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稷哈哈一笑,捉住她的手,飛快地在她額上印了一下,眼中已經瞥見,白孝節端着一個杯子走了過來,後頭還跟着一個男子。
男子約摸一米八五左右,生得極爲健壯,濃密的胡茬佈滿了整個下頜,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大,實際上,從眉眼前,劉稷能肯定他最多不超過三十歲,令人奇怪的是,此人的面上頗有些不情不願,看到自己,甚至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一閃即逝。
正戲來了,他不動聲色地與懷中的漢女作親熱狀,直到聽到白孝節的聲音響起。
“五郎果然是少年風流,讓人好生羨慕。”
“都督這是?”
劉稷作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手上依然緊摟着女子的腰,女子將身體埋在他的懷裡,似乎羞不可當,倒底是專業人士,演技就是好。
此時,白孝節已經走到了他的席前,男子落後兩步,眼神在他懷中的女子停留了片刻,隨即便偏過頭去。
“五郎莫怪,今天請你過府,一則是洗塵,二則麼,與你賠罪,當日你二人的此許不快,全因此女而起,我做主已經將她買下,就此送與五郎,不知可能消了這等過節?”
劉稷一愣,難怪此女作良家打扮,並不是她想玩角色扮演,而是一早就被贖了身啊。
白孝節的話,讓他想起楊鵠子當日說過的一件事,自己在搶了張連翹之後不過一天,就將人丟開,又跑去與某個人爭花魁,難道指的就是懷中女子?
想到這裡,他將女子放開,端起斟滿的酒杯站起身,卻沒有舉起來。
“都督吩咐,原本應當照辦,可此事,不過是我二人尋常嘻鬧,怎能勞動都督親自過問呢。”
白孝節見他不領情,也不着惱,回身踢了那男子一腳。
“老七,說句話。”
男子足足比白孝節要高過一個頭,卻似乎很怕他,轉過身不情不願地衝劉稷一拱手,粗聲粗氣地說道。
“那日是某的不是,這廂與你賠禮了。”
劉稷定定地看着對方,能讓白孝節親自做陪的,這番過節定然小不了,他記得楊鵠子說當日事情鬧得很大,連封常清都壓不下,這才跑去了軍中,其中未必沒有躲避的因素。
問題是,這龜茲城的花魁,質量不行啊,還沒有他搶進府的幾個女子好看,難道是古人的審美有異?劉稷怎麼看,都只覺得席間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一爭。
反觀那男子,時不時就會瞥一眼,女子不敢看他,卻也暗暗偏過頭去,動作雖然極其隱蔽,又怎能瞞得過劉稷的眼睛。
此中定有隱情。
這個男子姓白,排行第七,與自己有過節,甚至不輸於自己,他的判斷慢慢清晰起來,若是沒有料錯,此人應該就是與之齊名的安西四害之首。
白虓噉!
當然,這是他的諢號,真名叫做白孝德,龜茲王族出身,安史之亂中一舉成名,此時不過是個普通軍校罷了。
“怎麼着,白虓噉,你不服氣?”劉稷有意說道,只見男子擡起頭,目露兇光,沒等說出什麼,就被白孝節瞪了回去。
後者賠着笑臉,推了他一把:“老七性子倔,你莫怪。”
等到男子返身走遠,白孝節放低了聲音說道:“我已經安排他前往河西從軍,不日就將啓行,日後這龜茲城中,你再也不會看到他,五郎,算了吧。”
人家都低聲下氣成這樣了,劉稷也不好再說什麼:“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本就是小事,不是都督提起,我一早就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白孝節舉着杯子,劉稷與他輕輕一碰,都是一飲而盡,彼此心照不宣地揭過此事。
奇怪的是,事情說完了,酒也喝過了,白孝節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劉稷頓時明白,所謂的賠罪,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戲肉還在後頭。
果然,在他的示意下,原本坐在劉稷身邊的女子,藉口去梳妝,很乾脆地讓出了位子,等她一離開,白孝節便毫不客氣地坐下,連服侍的人都不要,竟然親自與他把盞。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劉稷不動聲色地與他舉杯暢飲,想要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打算,會不惜送女還要做出低姿態。
“聽聞五郎此次立下大功,他日必有封賞,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但不知,是回到安西鎮呢,還是另有高就?”白孝節一邊看着堂上的歌舞一邊問道。
劉稷同他一樣,都是作出一付欣賞歌舞的模樣,大堂上那隊舞伎已經換了兩隻舞,此時正在跳着一隻動作簡單但卻讓人賞心悅目的舞蹈。
胡旋。
她們的身上掛着銀鈴,隨着動作幅度的加大,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身上的紗裙轉成了一條線,露出雪白的大腿和曼妙的腰肢,就連腰間的肚臍都清晰可見,蒙着面紗的臉頰只露出一雙眼睛,每個觀賞都能感覺到,她們眼中釋放的秋波,一時間無不是呼吸急促,連眨眼的功夫都捨不得。
白孝節一直在用餘光觀察着這位聞名暇爾的梟五郎,原以爲不過是個色中浪子,沒曾想,對方雖然作出一付色魂與授的模樣,可眼裡卻沒有一絲淫光,這種年紀,竟然有着不輸於老司機的定力?與之前的那些表現顯得格格不入,他有些不信。
畢竟傳聞真實與否,普通百姓可能並不知情,他這個城中的地頭蛇卻是一清二楚的,哪一天搶了什麼人,搶去做了什麼,何時進的府,家人有何反應,全都瞞不過他的眼,根本就作不得僞。
就在白孝節以爲他沒有聽清楚,打算再問上一遍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清晰地進入耳中。
“一條商路爾,值得都督如此煞費苦心,連害民之賊都要放過麼?”
白孝節陡然聽聞,心裡就是一驚,手上的杯子一蕩,灑出幾滴酒水來,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不僅猜到了他的意圖,還給出了再也明確不過的答案,那就是。
毫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