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

路父母強行將路許與劉家,路並不願意,天天生氣,路母勸說,路不聽。路昭晨說:“你們怎麼眼界這麼小?不出去看看世界有多大!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在中國算什麼東西!就是地委書記也是如此。中國有多少地委書記?幾百個!誰知道中國有個烏蒙地委書記呢?”路母說:“那誰知道中國又有個蕎麥山鄉法喇村?又有誰知道中國又有個農民叫孫天主?你嫌地委書記小,怎麼不嫌孫家小子更小?”路說:“總有一天世界要知道中國有個農民叫孫天主的!我媽,我真實跟你講,在廣州一看,一個地委書記太小了。像小劉這種人,我在哪裡都找得到!有權有勢的人多得很!世界上現有上百個國王、總統、主席,劉家算什麼?如果你們要我求權勢,除了劉家也可以到處選擇!爲何定要選劉家?而孫天主這樣的人,過了此山無鳥叫,你要我找我還找不到!”

路父母無法,除了進行強迫以外,毫無辦法。報紙上呢,隔幾天孫天主的文章又發表一篇了。路父捏着報紙看,也時常暗自嘆:“這小子真是厲害啊!可憐家境貧寒了,沒有後臺啊!要是有後臺,那不得了!可惜我也當不了他的大後臺。要是我是個總統,老子纔不會要劉家小子做姑爺!那非孫天主不可!”回家就將報紙與其妻看:“看看孫家小子的文章!只不要讓姑娘看見!他爹生了個好兒子啊!可惜我官不大啊!白白把這樣有才能的人放跑了!要是我官大,得這樣的人做姑爺,我這一生就幸福了!”其妻看了文章,嘆息說:“那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你命中只當這麼小的官呢?你官當大一點,姑娘就可以嫁個有才能的了。官當小了,像這樣找到一個有才能的,也不得不放跑掉!”

劉書記也知路不願,天天在想怎麼辦。孫天主的文章,天天在報紙上發表,劉書記也着急了,再這樣發表上一個月,自己還想路家姑娘做兒媳?捏着報紙邊想這小子厲害,邊尋思怎麼辦。主意定了,就叫妻子來米糧壩,邀路母女到烏蒙去玩。反正他們認爲,人只要在一起混上幾天,混熟了,感情一生,就難動搖了。路不願他兒子,是因和孫家小子混得熟,和他兒子不熟的緣故。再者認爲路是沒有見到過權力的力量,讓她到烏蒙去看看吧!劉妻也同意,帶了兒子到米糧壩來接路母女。並說如果路家願意,就將路家調往烏蒙。路國衆就與妻子商量,說:“她成天只見着孫家小子的文章,所以只戀着孫家小子。她跟小劉不熟,怎麼會願小劉?只有帶她到烏蒙去,和小劉處上一段時間,人一熟,生了感情,孫家小子再好,也動搖不了了。那時不消我們勸,她就會願意小劉的。否則我們說得再多也枉然。劉家也肯定打這一主意!”於是劉家母子就接了路母女往烏蒙去了。劉書記又與路國衆商量:“乾脆就把家遷往烏蒙算了!”路聽了又是大喜。多少縣委書記、縣長要把家遷地區,尚困難重重,我這下呢,輕輕就走了,於是也同意。劉家於是立即動作,將路調烏蒙地區人事局副局長,路妻調烏蒙地區檢察院,路家徹底離開了米糧壩。

路家一到烏蒙,小劉就天天纏着路昭晨了。地委書記的秘書,那還了得。開的是豪華轎車,吃都是在賓館裡。路在米糧壩,得坐的就是吉普車。米糧壩也沒什麼賓館,只有個縣政府招待所,還是破破爛爛的。這下小劉天天開豪華轎車帶她轉。今天帶她去地委書記家,明天去專員家。哪裡還是她家在米糧壩時的感覺。不單路夫婦有登天之感,路昭晨也有了這樣的感覺。她十多天前還說地委書記在中國算什麼東西,這下再也不說了。一個地委書記,實在不得了,掌握着烏蒙地區四百萬人的命運啊。多少小國元首,掌握的人口都沒有烏蒙地委書記掌握的多呢!報紙上仍在發孫天主的文章,她仍天天找來看,但越看越可憐。這天小劉帶她到地區迎賓館,上了樓,就叫了服務員開了歌廳,二人唱歌,其後又舞。龐大的舞廳內,只有他二人。小劉說:“這舞廳是全地區最高檔的啊!廣州也沒有這樣高檔的吧!裝修花了一百二十萬,只允許地廳級以上幹部進來。我倆是提前享受啦!”路不說話。跳着跳着,她就心熱起來,臉紅了。小劉也醉了,停了跳舞,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又將她拖到旁邊的沙發上,按住狂吻。路一動不動,任其所爲。心卻在想:白讓你小子得便宜了。你憑什麼得吻我呢?不過憑你那點臭權力!其他你還有什麼呢?吻了近一個鐘頭,劉才放了她。二人出來坐着,劉睡在地毯上。路就叫服務員將最近的報紙抱來與她看。這日報上登了孫天主的文章,就是孫平玉夜晚送孫天主到校,孫天主又從後追的全文:

那年七月,我考取了蕎麥山中學。學校隔家有三十多裡遠,全是山路。我家裡貧寒,吃不起學校食堂,就只好每週從家背洋芋和柴到學校煮了吃。每週都得回家背洋芋。星期六下午義務勞動,要到下午五點才能回家。我們爲了省錢,只吃早飯,下午一完工就往家跑。那三十里路夠難跑的。其他同學年紀比我大,步子也大。我儘管拼命地跑,仍是追不上他們。沒辦法,我就老遠盯着公路將拐彎之處,朝其內側跑。這樣我就可以少跑幾步。但這樣窮於算計還是不行。只有其他同學拉着我跑了。三十里路跑完,暮色中見到大紅山下的法喇村時,我們已餓得要走不動了。殘冬的地裡,還有農民拔剩的小蔓菁,我們就拔它嚼着充飢。

各家都很忙。我們回家後,第二天要回學校,一般上午還得幫着家裡做點農活。也就無法約着回學校,只得各走各的。通常是我在地裡跟着父母忙一陣,別人早走了。從我家到學校的路上,狗極是兇惡。路邊的小學生見我孤身一人,就會守候於路,既唆狗咬我,又搶我的東西。我打不過他們,對那條路直髮愁。

父母發覺後,每次都是父親送我到學校。全家只有他和母親兩個勞動力,他成年累月起早摸黑,太陽不落月亮不出他是捨不得離開地的。太陽落了,父親把背籮、犁具放到地埂上,就拉着我的手匆匆上路了。幽深的大峽谷裡,夜涼涼的。前面一有狗的聲音,父親就把我藏在他身後,懷裡一抱石頭打出,將狗打退,然後又拉着我走。又有狗了,又把我藏在身後,打退了狗又走。一路打退了幾十個村子的狗。我被偉大的父愛激動得熱淚盈眶。那淚越流越兇,汩汩地掛下來。我怕父親發現,不敢用手去揩。淚水流到脣邊,我只好把它吸進嘴去,以免在衣服上留下淚痕。我那時還不能自己洗衣服,衣服都是每週回家交由母親洗。她是能發現衣服上的淚痕的。

這樣等到腳疼了時,已走了二十多裡,遠遠能見到學校的燈火了。前面路上已沒有狗。父親站下來,說:“前面沒有狗了,你自己去吧。我回去晚上還要背糞,就少跑點路。”我不敢答言,接過背籮,背了就走。因爲我的淚還在不斷地流,一說話就是哭腔啊!

父親未發覺,讓我走了。夜色很快隔開了父子倆。父親沉沉的黑影在山頭屹立。他洪亮的聲音不時在山間迴盪:“富貴,慢慢走!爸爸在這裡看着你的!”我不敢回答,只是走。過一陣,父親又喊:“慢慢走,爸爸看着的。”許久,父親見我總不回答,不放心了,就喊:“富貴,你到哪裡了?”我只得回答了,但一回答就是哭腔,淚水刷刷而下。父親聽出來了,聲音中聽得出他哭了,他說:“富貴,你等着。”我深知他每天的艱苦,知道他從早上至今未吃晚飯,還得趕二十多里路回家吃飯啊!忙說:“你不要來了。我會走。”但怎麼也控制不住那哭腔。父親急急地跑了來,將背籮接過去,又拉了我走。星光下,我仰頭就能望見他鼻上那碩大的淚珠。我屢屢勸他回去,他不肯。淚珠不斷地從他鼻尖滴下來。

到了學校,他用衣袖揩揩眼角,叫我在路邊的水裡把臉上的淚痕洗淨,將背籮遞給我,他那溼潤的眼眶直看着我走進校門。我剛一進校門,淚又如飛瀑下來了。立即飛跑到宿舍,放下背籮,即朝校外跑,我多希望永遠和父親在一起,永遠不分離啊!

父親又急匆匆地往回趕那三十里路了。我心痛萬分,追着他過了一個又一個山頭。父親的身影在夜裡,是那樣矮小。他匆匆急行,哪裡想到我跟在他的後面。但就是他那矮小的身子,承擔着多大的重擔啊!

直要追到父親剛纔站下的地方,我無法追了。前面村子有狗,再上前狗一叫父親就會發覺我跟在後面。我不得不立住腳。父親的腳步立刻遠去,背影越來越模糊,終於都溶入夜色,聽不到也看不到了。前方傳來了狗叫聲、父親的打狗聲和狗被打中的慘叫聲。我的淚又汩汩而下,我竟有那麼多的淚能流!

近處的狗叫聲歇了,遠處的狗叫聲又起了。那聲音歇後,更遠處的聲音又起了。父親越去越遠,終於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我邊哭邊想父親此時該走到哪裡了。他回到家裡,該是多麼的餓,多麼的疲憊啊!想到他回家吃了飯,還要連夜背糞,明天還得早起,忍不住又要哭。直要哭得淚都盡了,我纔回到學校,天已漸明瞭。

光陰迅疾,一晃多年了。父親那時三十多歲,如今要近四十了。因忍飢挨餓供我讀書,積勞成疾,百病纏身,鬢髮已白。但就是父親出賣了他的身體,犧牲了他的一生,換我取得了知識,取得了文化,走上了和他根本不同的人生道路。而我可憐的父親,除了他疾病的身體、悲慘的命運,什麼也沒有!如今他仍是滿身債務,仍在那遙遠、貧窮的小山村,用他的鋤頭,用他的雙手,用最悲慘的生產手段侍弄他的土地供我讀書。而做兒子的直到如今,還要靠他供養,更談不上報答他、奉養他了。每每想起,我就要落淚。父恩深沉,我何日才得報答其萬一呢?

路昭晨讀着讀着,淚就下來。終於讀得滿眼是淚。看看在旁邊睡着的小劉,想命運怎麼這樣不公平,越想越恨,就獨自下樓,走回家來,帶了東西,就要到米糧壩去找孫天主。路母看見其滿臉是淚,以爲女兒被劉欺了,忙問怎麼回事。路不言,走出屋來。路母忙上前攔住問怎麼了。路不答,將那報紙塞與她看。路母看了,熱淚滿眶。路父回來,問怎麼回事,路母講了。路父看了那文章,也落下淚來。路昭晨要走,路父落淚問:“姑娘,你要去找他?”路哭道:“我還有臉去找他?你們把我這一生害慘啦!我回學校去。望你們莫攔我。”就走。路父母攔不住。只得任其回學校了。劉陪她乘飛機抵昆明,她便獨往廣州。路於途中,始終未與劉說一句話。

路回到廣州,孫天主的文章,還在報上不斷髮表。她天天看。心中難過。想米糧壩傳路國衆賣女求榮的醜聞,孫天主不可能不聽到,也一定知道了。天天想這事不知該怎麼辦。思量多時,才提筆給孫天主寫一信,說明事情經過,言其無辜,皆爲父母所逼。如今其已與姓劉的不存在任何關係,希望得到孫天主的諒解。

劉家費了半天力,到底不得路的歡心。這一事情就處於停滯中。大家都不愉快。而路國衆突然升任縣委副書記,家又立即調往地區,嫉妒者衆。紛紛造言說路賣女求榮。路好不惱火,劉書記也氣憤,下令調查謠言所起。但哪裡查得出來。且說如今的老百姓,又與毛澤東時代不同了。毛時代無人敢議論政治。如今呢,政治氣氛寬鬆了,議論政治是常事了。老百姓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在街頭巷尾指天罵地。米糧壩的老百姓多年不滿當官者的胡作非爲,罵了多年。如今路這事,是典型的賣女求榮,於是老百姓認爲又找到了個好題材,一番加工,好聽的東西就出爐了。路的醜聞,立即傳遍全縣各鄉鎮。蕎麥山鄉的幹部也在傳路賣女,一下子就當了副書記了。法喇村偏僻,孫天主整個寒假一直不知。

第四十二節 第十二節 第六節 第四十節 第八十五節 第二十一節 第八十一節 第二十九節 第十節 第二十二節 第八節 第四十七節 第八十二節 第六十八節 第八十一節 第五十七節 第四十八節 第八十二節 第五節 第七節 第二十一節 第六十五節 第六十節 第十三節 第七十一節 第二十六節 第十一節 第四十二節 第十五節 第七十七節 第二十七節 第二十一節 第四十一節 第五十二節 第九十三節 第一百零一節 第二十六節 第九十三節 第四十二節 第七節 第六十三節 第六十一節 第八十節 第八十五節 第四十八節 第八十二節 第三十六節 第十四節 第一百節 第一百零一節 第七十六節 第十二節 第六十二節 第六十九節 第五十一節 第一百零一節 第九十八節 第四十六節 第二十九節 第五十七節 第四十七節 第二十九節 第七十三節 第四十四節 第七十二節 第九十節 第四十節 第二十四節 第二十五節 第七十七節 第九十二節 第三十一節 第八十九節 第七十八節 第十六節 第九十九節 第十七節 第六十一節 第七十六節 第五十四節 第十五節 第十節 第一節 第二十四節 第十八節 第六十三節 第九十節 第六十二節 第三十五節 第九十八節 第八十五節 第十七節 第六十三節 第四十四節 第三十八節 第七十四節 第六十七節 第二十六節 第四十一節
第四十二節 第十二節 第六節 第四十節 第八十五節 第二十一節 第八十一節 第二十九節 第十節 第二十二節 第八節 第四十七節 第八十二節 第六十八節 第八十一節 第五十七節 第四十八節 第八十二節 第五節 第七節 第二十一節 第六十五節 第六十節 第十三節 第七十一節 第二十六節 第十一節 第四十二節 第十五節 第七十七節 第二十七節 第二十一節 第四十一節 第五十二節 第九十三節 第一百零一節 第二十六節 第九十三節 第四十二節 第七節 第六十三節 第六十一節 第八十節 第八十五節 第四十八節 第八十二節 第三十六節 第十四節 第一百節 第一百零一節 第七十六節 第十二節 第六十二節 第六十九節 第五十一節 第一百零一節 第九十八節 第四十六節 第二十九節 第五十七節 第四十七節 第二十九節 第七十三節 第四十四節 第七十二節 第九十節 第四十節 第二十四節 第二十五節 第七十七節 第九十二節 第三十一節 第八十九節 第七十八節 第十六節 第九十九節 第十七節 第六十一節 第七十六節 第五十四節 第十五節 第十節 第一節 第二十四節 第十八節 第六十三節 第九十節 第六十二節 第三十五節 第九十八節 第八十五節 第十七節 第六十三節 第四十四節 第三十八節 第七十四節 第六十七節 第二十六節 第四十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