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功夫，李兮就扔了小半盆蟲子，露出了水面，站在青川身後的白英晃了兩晃就軟下去了。
青川的小廝一隻手接住白英，另一隻手接住白英手裡提着的藥壺，羅大少爺這會兒敏捷極了，一頭衝前，劈手從小廝手裡搶過藥壺，陪着一臉笑，“給我給我！”
不等小廝反應過來，羅大少爺已經提着藥水壺，挺胸擡頭，站在剛纔白英的位置了。
小廝無語的看了他幾眼，轉身將白英遞了出去。
白英是他遞出去的第三個了，白芷、白英、槐米、槐實，現在就白芷還捧着帕子站在李兮後面，其它三個，全暈了。
男孩肚子裡能看到的蟲都挑出來了，李兮示意豐河打開銀盒子，取了針線，開始縫合腸子上那個細小的刀口。
“那線就留在肚子裡？”
見李兮縫好腸子，又開始縫合肚子上的傷口，方大夫忍不住問了句。
“那根線就用羊腸子做的，以後慢慢就被吸進去了，不礙事。”李兮頭也不擡的答了句。
方大夫是個好大夫，李兮很尊敬他，他的問題她答。
“求李大夫公之於衆！”臺下一聲大吼打斷了方大夫的話，李兮和方大夫齊齊轉頭，臺下不知道多少張臉、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向兩人。
“……看那線怎麼取下來！還有那羊腸子線……”以跌打外科見長的萬大夫揪着兒子激動的鬍子亂抖。
“……想法子拜師！別的不說，能學到今天這開腹之術……”
滿臺子的裁判們亂成一團，急忙忙叫自家子弟過來囑咐。
邵大夫一把揪過大兒子，“別讓小三去了，你親自去！記着！好好看李大夫施針，看好！記牢！聽到沒有？還有，想辦法跟李大夫請教請教銀針斷痛之法！要恭敬！快去！”
“嗯，是有點毒，入藥不光能驅蟲，治瘧疾也非常有效，驅蟲的話，用幹年蒿三錢左右，研成末，放到半兩白酒裡，浸一夜，濾掉藥渣，把藥酒隔水蒸上一刻鐘，去掉酒味，早晨空腹喝一杯，肚子裡的蟲要是不多，一次就行，多的話，隔幾天再喝一次，這是孩子的用量，要是大人，劑量加倍。”
李兮走到擂臺樓梯口，陸離正迎面上來，擡頭看到她，伸手去扶。
司馬六少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李兮身上，見她和方大夫說話，腳底下挪了挪，聽了這頭一句，趕緊衝小廝使了個眼色。
李兮暗暗鬆了口氣，這個安排解決了她的大難題。
臺下歡聲雷動。
“得擡到長樂街閃家園子。這也是規矩，”司馬六少接上了話，“若是有需要調養的，都得送到長樂街閃家園子，李大夫和劉太醫各自派人看護自己的病人，園子打雜的是在座各位家中子弟，李大夫但請放心。”
“不會，小孩子一年喝上一回，肚子就算有蟲，也不會太多，剛纔那孩子肚子裡的蟲，是因爲不乾淨，回頭我理一份防蟲的法子給方大夫。”
李兮垂着眼皮，裝作沒看見陸離伸出的手，陸離又上了一級臺階，伸手抓住李兮的手，牽着她往下走。
重重嚥了口口水，李兮想起還有件要緊的事，忙四下尋找方大夫。
“有一種藥草，叫山道年蒿，方大夫聽說過嗎？”
李兮下意識的打了個機靈，擦！這就是萬衆矚目？
司馬六少站在樓梯口，看的咬牙切齒，真是無恥之徒！嗯，這樓梯太寬了，一會兒就讓鋸掉一半！鋸到只容一人上下，看他還怎麼無恥！
“把他擡到……”李兮話說到一半卡住了，擡到哪兒呢？樑王府她是客居，可除了樑王府，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好好好！這是李大夫……”
那賤人投機取巧，用淫巧不實之術生生耗了這一上午將近兩個時辰，要是下午再來個動刀的，那這醫術一項，他豈不是就要一敗塗地了？
劉太醫氣的胸悶頭痛，這頭一局，他就這麼輸了？
方大夫眼睛頓時亮了。
李兮渾然不覺。
她又沒有七老八十，下個樓梯還要人扶！
方大夫就站在看板下，李兮忙緊走幾步過去，“方大夫，您剛纔說以毒攻毒驅蟲的法子，我知道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
李兮縫合好刀口，在刀口上蓋上幾層藥紗，示意白芷給孩子擦乾淨，豐河將男孩抱到早就準備好的單架上，蓋上乾淨的棉被。
“聽說過，長在極寒之地的毒草，能驅蟲？”
邵大夫宣佈完頭一局李兮勝出，司馬六少緊接着就宣佈上午的切蹉結束，休息吃飯，下午的切蹉未正開始。
李兮說的非常仔細，方大夫重複了一遍，“……只驅蟲不會中毒？”
方大夫看着李兮，李兮趕緊點頭，“行行行！今天晚上就理，明天就給大家！”
邵大夫衝上去，伸手搭在孩子手腕，診了片刻，滿臉笑容，“李大夫神乎其技！老夫佩服！佩服得很！”
擂臺下鬧哄哄、你喊我叫，呼朋喚友找地方一邊吃飯，一邊好好議論一通，以平息激動心情的人羣停下了，齊齊轉頭看向看板。
李兮聽到休息兩個字，一口氣沒吐完，見剛纔還個個道骨仙風的老大夫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滿臺子亂竄，又喊又叫風度全無，圓瞪着眼睛看傻了。
機靈點的人急忙往藥鋪奔，得趕緊去買幾兩山道年蒿，晚了指定搶不到了！
市井之家，哪家沒有孩子，哪個孩子肚子裡不生蟲？現在有驅蟲之法，再有了防蟲之法……這是天大的好事！
李兮的手被陸離毫不客氣的抓住，握在手心裡，李兮被手上傳來的溫暖和厚軟衝的腦子裡一陣接一陣眩暈，眼發花，腳發飄，生生被那隻手握成了七老八十，沒有人牽着根本下不了樓！
下了擂臺，李兮吸了口氣，用力想甩開陸離的手，大庭廣衆之下，他拉着她的手，成何體統？
他不是當國士待她麼，國士能牽手麼？
李兮甩了一下，沒甩脫，再甩，再甩，接着甩，不停的甩……
陸離嘴角不時往上翹起，繃着一臉笑意，緊緊牽着李兮，悠閒從容的往對面長樂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