,就有許多教中好手從各地跑到了南直隸一帶等候時機的到來。甚至於一些原來就在這邊的教衆都已知道大事可期,準備着大幹一場了。只要南京一旦舉兵,這些白蓮教衆便會在外呼應,從而裹挾大量百姓攻掠周圍的州縣,幫着魏國公的大軍以最快的速度殺向北京。
本來他們以爲一切都只是個時間問題,再等上一段日子,就可舉事。可誰能想到,等來等去,到了今天等到的,卻是教主身份敗露,反被官府所擒的噩耗。當衆人連夜被叫醒,又齊聚堂內,傳看了那份新到的急信後,所有人的臉色都顯得極其難看而凝重。
沉默了有好一段時間後,教中資歷最老的長老常風纔開口道:“事情到這一步,咱們總該拿出個對策來纔是。都說說吧,該如何是好?”
“這還用說?當然是想法把教主從鷹爪子手裡先救出來再說其他了!”立刻就有人大聲說出了自己的意思,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我爹當然要救,可是該怎麼救卻是個說法。”許青蓮沉吟了一下後,說道:“南京城裡此時必然守禦嚴密,他們也一定早有準備,我們要是貿貿然地一頭撞進去,恐怕不但救不出我爹來,還可能把教衆兄弟都給搭進去。”
一向與他針鋒相對的白聯這回也難得地點頭接話道:“不錯,既然官府已查明瞭教主身份,自然會防着我聖教兄弟出手搭救,甚至因此佈下陷阱來。所以我們必須告誡所有兄弟,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輕舉妄動。”
“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着教主他被官府害死麼?”有人很是不滿地掃了這兩人一眼:“少主,你可是教主的親子哪,還有白聯,你也是教主的親傳弟子……”
“我們自然比別人更急着想把我爹從官府手裡救出來,但這卻有一個前提,就是絕不能把自己也給陷進去。我想就是我爹也不會希望我們爲了他而被官府一網打盡了。”許青蓮立刻分說道。
“而且你們就沒看明白麼?雖然現在教主他身在官府之事,其實遠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麼危險,至少暫時不會被害。”白聯神色嚴肅點了點那份傳信道:“這上頭可寫得很清楚,南京那邊是有意將教主送往京城請功的。”
這話讓衆人都是心下一動:“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趁機在半道上營救教主?”
“正是!此去京城路途遙遙,我們總能找到機會的。”許青蓮也點頭道。爲了自己父親和師父,這兩個一直爲了白蓮教繼承人身份而互相不服的兩人都難得地一唱一和了起來。
白聯隨後又接道:“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查明白官府何時押教主上路,以及相關路線。只要我們能掌握這些,並做出相應佈置,還是能把教主從官府手上給救出來的!”
作爲許紫陽的兒子和親傳弟子,這兩人的頭腦謀略在白蓮教中都屬頂尖,以往每一次在地方上鬧出動靜來,也多是由他們在背後佈置。久而久之,其他那些教中好手也早習慣了聽從他們的意思行事。現在既然這二人同時給出了這麼個對策,衆人自然不會再作反對。
見衆人紛紛點頭,白聯和許青蓮兩人又對視了一眼,由前者繼續道:“不過我們還得小心官府會以此爲餌,誘使我們上當,所以務必讓南京城裡的兄弟把招子放亮些,可別讓他們給騙了去。”
“這個你們大可放心,我們埋設在南京城裡的眼線個個都是機敏之人,甚至還有本在官府裡的人,什麼都別想瞞過我們。”
“那就照此行事,等着官府方面的動靜吧。”許青蓮最後做出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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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正如許青蓮他們所考慮的那樣,官府在拿下許紫陽後,果然就沒有急着把人往北京押送,而是先將人投進了當地錦衣衛衙門裡看管起來。
隨後不久,那邊就傳來了一個讓白蓮教衆大感惱火的消息——自家教主在錦衣衛手裡吃足了苦頭,幾乎已不成人形。
雖然早知道了會有這麼個結果,畢竟因着許紫陽的身份,官府很想從其口中挖出白蓮教的諸多機密,從而好一舉將他們徹底殲滅。但在聽到這一消息時,他們還是有些難以忍受,甚至有不少人還提出了即刻就去南京冒險救出教主的說法來。
不過這些人的提議終究被許青蓮和白聯二人給壓了下去。他們很清楚,這說不定也是官府爲了引他們上鉤而故意散出來的消息呢。不過他們心裡對此依然是充滿了憂慮,也擔心許紫陽的身子骨扛不下這等折磨,又擔心他在受刑不過下,真會把一些內情招供出來。
爲此,白蓮教衆人還迅速做出了轉移,不敢在原來的據點待着了。
不過之後平靜的結果表明他們還是有些過慮了,許紫陽身爲一教之主顯然不是那些酷刑就能輕易打倒的,至少他沒有把教中內幕給招出來。
而在又過了數日後,又一個消息傳了回來——許是官府也已耐心耗盡,又或是京城那邊得知此事後已來催促的緣故,終於南京官府決定在五月二十七這天將許紫陽押送去京城。
當得知這一事後,白蓮教的這些人頓時就提起了精神來,那些一直忍耐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可是隨後又傳來的一個消息卻又讓人爲之一呆——當日將有兩撥人同時離開南京,分由水旱兩路向北而去!
“嘿,居然用上了疑兵之計,這個徐承宗真不愧是徐達的後人。”許青蓮忍不住冷笑道:“白師弟,你說這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既然他們佈下疑兵之計,我們也只能分兵以對了。好在我們聖教最近在南直一帶的人手還算充足,倒還不至於出現只能顧及一路的窘境。”白聯說話間,已來到了掛在房內的那張碩大的地理圖前。
這圖雖然遠比不了兵部衙門裡所用的精細,但卻也幾乎把大明各州縣的要緊所在都標註了上去。這是當日爲了配合南京起兵,白蓮教好不容易纔搞來的,只是沒想到最終卻拿來做營救自家教主之用。
許青蓮隨後也跟了過來,目光在南直隸一帶的位置來回掃動着,口中則道:“現在我們的教衆多在南直待命,所以要救人就必須趕在他們出境之前動手。”
“你指的只是旱路,水路上可就有些麻煩了。而且既然是押送師父他去京城的,南京一定會派出足夠的兵馬以防我們在半道上出手。”白聯皺着眉頭沉吟地說道。
“在旱路強攻自然是不成的,我們聖教之人終究不是軍隊,難以與之抗衡,那只有想出個計策來了。比如說,用些江湖手段……”說到這兒,許青蓮的手指在地圖上不斷挪動,最後落到了即將離開南直隸,要進入到山東地界的某處官辦驛站處:“你說要是我們的人早一步換了驛站裡的人,等押送的軍隊中計後,是不是就能輕易得手了?”
白聯略一想後,便點頭道:“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對那些官軍來說,官府所辦的驛站是最容易讓他們麻痹大意的所在。”
“那就只剩下水路方面了……”許青蓮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邊的運河水道之上:“要是師父是從這邊押去京城,我們又該怎麼營救?”
“水路麼?”白聯突然嘿地一笑:“我們雖然有些難以下手,卻可以找另一些熟悉水路之人幫忙嘛。這樣吧,旱路就由你來動手,水路這邊則交給我,這樣無論他們走的是哪一路,我們都能把師父安全地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