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的臉色很不好看,大抵是沒料到我的嘴巴竟然會這麼厲害。他看了我半晌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封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調整好了心情便繼續看着我,“我還以爲宋小姐經歷過那麼多事情,應該看得很清楚纔對!”
我擰眉,總覺得封城這話有些不近人情,可某些程度上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似乎也是事實。
“好吧,那你想跟我談什麼?”我放棄了跟封城繼續爭執的心力,畢竟道不同,有些話也不必言明。
封城頓了一下,“我們去對面的咖啡廳坐坐吧!”
心知封城這是有話要對我說,而且還是關於陸堪的,我也就沒有繼續跟他擰下去,“走吧!”
我們到了咖啡廳,我點了一杯摩卡,封城倒是隻點了一杯水,“我們開門見山吧,陸家會出事想必你也很清楚原因,你也知道我幫不幫他其實都沒有用,我只是醫生。”
“可你們封家……”
“封家?”封城冷笑,“你覺得有什麼事情能讓封家涉險?去跟蘇家作對?縱然封家並不畏懼蘇家!”
我懂了!這種事情,這種時候能撇清就撇清,封家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往前湊?就跟秦家不出手是一個道理。
“那麼陸堪呢?你跟陸堪的情分呢?”我不相信封城跟陸堪之間的那麼多年的兄弟情就止於此,不過相較於我的激動,封城倒是淡定得多。“我還以爲你跟陸堪分開後會跟陸堪斷的乾淨。”
“這跟這件事無關!”我回道。
“怎麼會無關?”封城打斷我的話,“你還愛着陸堪,不然你也不會因爲陸堪的事情跑前跑後的了,我說的對吧宋佳佳!”
“不,事實上你什麼都不知道!”我有些驚詫於封城的無所不知。
最近的一段時間我的確是跑了很多地方,到處打聽關於陸家,關於陸堪的事情,我甚至還託人去問陸戰的事情。可這所有的事情就跟放風箏一樣,那根線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放多長。而你也更加不知道那條線你放遠了,還會不會回來。
我抿了一口咖啡,發現有些澀,心情卻再也無法平復下來了,“你永遠也不會懂我跟陸堪之間的關係!”就算不是情人,他也是我永遠都無法割捨的男人。
“我的確不懂,我還以爲你會很恨他,看到他落魄了,你會很高興!”
我搖頭,看來封城的確是不瞭解我,他以爲我會跟很多人一樣因爲跟陸堪分手的關係而對陸堪憎恨嗎?
“陸堪幫過我,在我最需要親人在身邊的時候,只有他陪着我,把我拉出罪惡的深淵。”所以即使往後的歲月裡陸堪對我怎麼樣,他以前對我所做的那些事情,永遠都不會磨滅。
“他在我最需要親人的只是義無反顧,現在他需要陪伴了,我不會棄他於不顧。”
封城有好半晌都沒有開口,我們就這樣一直坐着。直到有人打電話給他,封城接了個電話以後纔看向我,“我還有一臺手術要做,就不陪宋小姐你了。”
他從皮夾裡拿了一張紅
票子放在桌上,隨後又看了我一眼,“不是我不幫他,而是他不肯見我。”
等到封城走了之後我纔有寫怔然的看着面前的那張紅票子,面前的咖啡已然冷卻了,我端起來卻再也沒有再喝一口的慾望。
我也起身結了賬就直接離開了,封城的話提醒了我一件事,有時候不是別人不肯幫忙,而是那個人到底需不需要,很顯然陸堪不需要封城。
我在家裡窩了一個下午,想到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封城說以爲我會很恨陸堪,其實我的確是恨過的,恨他爲什麼不能果斷一點,如果他能夠果斷一點,能夠設身處地的爲了着想,我們之間也不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
可我反過來想,一邊是我,一邊是他的父母。他能因爲我而跟別人抗衡,卻唯獨不能跟家裡人作對。有很多事情,大抵就是命吧!
我去了我們一起唸書的地方,又去了那條暗巷。
陸堪曾經說過,他人生的轉折就是在那裡,他說當時如果不是因爲我,他很可能會變成一個孤兒,變成一個流氓或者騙子,在大街上乞討。
我當時也想過,如果我那時候沒有拿着刀上門去找宋忠誠,我的命運會不會也會變得不一樣?很可能我跟陸堪這一輩子都會形同陌路。
事實上這種事情也僅僅只是想想罷了,畢竟時間不可能倒回,而我們也不可能改變什麼。
我走到巷子裡,因爲是晚上了,看的並不是很清楚,四周圍都黑漆漆的一片,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我加快了步子上前,記憶的潮水涌來。我恍然看到了小時候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無助的躲在垃圾堆後面,因爲擔心hi再次被人抓回去,他小心翼翼的藏在那裡。
我走過去,果然看到陸堪頹然的倒在那裡,像極了當年那個無助的孩子。唯一不一樣的是那時候他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現在卻是一片頹廢,了無生氣。
似感覺到了我的到來,他擡頭看我,很快的便移開了視線。
他的腳邊都是一些空酒瓶,我不知道他究竟在這裡坐了多久,可我知道他無處可去。
“陸堪?”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陸堪沒有理我,他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陸堪這是打定了主意不跟我說話了,我只能緩緩。
找了個靠近陸堪的位置坐在他旁邊,陸堪挪動了位置,我也悄悄的挪過去。如此反覆幾次,陸堪轉過頭來看着我,他不說話,只是擰着眉。
我嘆口氣,從陸堪的身邊拿了一罐啤酒打開,“不是喜歡喝嗎?”我在他面前揚了揚,然後猛地往嘴裡灌。
陸堪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可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就一瓶接着一瓶的喝,直到所有的酒瓶都空了,我纔看向陸堪,“酒都喝完了,你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你走吧!”陸堪終究只是說了這麼一句。我不禁有些氣惱,狠狠的踢了面前的空酒瓶,“陸堪,你這樣到底是做給誰看?你到底想
怎麼樣?”
陸堪還是不說話,他只是低着頭。
“我認識的陸堪可不是這樣的人,他無論在面對什麼樣的問題時,從來都不曾膽怯,他……”
“可事實證明,那樣的陸堪早已不存在,宋佳佳,你走吧!我們之間早就沒有關係了,你也不必在這裡假惺惺。”
“啪”一聲,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的手會那麼快,我盯着早已麻木的手掌心,好半晌也沒有說話。
陸堪只是冷然的笑了笑,“打也打了,現在可以走了吧!”
“陸堪!”我忍不住低吼出聲,“爲什麼要這樣?是,沒錯,陸家是倒了,可又不是世界末日,難道你陸堪前半生都不是因爲自己而活,而是陸家?沒了陸家你就活不下去了嗎?你生下來就是爲了別人嗎?”
我拉扯着陸堪的衣領將他拉扯起來,我憤憤的看向他,“你給我起來。陸堪,我從來沒想過你竟然是這樣的人,懦夫!”
“你知不知道你媽住院了?她們住在那麼狹小的地方,你就這麼對她們不管不問?陸景知因爲到處去求人被別人羞辱的時候你這個做哥哥的在哪裡?你大哥陸戰出意外,他的屍首你去帶回來了嗎?你父親還在裡面沒有出來,陸家死的死,散的散,你現在是陸家唯一的支柱,可是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衝着陸堪噼裡啪啦的一頓吼,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陸家沒了,不是人沒了!你現在這樣是做給誰看?既然你要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活在這世上幹什麼?丟人現眼嗎!”
我很生氣,氣陸堪這樣的放棄自己,放棄家人。
“還記得當年你怎麼對我說的嗎?你不會救我,因爲你看不上那樣的我,現在的你又跟當初的我有什麼兩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跟着地上的垃圾一樣。沒有人否定你的價值,可你卻從一開始就否定了你自己。那你告訴我,當年你爲什麼要從綁匪那裡逃出來,爲什麼要躲着逃命?陸堪,看着我的眼睛。”
陸堪很高,就算他沒有直立的站起來,饒是這樣頹然的跟我面對面的站着,他仍舊高出了我一大截。我仰着頭看着他,頓時覺得氣勢都減半了,陸堪嚅動了嘴脣,卻始終都沒有開口。
我能輕易的在他眼底看到情緒的波動,可他就是不發一語。
我覺得有些泄氣,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樣跟他溝通。我只是梗着脖子看着他,企圖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終於,我還是放棄了,漸漸的鬆開了陸堪的衣領。我後退了幾步,輕扯着嘴角,“我以前一直以爲自己是一灘爛泥,娘不疼爹不要,我活在這世上是爲了什麼?於是我打架,我逃課,我無惡不作。可是人都是相對的,你若是遇見壞人了,自然也就成了壞人,若是遇到了好人……”我看着陸堪,“那麼他也會變好。”
“陸堪,這麼多年了,我欠了你的恐怕這輩子都還不了,而我也始終都欠你一聲謝謝。”我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包,嘲諷似的扯着嘴角,“這是最後一次,你的人生是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