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凜是什麼時候來的,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沒有人知道。
現在的紫凜畢竟還年輕,可以理解他偶爾心血來潮地做點不符合他一貫奉爲準則的帝王之道的事。
所以,雲珞依只當自己是做了兩場夢。只不過真不幸,兩場都是噩夢……
剛剛在這使節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雲珞依以爲重生一次的人會更堅強,但沒想到,事實上正好相反,大婚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讓她緊繃的神經更加地脆弱,而昨天晚上的一場噩夢,和之後紫凜莫名其妙的到訪,讓她的脆弱徹底爆發。
只有那個吻,以及紫凜的脣上熟悉到令人顫抖的溫度,仍留在她的額頭上,讓她渾身感覺寒意十足。
雲珞依感覺自己一點睡意都沒有了,着衣起身倚靠在牀上靜靜的梳理着這幾天的波瀾,心中卻突然傳來一絲警兆,不由下意識的掃眼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靈影珠,卻正好看到往日裡清澈透明的珠子裡已經升起了一團混沌的霧氣,片刻之後,一個清晰可辨的人影在珠子裡顯現了出來。
珠子裡的人影,是一個十七八歲左右年紀的少年,身材挺拔,神情冷峻,他的眼眸就如同隕落的流星,在暗夜之中閃現着最冷卻最耀眼的光華,那被隨意束起的短髮,微微浮出的淡棕色,正是代表着天下最神秘,也是最讓人聞風喪膽的的殺手組織——影山的純正血統。
“作爲一個殺手,最需要的就是最平凡無奇的五官,可以匿跡於人海,不被人注目,單從這一點來說,葉步羽,你就已經不合格了。”雲珞依彷彿是在對着空氣,輕輕嘆道。
至於她是不是真的對着空氣在說話,房間裡的另一個人,自然是知道的。
這什麼年頭,怎麼一個個都喜歡往她的臥房裡跑?雲洛依有點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半夜那短暫露出的脆弱一面早已被她深埋心底,而現在坐在房間裡的,仍舊是那個劍斬三千里,威名播四國的朝華公主。
“對不起,我本來是想先敲門的……”一道勁氣掃出,房間的門閂被死死反扣,一個輕盈的人影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輕靈的跳了下來,落在雲珞依的牀邊。
“敲門?哈哈哈,我可以理解爲你在講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冷笑話麼?殺手殺人,從來可是沒有任何道義可言的,從這第二點來說,你還是不合格……”她撥弄了一下頭髮,坐在牀沿上看着眼前那個清純陽光得如同來自南國山野的少年的笑道。
葉步羽的弱點她很清楚,但他的弱點,簡直已經不能用弱點來形容了。
因爲,一個眼睛如此乾淨的殺手,雲珞依唯一的反應只能是四個字——無能爲力。
是不是正因爲這傢伙看起來絲毫沒有殺手應該有的氣質,纔會成爲天下第一殺手的?
好吧,這是個奇怪的思路……
“你誤會了,我可不是什麼殺手,也不是來殺你的……”葉步羽有些懊惱的抓了抓自己蓬鬆柔軟的頭髮,清冷的面龐上浮起一抹愧色,“雖然知道現在道歉已經沒用了,但之前我想必是給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所以……”
雲珞依揮了揮手打斷他:“不用解釋了。你只是一心要軒轅紫凜的命,皇后給你提供他所在的方位,你則答應成爲她佈局中的一步,等價交換,合情合理,區別只是,她知道你要做什麼,而你卻沒關心過她要做什麼罷了。放心,你殺不了我,我的敵人,也從來就不是你。”
葉步羽純淨而俊朗的面龐上,顯出一瞬間的詫異,甚至還帶着根本不應該屬於一個殺手的驚惶的神色:“你……你怎麼都知道?!難道你也是參與者之一?”
“世界上有兩種人,腳步是沒有聲音的,一種是鬼魂,一種就是殺手,”雲珞依沒有理會葉不羽的疑問,而是自顧自的輕聲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這是前世的葉步羽跟她說過的一句很讓他自豪的箴言,微微收神轉頭看向葉步羽道,“葉步羽,步羽……其實,你這個名字取得不錯,我一直很喜歡。”
殺手陷入了更加呆滯的狀態,這個女孩,怎麼會知道自己名字的來歷,除了影山的人之外,他還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這句話吧,他收起了自己的利爪和獠牙,有些茫然的問道:“我……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吧?”
“沒錯。”攻心爲上攻城爲下,雲珞依看着他那副有些呆呆的表情,不由心中大樂,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突然發現,逗弄這名頂着天下第一殺手的兇名,實際不過只是一名懵懂少年的葉步羽同學,實在是一件讓人樂此不疲的事情啊。
“那……那你……”葉步羽有些結巴的繼續想說點什麼。
但是雲珞依從牀上站起來,依舊自動忽略了他想表達點什麼的意見,接着道:“想讓紫凜死,是不可能的,但你想不想,讓他生不如死?”
“我……”
“嗯,看來你很想!”雲洛依看着葉步羽被她的跳躍式發言弄得已經是有些說足無措的狀態,強忍着笑意,用一幅嚴肅認真的表情幫葉步羽表了個態,繼續說道,“那麼你就不要回影山了,從今以後,跟着我吧。”
葉步羽清俊的面容上神色變幻,呆滯了五分鐘之後,他終於反應過來雲珞依的意思,忍不住皺起眉:“你要收留我?在這禁宮重圍之中收留我?呵呵,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我可是差點害死了你的人!”
“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雲珞依燦然一笑,迎視着葉步羽的目光,“你根本就害不死我。”
“……”一股鬱結之氣氣差點就引得葉步羽真氣內亂,自己好賴也是被人稱作影山百年來的第一天才啊,怎麼今天就感覺完全不對呢。
天下最好的殺手,居然被區區一個小姑娘指着鼻子說,你害不死我!
更悲劇的是,事實還讓他無從分辨,難不成他還能說請你再給我多一次機會吧,上一次我大意了,這一次我一定能害死你……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雲珞依沒有理會葉步羽的糾結,而是乘勝追擊的微笑道,
“既然是來道歉,那就要有點誠意,對不對?”
“對……”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儘管覺得雲洛依的微笑裡透着一股危險的味道,可是葉步羽覺得自己無路可退。
“那麼,葉步羽,你歸我了!”
“我……你……”
“額……我知道你對我之前說你害不死我肯定不太服氣,可是又無從開口辯駁,”雲洛依在房間裡輕輕的踱起步子來,然以用一幅滿不在意的態度說道,“不過,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不服氣,你有十息的時間動手!打贏我,我們就兩清了!”
……
雖說性格不太適合做殺手,不過論起決斷和反應,葉步羽仍舊是天下一流。
聽到雲洛依的條件和時間限制,葉步羽便毫不猶豫的動手了。
可是,動手之後他才覺得,這件事情的邏輯似乎有點不對,爲什麼他輸了,就要歸她了?
再可是,他只是來道歉的啊。
再再可是,道歉道得要大打出手,又是個什麼情況?
不過此時此刻,也沒時間容他細想,刷拉一聲利刃的破空聲,一道短劍就朝着雲珞依襲來,葉步羽的攻勢屬於非常凌厲的類型,幾乎只能逼得人與其硬碰而沒有任何躲閃的空間。
流雲刺啪啪兩聲正面對上,雲珞依不禁搖頭,拼正面本就不是一個殺手應該採取的行爲方式,可偏偏葉步羽就毫不猶豫的這麼幹了。
這算什麼?一個天才武者的驕傲麼……
可是往往天才總是磨滅了所爲的驕傲和光環之後,才能真正的破繭重生的!
葉步羽在雲洛依輕鬆的擋下了自己試探性的進攻後,輕靈的在空中一個後空翻穩穩的落在了地上,隨後左手將手中的匕首拋起轉了個圈,接着反握匕首,身體重心往下,露出了一個堅決而嚴肅的眼神,鄭重的向雲洛依說道。
“公主小心了……”
沒等洛依有所表示,他就已經動了起來,最初幾步看起來給人一種緩慢凝重的感覺,可是偏偏整個人卻是移動的非常快。
而且這種帶着蓄勢的步伐接下來更加的急速起來,整個房間似乎都有一種在他的步伐下顫抖的感覺。
與其他金牌殺手都擅長的最讓人聞風喪膽的那種詭異飄忽的詭異身法不同,葉步羽的身法毫無花哨,氣勢直接而暴烈,如同一股奔騰而來的風雷,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字。
快!
無與倫比的快!
即使是同樣以速度而見長的雲洛依也沒有絲毫把握自己能在速度一項上勝過葉步羽了,她收起了心中的那最後一絲不在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能將速度做到這般極端,不愧是有着天下第一殺手光環的天才少年。
不過雲洛依卻自有應對的方式。
風無形,雲無相!
即便是葉步羽這一擊暴烈到了已經激盪起了空氣中的風雷之聲,在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下,無論是誰做出什麼樣的抵抗,結果都是徒勞的。
這也是葉步羽的信心所在,風雷一擊,他最強的一擊,沒有任何人能與之正面抗衡,雲洛依自然也不行。
可是葉步羽沒有想到的是,雲洛依根本就沒有正面與他抵擋,當他感覺要擊中雲洛依的時候,對方卻輕柔的如同一陣風,一片雲,輕而易舉的飄然後退。
不可能啊!怎麼會這樣!
葉步羽在心中吶喊着,自己的氣機明明已經牢牢的鎖定了雲洛依,可是就在她要被擊中的時候,她的氣息卻突然飄忽不定起來,無形無相。
雷可破蒼穹,可碎萬物,卻耐風雲若何?
葉步羽現在正是這樣的感覺,最強的一擊擊在了空處,內力的反震讓他腳步虛浮了片刻,露出了一個微笑的破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輸了!”
就在葉步羽露出破綻的一剎那,那不可捉摸的風雲突然化作了兩條銀色的蛟龍,朝着葉步羽急噬而來。
“叮……”
葉步羽手中的匕首被擊落,虎口微微的顫抖起來,緩緩的低下頭看着自己空空的雙手,滿眼不可理解的神色。
而云洛依則是好整以暇的站在了他對面,那兩把剛剛還如同擇人而噬的流雲刺已經又換回了手鐲的狀態帶在他的手上,一幅人畜無害的模樣,只有剛纔正面與之對抗過的葉步羽才知道這兩把流雲刺的恐怖之處。
“我輸了……”葉步羽有些不甘的說道,儘管他現在還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他卻不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那麼,你歸我了。明天就是大婚,你要在大婚之前,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殺人!”
“……”葉步羽不明白,她爲什麼可以笑得這麼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