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孝宗來頒佈賜婚聖旨的人,居然是彭修?
這到底是叫冤家路窄還是陰魂不散?
短暫的詫異過後,明樂卻是笑了。
“他不過是想來親眼確認一遍,我是不是真的沒有死。”從宋灝的腿上挪下來,明樂整理好衣衫,剛要轉身下車,回頭卻見宋灝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目光又恢復了人前那種深不見底的墨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樂晃了一下神,回頭握住他的一隻手,道:“想什麼呢?”
宋灝回過神來,脣角浮現了一抹笑意,擡手捋了捋她額前劉海,然後纔是字字悠然且隨意的從脣間迸射出來:“我在想,還需不需要和他一起回京。”
他的表情隨意,但是於無形之中全身上下卻都散發出明顯的殺意來。
如若彭修與他只是政敵也就罷了,但是他設計暗算險些要了明樂的命。
這個人,他是一朝一夕也不想再多見了。
明樂哪有不明白的,更知道他這不是在開玩笑。
“這段時間鬧了這麼多事,那人正就虎視眈眈等着拿你的把柄呢。”明樂心頭一緊,雙手握住他的一隻手掌用力的抓在手裡,目光直視他的雙眼道:“想要他死,原就是再容易不過的了。但如果可以做,我也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
無論是長安和影衛,疑惑是柳揚和宋灝的暗衛,想要取了彭修的項上人頭都不在話下。
可旁邊有孝宗在虎視眈眈的盯着,只要彭修一死,不管他們把證據消滅的如何徹底,這一把火都一定會燒到宋灝的身上來。
而現在,還不是和孝宗正式翻臉的時候。
“其實,現在也差不多了。”宋灝說道,脣角那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變。
南疆的二十萬大軍,加上盛京近郊的虎威大營,真要和孝宗硬碰硬的對上,這樣的武裝力量已經有了資本。
“爲了這麼個人,不值得!”明樂卻是搖頭,神色凝重道,“我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在乎眼下的這一點時間。”
宋灝靠在那裡,還是不置可否。
明樂見他不肯鬆口,心裡的那根弦就始終懸着,緊張的盯着他。
“王爺,您睡着呢麼?平陽侯求見王爺。”趙毅在外面就等不聞裡面的迴音,忍不住再次催請。
“阿灝!”明樂有些急了,又再用力握了下他的手。
宋灝的字叫隨鈺,是先帝所賜,因此他便十分的忌諱,即便是姜太后,似地下也只喚他一聲“灝兒”。
而明樂與他相處的方式更爲隨意,幾乎很少需要用到喚他名字的時候,除了之前偶有幾次的惱羞成怒,這卻是第一次。
本來也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不曾想宋灝聞言,眸子裡卻有光影一閃,竟是十分愉悅的笑了起來。
因爲他臉上表情轉化的太過突然,明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就覺得右手被人反握,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牽着她,一頭栽到了宋灝懷裡。
這一下宋灝的用力很大,而且出手也十分突然,這一撞之下,着實淡定一如明樂那般性格也忍不住短促的驚呼一聲。
身下馬車一晃,驚了拉扯的馬匹。
“籲——”趙毅一慌神,急忙轉身去拉繮繩。
彭修原是負手立在稍遠的地方等候,乍一聽聞女子的驚呼聲,即使強忍着沒有回頭,也是忍不住的眉心一跳。
是那個丫頭,她果然還是沒死!
她倒是命大的很,枉他上天入地的尋了這麼久,這倒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還真就有通天之能,起死回生之技!
但是更莫名其妙的,看這馬車晃了一晃,彭修心裡更有幾分燥鬱之氣襲來。
深吸一口氣,他藏在袖子底下的雙手使勁用力的握了握,強壓下這種不合時宜的情緒。
又過了好一會兒,馬車的車門才被人從裡面推開,宋灝推開車門躍下。
“微臣見過殷王殿下。”定了定神,彭修迴轉身來,禮儀得當的對着宋灝拱手施了一禮。
“平陽侯,幸會!”宋灝略一頷首,卻未與他寒暄,目光隨意的四下掃視一圈。
出了這條街,外面就是白水河沿岸的主街了,彼時這條街上都掛滿了各色各樣的花燈,流光溢彩,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恍如一場溫暖而美麗的夢境。
“這裡倒是個好地方。”宋灝感慨,然後纔對彭修問道,“平陽侯是特意到這裡來找本王的嗎?有公幹?”
“哦,那倒不是。”彭修面色平靜的回,說話間目光微微一瞥,掃了眼他身後的馬車,繼續道,“聽聞今夜鎮子上會有燈會,所以出來走走,偶然見到殿下的馬車出現,所以就過來打個招呼。”
彭修說着,這才意有所指的越過宋灝去看了眼他身後的馬車道:“微臣唐突,不知道有沒有擾了王爺的雅興?”
“怎麼會?平陽侯你不遠千里而來,說到底還是爲了本王的事兒,本王還得要謝謝你!”宋灝淡淡說道,說話間就轉身遞了一隻手到車廂裡面道:“樂兒,前面人多,馬車不便通行,我們就在這裡下吧。”
“也好!”明樂微微一笑,把手搭在他的掌中。
聽到他的聲音,彭修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寒芒,目不轉睛的盯着車門。
明樂彎身從車廂裡出來,宋灝卻沒讓她下車,直接雙臂一攬,將她打橫抱在了懷中。
眼前只有彭修,其實已經沒有必要演戲了。
宋灝重新轉身過來的時候,彭修才終於得意看清楚他懷中女子的陣容。
距離那次雨夜裡的交鋒暗殺已經一月有餘,較之於那個時候,這少女的容顏明顯略顯出幾分消瘦,臉色也失了原來紅潤的色澤,顯得蒼白了許多,卻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夜裡燈光映射的緣故,又讓她的那份蒼白裡外看起來顯得瑩潤剔透許多,那膚色竟也是恰到好處,讓她的容顏拋卻往日絕豔的光彩,反而多了幾分柔媚纖秀的味道。
尤其此刻她依在宋灝的懷裡,動作柔軟的替他整理衣領,面上那一點恬淡的表情,竟是破天荒透出些徹骨的溫柔意味來。
曾經她低調內斂平淡如水,曾經她豔光逼人明媚招搖,也曾經她冷豔決絕狠辣無情。
這女子一人前面,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再相逢,她都能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而此刻,她婉轉於那絕豔男子的懷裡,巧笑倩然的看他:“平陽侯,別來無恙!”
幾個字,不輕不重,落在彭修心頭還是如一棒重擊,瞬間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原來義陽公主也在這裡,當真是——巧的很!”彭修的脣角微微牽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像是有意加重了最後三個字的發音。
他會在這個非常時期主動自請來到這裡,根本就只是爲了來親眼確認明樂是不是真的還活着,可是宋灝去故意沒有讓明樂露面,這會兒他也是明知道明樂會在車上才刻意趕來的。
所以這三個字吐出來,明顯就帶了點兒居心叵測的味道來。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平陽侯你,當真是頗多驚喜。”明樂四兩撥千斤的淡然一笑。
彭修見她無意多言,終究還是對她這月之間的際遇頗多疑問,只得進一步追問道,“聽殷王殿下說公主的近來身子不適,微臣這一趟出京奉太后的懿旨帶了宮裡的御醫前來,需不需他們替公主診一診?”
“託侯爺的福,本宮已經無恙了,就不必再勞煩太醫了。”明樂莞爾,說完就往宋灝的懷裡一靠,不再去理會他,只就輕聲對宋灝說道,“街上人多,你放我下來吧。”
宋灝卻沒答應,反而擡眸看向彭修道:“本王在河面上租了跳畫舫,平陽侯可有興致一同上船賞景?”
明樂死裡逃生,彭修心裡必定會有各種疑慮,就只從他會找到這裡來就可見一斑。
這個邀請拋出來就是一個極大的誘餌,任憑是誰似乎都是不該拒絕的。
兩個人,四目相對。
彭修斂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後卻是微微一笑,伸手一讓道:“王爺和義陽公主久別重逢,必定是有許多的話要說,微臣就不打擾了,王爺請便!”
“好!”宋灝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略一頷首,與他錯肩而過,“那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彭修神態自然的往旁邊讓出路來,目送兩人離開。
因爲船上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自己人接應,所以趙毅並沒有隨行,只由雪雁和雪晴兩個丫頭跟着沒入河堤上密密麻麻的人流之中。
趙毅帶了人把馬車移到邊上防止擋路,彭修面無表情的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方纔舉步出了巷子,右拐逆着人流款步離開。
走了兩步,旁邊就快步跟上一個人來。
“侯爺,殷王上報朝廷時候的口風很緊,易九小姐死裡逃生的事情很有蹊蹺,您這就不管了嗎?”陳成邊走邊問,語氣裡滿是焦灼。
“他們的態度不是很明顯嗎?即使我跟着上了船,也得不到多一點可靠的消息,既然是這樣,又何必再多浪費那個時間和力氣?”彭修腳下步子不停,冷冷說道。
“可是——”陳成不死心,還想說什麼。
畢竟經過上次的事,無論是和明樂還是宋灝,他們都算是結下了血海深仇。
更何況現在還得了孝宗賜婚,一旦兩人成婚,事情就更要複雜了。
“南疆那裡的事情有眉目了嗎?”彭修卻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徑自開口岔開了話題。
提及此事,陳成也不由的心神一緊,再容不得多想別的。
“派出去了三播人,已經回來了兩撥。”陳成皺着眉頭,一籌莫展的回稟道:“因爲山谷之間的吊橋被斬斷,山裡的具體情況搞不清楚,但據說一場大火燒了整整七天,那山裡的一切應該無一倖免都葬身火海了。現在皇上派去的人也在想法子,我們留下了一撥人也在伺機而動,只能等設法攀過山谷,進到對面的山裡查探過,或許可能得到別的線索。”
“哼!”彭修不能苟同的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
那麼一場火燒完,只怕連山裡的黃泥都要被付之一炬,怎麼可能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南疆那裡的整個事件簡直就成了無頭公案,這一陣子,上朝的時候只要皇上提一次羣臣就要鬧一次,屢次爭執不休也沒能論定一個結果出來,還指望什麼?”彭修有些壓抑的深吸一口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就又猛地駐足,扭頭朝遠處的河面方向看去。
“這件事真是邪了門了,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武安侯了,希望他——”想起那件事,陳成就唏噓不已。
“沒指望了!”卻不曾想,彭修立刻已經兜頭破了他一盆冷水。
他跟易明峰雖然算不上朋友,但這麼多年,怎麼也是志同道合,在朝廷爭鬥中算做半個盟友。
失去這麼個人,對他而言,遺憾倒也算不上,但總歸也是有些損失的。
南疆的那一場火燒的蹊蹺,卻不知道到底只是天災還是人禍?
彭修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目光冷毅死死的盯着河面上燈光絢爛的某一點。
陳成愁眉深鎖的侍立在側,不斷的走神。
直到良久之後,彭修才重新收攝心神,從遠處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去。
遠處河面漂浮的一條畫舫上,宋灝手執一杯酒,神色淡遠的站在甲板上遙遙看着岸上人流奔走中的某一點良久未動。
明樂從艙裡捧了他的大氅出來,從背後給他披在肩上,剛要說什麼,跟前宋灝卻是突然猝不及防的輕笑一聲,感慨着一字一頓的搖頭道:“我改主意了,對於這個人,死,的確是太便宜他了!”
對於有些人,死亡纔是最幸運的結局。
譬如皇城之中高坐王座的那位,又譬如——
這個心機手段都非尋常人可比的平陽侯!
心狠手辣,有計謀,有野心,有毅力,更有忍耐力。
要給予這樣人的結局,一定不能太簡單。
明樂抿脣笑笑,拽着他轉身,繼續把大氅的帶子給他繫好。
宋灝依靠在船頭的欄杆上,脣角帶了絲笑容垂眸看望着她,略微攤開手,把手裡的酒杯避開,任由明樂替他打理。
一直到明樂撤了手,他都靠在那裡一動不動。
明樂狐疑的擡頭,就正對上他服侍下來微微含笑的目光。
許是因爲喝了酒的緣故,他過於白皙的臉色中透了絲微紅,映着船頭的燈籠,一雙眸子更是流光溢彩,像是璀璨的寶石。
明樂與他相處的時間不短,彼此之間幾乎不會覺得侷促,但是這一刻,被他這樣的逼視,心跳在那一瞬間還是突然跳亂了節奏,臉上表情不自在的一僵,小聲嗔道,“看什麼呢?”
“還記得上次雪夜,你替我解衣的時候我就把那一幕場景記了許久,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這一生,所要的,不過就只有這麼多。”宋灝的聲音很輕也很慢,髮絲被河面上過往的冷風帶起,帶了幾分飄搖的隨意,說話間他的視線一直焦灼在明樂的臉孔之上,目光滿足而愜意,“阿朵,你說等到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再來這裡,這白水河上,還會是這副光景嗎?你在我面前,看着我逐漸老去的顏,依舊這樣認真細緻的替我打理衣衫?”
河岸上正在放燈的百姓喧囂而喜悅,畫舫兩側不時就會有速度較快的船隻穿行而過。
兩個人,沐浴在船頭的夜風裡,於夜色中深深的凝望。
許是頭一次聽他說這樣情意綿綿的小情話兒,明樂也有些受了他的蠱惑,眸子亮晶晶的閃着奇異的光彩,緩緩擡手去觸摸他的鬢角。
那裡的髮絲柔滑而細緻,如同潑墨般的色彩灑在風中,襯托出這男子情況孤傲的絕代風華。
明樂的眼眸彎起,靜靜的笑了笑,“我還從不曾想過等你蒼老過後會是如何的模樣?”
“呵——”宋灝抿一口酒,低啞的笑聲裡帶着濃厚的愉悅情緒,聲音也高亢幾分道:“鬢角添了白髮,額頭上堆滿皺紋,再或者連視力都不如昔年靈光,需要離的很近才能看清你的臉。”
他的聲音狂放而優雅,說話間就把空了酒杯放到欄杆上,也探出一手去觸摸明樂的臉頰,輕聲道:“到時候,你還會認得我嗎?”
有些人,一眼萬年,即使穿越無窮的時光,應該也能夠於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
愛上一個人,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可是又有誰,敢於輕易的許諾一聲?
這一刻他們風華正茂,鮮衣怒馬,狂放而精彩的活着,等到許多年後,又有誰會真的與誰執手,在這同一片天地之間看着雷同的風景?
蒼老的容顏,溫暖的手!
那一瞬,明樂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宋灝口中的那種感覺。
眼眶有些溼,明樂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脣角牽起一個笑容,踮起腳尖傾身去封住他的脣。
宋灝靠在欄杆上沒有動,明樂雙手環在他的身後,貼靠在他身上。
宋灝心裡無聲的笑了笑,順理成章的開啓齒關,將她的脣瓣含了去。
難得遇她主動,宋灝本來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逗逗她,但許是少女的滋味太過甘甜美好,只就她的舌尖侵入他的領地往他舌尖上輕輕一掃,他便有些把持不住,突然擡手壓住她的後腦,脣舌席捲,無限制的加深這個吻。
他的力道有些大,明樂心裡忐忑的驚了一瞬,但隨即也就釋然。
不用於以往欲拒還迎的羞怯,這一次她給了他最主動和熱情的迴應。
脣瓣相抵,脣舌相依,兩人的舌如兩尾靈巧的魚兒徜徉於潛水中追逐嬉戲樂此不疲。
宋灝的一隻手壓在她的腦後,不容她迴避的一再加深這個吻,另一手則藏在她斗篷底下抵住她的後背將她死死的壓向自己。
兩個人的身體都在不住的升溫,即使立於船頭的冷風之中也覺不出冷意。
直到最後意亂情迷之時,突然感覺到小腹被什麼凸起的硬物抵住,明樂腦中突然砰的一下,似有一朵煙花轟然炸開,驚的她整個人腦子裡的血液都被集體抽空,猛地僵住,再不敢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
也是察覺到她原本紊亂的呼吸在一瞬間被壓制住,宋灝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清醒,壓抑着強行偏過頭去,把下巴壓在她肩頭大口的喘息。
明樂靠在他身上,較之剛纔,整個身體才更像是着了火,臉頰滾燙,脖子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層汗水。
她不敢動也不只如何吭聲,雙後尤其環在宋灝的腰後,只就全身僵硬的站着。
時間似乎過的分外漫長,但也或許只有短暫的一瞬,等到宋灝深吸一口氣,緩緩將她推離身邊的時候,明樂才如夢初醒猛地回過神來,神情尷尬的往旁邊退了一步。
宋灝的臉色也殘留着幾分不自在的紅暈,但是見她這般彷彿是被燙了似的的表情反而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明樂惱怒的擡頭瞪他,反被他一把重新拉過來,從背後圈在了懷裡。
“怕什麼?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宋灝含笑的聲音從頭頂低低的傳來。
明樂剛剛臉上剛剛有些退下去的溫度突然之間又再逆襲回來,掙扎着要從他懷裡脫身。
宋灝卻不鬆手,手臂加重了力道把她牢牢束縛在胸前。
“岸上好些人看着呢!”力氣上明樂拗不過他,只能暫且服軟,開口和他打商量。
“方纔你主動抱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了。”宋灝閒閒一笑,死活就是不鬆手。
明樂被他噎了一下,這會兒仔細回想起來才隱約反應過來——
自己那會兒是被他魅惑了,纔會一時頭腦失控做出那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心裡雖然氣惱,但是聽着宋灝得意中又略透着滿足的笑聲,不知怎的,她的脾氣卻是怎麼也上不來了,就那麼安靜下來,任由他從背後抱着她,一起安靜的去看那河面上的風景。
鎮子上的習俗,每年上元節和中秋節這兩天晚上都會舉行隆重的花燈會,屆時沿河兩岸所有的人家和撲面門口都會掛上色彩斑斕的各式花燈,把整個鎮子妝點一新,恍若人間仙境。
人們還會做一種特殊的蓮花燈,在燈芯裡點上蠟燭,把願望寫在花瓣上,然後在河堤上把燈放入白水河中。
據說這條河的盡頭是一個叫做仙人谷的神秘山谷,山谷深處住着神仙,如果花燈能夠漂流一路不沉不滅的流入山谷,那麼放燈之人寫在上面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當然了,傳說總是美好的,這樣一盞小小的花燈也許能夠穿過風浪漂流出去,可那燈芯一盞紅燭又如何能夠經久不滅抵達那所謂的人間仙境?
不過話雖是這樣說,但鎮子上的百姓對此還是深信不疑,每逢上元中秋幾乎家家戶戶都會聚集於白水河邊放燈賞景。
而這一天,整個白水河上就當真是燈光璀璨,瑰美華麗的不似人間。
沿途的河堤上,許多人歡呼嬉戲,明明是喧囂不已的環境,兩個人相擁立於船頭卻絲毫不覺得吵鬧。
“要不要也放一盞燈?我讓雪雁下船去給你買一盞來?”宋灝突發奇想,開口問道。
“算了!”明樂淡笑着搖了搖頭。
宋灝埋首下去,懲罰性的在張口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驚得明樂一聲低呼,然後才聽宋灝無奈的嘆息一聲,道:“有時候真是拿你沒辦法,我們就要成婚了,作爲女兒家的心思,你對我們的將來就沒有點兒什麼期待嗎?”
小女兒家的心思,總有些千迴百轉的小心思。
明樂聞言,卻是忍俊不禁,拉開他環在她腰際的手,在欄杆前那個狹小的空間裡轉身,轉身與他相對。
“有些事,不用寫在花燈上,我也會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看着你,我會知道你白髮蒼蒼的以後的樣子,到時候我們再來這裡,不是也一樣嗎?”
少女的眸光明亮,定定的與他凝望,神色純真而美好。
宋灝看着,眼中一直瀰漫的笑意卻在不知不覺間一點一點消退了下去。
明樂心頭一顫,突然就有些手足無措,臉上表情也跟着僵了一僵,試着擡手去捧住他的臉頰,皺眉道,“怎麼了?”
宋灝又再靜默的與她對視片刻,臉上才重新掛上一個更大的笑容,緊緊擁她入懷,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好,等到白髮蒼蒼了,我們再來這裡。”
語氣,如釋重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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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妖妖你最近這個瘋狂撒票子的節奏也讓我很心虛啊/(ㄒoㄒ)/~
第019
燈會上匆匆見了一面之後,彭修就再沒露面,並且於次日一早叫人傳信過來給宋灝,說是要會京覆命,先行一步從鎮子上離開。
趙毅進來回稟消息的時候,明樂和宋灝正在花廳用早膳。
“嗯,知道了!”宋灝淡淡的應了聲,揮手示意他下去,然後從自己眼前的碟子裡夾了個水晶蝦餃到明樂碗裡道,“前些日子爲了養傷,吃的太清淡了些,柳揚說你那傷口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多吃些東西,好好補補。”
“我這一早上吃的,都趕上平時一天的飯量了,要調養也沒你這樣的。”明樂忍俊不禁,手裡握着筷子隨意的波弄了兩下碟子裡的糕點,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你猜——他離開這裡,是直接回京了嗎?”
宋灝見她是真的吃不下了,就擱了筷子,又盛了小半碗湯遞過去,然後纔不甚在意反問道:“你懷疑他會順道去南疆查找線索嗎?”
“應該不會吧!”明樂皺眉,不很情願的接過湯碗喝了一口對付過去,然後想了想,還是自己否定了先前的猜測:“以他現在在朝中的地位,易家這塊墊腳石已經完全沒用了,踢掉與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犯不着繞那麼大個彎子還去查易明峰的死因。更何況,少一個易明峰,他反而會自在很多。”
早前彭修和易家之間那些勾當,見不得人的太多。
少一個易明峰,想必他的心裡也會輕鬆很多。
當然了,因爲易明峰的死,而生出些個脣亡齒寒的危機感來,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宋灝對她習慣性走偏的思維明顯已經習慣,無奈的出一口氣,招呼人進來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
接下來的兩天,宋灝都一直留在園子裡不曾出門,並且一改前些時日的處事作風,把明樂帶到書房,一邊處理自己手頭上的政務和機密要案,一邊把這一月之內朝中發生的事對她一一闡明,包括如今朝中形勢,事無鉅細都做了說明。
元月十八的一大早,趙毅已經打點好一切,用過早膳之後,一行人啓程回京。
自從上次出事以後,宋灝心裡就一直有一個坎兒,所以這次回京,他一併帶了雪雁和雪晴兩個,把兩人安插在明樂身邊貼身侍候,關鍵時刻也好起個保護作用。
長安和影衛的功夫雖然個個出挑,但一羣大男人,跟在明樂身邊有時候並不十分方便。
而長平即使再怎麼聰慧靈秀,拳腳功夫卻也只會一點,關鍵時刻也難免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明樂知道宋灝心裡還在爲她受傷的事情耿耿於懷,爲了叫他安心,遂也就沒有拒絕。
回京的排場他做的很大,彷彿招搖過市一般,三千儀仗開路外加五千精兵護衛,車馬行頭都按照他當朝親王的規格置辦,極盡奢華張揚之能事。
回去的一路上,天氣都很好。
因爲隊伍龐大,所以在行程上便不太好控制,眼見着三日光景,也不過走出去百里有餘的距離。
按照這個速度走下去,明顯是要把預定的婚期都錯過去了。
馬車上,宋灝及精會神的盤膝坐在桌旁拆閱暗衛們八百里加急遞送過來的密函。
明樂捧一碗熱茶坐在他對面陪着,時而側目去看一眼窗外的緩慢過往的風景。
兩人時而交談兩句,或是閒聊,或是探討一下密信上的內容。
一上午的時間,就在暖意融融的陽光下緩慢的劃過。
臨近中午的時候宋灝才把需要回復的信件批閱出來,重新封了火漆交給柳揚發出去。
明樂把視線準備好的熱茶遞過去,然後取了桌上已閱的信件一封一封扔進火盆裡燒掉。
“放着吧,等晚上到了驛站,我叫柳揚處理掉就行。”宋灝抿了口茶,看着映在她側臉上的火光微微皺眉。
“舉手之勞而已,誰做不是一樣。”明樂頭也不回的說道,就着炭火把剩下的幾封信也都一併燒成灰燼,等到一切做完,纔在旁邊的銅盆裡溼了一方帕子,爬到宋灝身邊坐下。
宋灝微微一笑,放下茶碗,卻沒去接那帕子,而是就勢擡手一撈,將明樂拉過去在他的腿上坐了。
自打重逢以後,他便十分的不規矩,尤其是每逢兩人單獨相處,只要是手上沒有公務要辦,哪怕只是閒聊,也總喜歡把明樂箍在懷裡。
起初明樂也很有些不自在,但幾天下來漸漸的也就見慣不怪了。
“你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吧?這麼下去,是一定會把孝宗聖旨定下的婚期給錯過去的。”明樂把溼帕子散開,給他敷在臉上。
宋灝往後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指尖壓在她一側的腮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
明樂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他的迴應,就拿手肘碰了下他的胸口:“我跟你說話呢,你還有多少事是瞞着我的?”
“哪有什麼事兒?”宋灝低低的笑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才扯掉面上的帕子隔桌扔回臉盆裡,目光粲然的盯着明樂的眼睛,半真半假的笑道,“怎麼,你是怕錯過了婚期,回頭我會反悔嗎?”
他一般不開玩笑,所以偶有一次,明樂反而會有些難以招架。
“不想說就算了。”白她一眼,明樂就扭頭掀開窗簾的一角自顧去看外面的風景。
宋灝見她神色惱怒,就多了幾分興味,目光狡黠一閃,突然就毫無徵兆的擡手,一把將窗簾掀開的那一角給壓了下去。
眼前的光線驟然一黯,明樂一愣,回頭卻發現宋灝的整個身子都已經壓了過來,用那隻手臂將她困在窗邊那一方狹小的空間裡。
兩個人,沉默的凝望彼此。
他的目光明亮閃爍,定定的望着她,紅脣妖嬈,幾乎貼上她的面頰,這樣近的距離之下,他的每一寸綿淺的呼吸都能被她的皮膚感觸到。
明明再沒什麼過分的舉動,卻有一種躁動而曖昧的氣息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不斷的升騰。
明樂的眉心堆起一小搓褶子,後背貼在車廂上,皺眉近距離的回望他。
許是兩人離的太近的緣故,即使極力控制,臉頰上的溫度也在不住的攀升,隱約間彷彿連心跳聲也在無限放大能被自己清楚的聽到。
就在明樂覺得不自在,想要擡手去推他的時候,宋灝的脣角突然一牽,臉孔又往她面前貼近些許,語氣散漫的低聲笑道,“如果你不放心,不如我們這就把生米煮成熟飯,也好留個把柄給你握着。”
因爲中間的思維有過一刻的斷接,明樂先是反應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整個臉孔就噌的一下,瞬間連頭髮都要跟着燒着了。
這個人,居然也會開這樣的玩笑?
這一點完全徹底顛覆了宋灝在她眼中的所有的形象。
明樂面有慍色,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剛要發作,不經意間碰觸到他好整以暇看熱鬧似的的目光,心裡突然如電石火光般閃過一個念頭。
眼見着她是要翻臉,宋灝本已經做好應對的準備,但下一刻卻見她眼中眸光一閃——
宋灝心中狐疑,略一愣神,下一刻明樂卻乾脆沒有任何動作的靠在那裡,偏了偏頭道:“你以爲我不敢?”
這一回反而輪到宋灝愣住,整個人如遭雷擊,連整張臉孔上的表情都跟着僵住,一時半刻沒有反應過來。
他在京城的時日雖然不長,但各式各樣的宴席聚會走下來,無論是名門閨秀還是舞姬丫鬟也都接觸的不少,有人矜持,有人羞怯也有人大膽,但不管怎樣,都總有個固定的性子在那裡。
誠然明樂翻臉如翻書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但因爲這個丫頭實在陰損霸道,在男女之事上又總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所以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窮追猛打。
反被調戲了一把,宋灝始料未及。
明樂本來也不過被他惹惱了的一句玩笑話,此刻卻是難得見他這樣的失態,就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一邊擡手去推他道:“往後讓讓,我腿都跪麻了。”
見他兀自笑的高興,宋灝臉上的表情就愈加難看,緊皺眉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阿朵——”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似乎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高興,可是話到一半卻是欲言又止的抿緊了脣角,擰眉望定了她。
明樂卻未想,見他還堵在那裡不肯讓,眸子一轉,兩手往他脖子上一掛,莞爾笑道:“做什麼?還想色誘我呢?”
說着,就又起了壞心思,埋首往在他頸窩裡蹭着咯咯亂笑。
宋灝沒動,任由她抱着自己亂蹭。
明樂笑了兩聲,才從他肩膀處擡頭,手指一點一點撥開他並肩粘着的髮絲,抿抿脣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彭子楚和我們同日舉行大婚,其實怎麼都無所謂的,不過一個儀式而已,就像你扔在書房裡的那道賜婚的聖旨一樣,其實有與沒有,儀式隆重或是簡單,對我而言,都沒有關係,我不介意。”
她的語氣隨意而淡然,的確是由心而發。
“你會是我的王妃,我一定會用一場最隆重盛大的婚禮來迎娶你,這件事不能隨便。”宋灝有些困惑的看着她臉上寧靜而溫和的笑容,一字一句十分認真的說道,“要娶你的人是我,但是我更要昭告天下,你是我殷王宋灝的女人。無論走到哪裡,我都要你與我並肩站在一起。即使你不稀罕這個殷王妃的頭銜,但是我也必須告訴所有人知道,我是那個唯一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的男人。”
不是將她作爲他私人的附屬,抑或只是一個有利的盟友或助力,她會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亦是那個他唯一願意與之攜手白頭的女子。
盛世婚禮,一生的許諾。
前世,曾經在她最懵懂和充滿幻想的時候,這所有的一切如浮雲敗月落魄的擦肩而過。
而這一世,當她不再執着於這些虛妄之名的時候,卻有這樣一個卓絕不俗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鄭重的告訴她——
他許她一生的承諾,要給她一世的榮耀。
到了這一刻,前塵過往,過去的種種,已經完全不再重要了,那些人或事,都可以徹底的放下,在塵土裡碾滅成灰。
“好,我聽你的,回京以後,你用最盛大的大婚儀式娶我過府,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王妃!”明樂笑笑,明亮的雙瞳之中隱隱有水光晃動,朦朧了視線。
宋灝瞧見她眼底泛起的淚光,突然就慌了,急忙擡手就要替她去擦。
明樂卻是搶先一步,自己抹了淚,再次撲倒在他懷裡,用力用力的摟緊他的脖子,把臉埋藏在他的肩窩裡貪婪而甜蜜的大口呼吸。
這一世的她,即使曾經死亡離的那麼近,她也都倔強的不曾因爲疼痛而掉下一滴的眼淚,可是這一刻卻是忍不住的淚水氾濫,怎麼都制不住。
因爲一直都能聽到她的笑聲,宋灝起先也沒太在意,直至後來覺得脖子被什麼濡溼才猛地一驚,遲疑的試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這是怎麼了?”
“阿灝!”明樂伏在他肩頭不肯擡頭,聲音含笑猶且帶着濃厚的鼻音哼了兩句:“真好,讓我遇到你。”
幸而死過一次,我纔能有機會遇到你。
即使曾經兵戎相見,不死不休,即便前途兇險,禍福難料,但是慶幸,無論曾經遭遇了什麼我都慶幸,幸而我還活着,否則——
將要何其遺憾,一生裡終不得見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這個丫頭向來就的倔強而堅強的,宋灝是被她洶涌而至的眼淚震住了,半天沒敢妄動。
原以爲她哭一會兒就會好的,可是這樣聽着她又哭又笑的聲音,心裡就越發七上八下澀澀的難受。
“阿朵?”深吸一口氣,宋灝終於等不得,雙手用力扶住她的肩膀就要將她從自己的肩頭拉開。
“別!”明樂用力摟着他的脖子不放,深吸一口氣暫時壓下眼淚,悶聲道,“我沒事,就讓我再靠一會兒。”
哪怕只是因爲覺得太過幸福而落淚,她終究也不想讓宋灝看到。
宋灝猶豫了一下,見她真的止了眼淚,終於也就聽之任之的由着她去了。
明樂伏在他的肩頭又靠了好一會兒,直到把情緒完全壓制住,才認真的抹淨了臉上淚痕坐直了身子。
宋灝半天沒動,彼時被她靠着的半邊肩膀已經有些麻木。
“我沒事!”明樂說道,彎起脣角給他一個笑容,一如往常般平和寧靜,只是眼圈紅紅的一片還是留着剛剛哭過的痕跡。
宋灝看在眼裡,心裡就泛起淡淡的疼。
其實他並不十分明白明樂這來的快去的也快的情緒到底是爲什麼,嘴脣動了動,本來想問,但見她此刻展顏的微笑,終究還是忍住了。
她既然不想說,他便不去過分的追問。
“傻丫頭!”無奈的笑笑,宋灝重新將她攏在懷裡抱緊。
明樂半躺在他懷裡,仰頭與他相視一笑,也沒在說什麼。
馬車一直在不徐不緩的往前行進,明樂閉眼假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麼就又猛地睜開眼,擡手拽了拽宋灝的袖子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你,這一次因爲我的事,你和宮裡那位已經算是徹底翻了臉,再加上南疆出事,他心裡沒底,你說這一次回去,他會不會惡向膽邊生,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宋灝是孝宗的眼中釘,以前是礙着南疆的兵權,現在南疆的事一點頭緒都沒,左右加起來,三十萬軍隊一夜之間音訊全無,孝宗若是惱羞成怒,有什麼意外之舉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敢動我!”宋灝目光冷峻的看着窗外的風景,手指穿插於明樂發間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梳理着一頭長髮,慢慢說道:“只不過短時間內,最起碼在確定南疆那二十萬大軍的確是葬身火海之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心放我出京的。最起碼他還得防備着,一旦那二十萬人還在人士,他若動了我,就會受到盧遠晟那些人的瘋狂報復。”
“是啊,二十萬人的軍隊的確非同小可。”明樂想想也是,遂也就放下心來。
被她起了話茬兒,宋灝也跟着想起了別的事,就從窗外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她道,“我們大婚的日子,我改在了二月初六。從行程上算,回京之後會留出一兩日的準備時間,到時候,武安侯府那邊,你還要回去嗎?”
宋灝會把時間都卡在路上,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刻意安排。
現在孝宗和彭修那兩方面都虎視眈眈的盯着,與其回到盛京處於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還不如一直在路上耗着。這樣沿路八千餘人光明正大的護衛着,反而比在京城要省心許多。
而至於武安侯府那邊——
現在正是爭權奪利的時候,宋灝是不願意明樂再去趟渾水的。
“我自然是要回去的。”明樂說道,脣角帶一點淡淡的笑容,窗外的陽光映射進來,落在她撲閃的睫毛上,輕俏靈動一如只金色的蝴蝶。
宋灝無聲的笑了笑,似乎也是料到她會有此回答,俯首下去輕輕的吻了吻她的眼睛。
明樂忙是閉上眼,等他的脣移開才反手勾住他的脖子,仰頭看着他的臉道:“那裡現在一家子的孤兒寡婦,你還擔心他們能吃了我不成?”
“呵——”宋灝由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沙啞的淺笑,擡手在她額上一彈,笑道,“你不一口把他們給吞了,那就是他們的運氣了,活該燒香拜佛的還願。只是那是非之所,我確實是不想你再回去那邊的。”
“雖說是各懷鬼胎,但是這一次六哥也總算是幫了我不小的忙,我總要給他一個交代的。”明樂撇撇嘴,連是漫不經心的表情漸漸斂去,忽而擡手摸了摸宋灝的一邊臉頰正色道,“太后娘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不管政見再怎麼不合,她對你的心也是真的。我是可以回宮,從她的萬壽宮出閣,可是那不一樣,她是要娶媳婦,不是嫁女兒。”
姜太后那裡,因爲那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和宋灝之間母子陌路多年。
這一次因爲這門婚事,她夾在孝宗和宋灝之間,只怕也沒少爲難。
明樂很清楚,在姜太后的心裡其實她並不是最合適的殷王妃人選,但既然她和宋灝已經一意孤行的做了,姜太后畢竟是宋灝的生母,她不能不去顧及姜太后的感受。
宋灝深深的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纔是微微一笑,道:“其實她不管怎樣她都不會介意的。”
這些年,隱忍之中,已經失去了多少,其實以姜太后的爲人,的確是不會在乎這些虛禮的。
“即使不在乎,到底也是會有遺憾的。”明樂微微嘆了口氣,爬起來,近距離的又摸了摸宋灝的臉道:“別人怎樣都沒有關係,起碼我們要盡力。”
經過這些年,他和姜太后之間的母子關係已經發展的相當微妙,彼此之間考慮問題第一齣發點都是“大局”。
但同時若是換一個角度來講,也的確是如明樂所言——
姜太后是他的生母,兒子大婚之日總不該讓她留有遺憾的。
“好,都聽你的!”心知明樂是替他着想,宋灝心裡一暖,就是拉過她的手湊近脣邊吻了吻她的手心。
一路上安安穩穩,本來七八日的路程,他們足足走了半個月,直到二月初四的正午,宋灝的親王儀仗才正式抵達盛京。
宋沛和易明爵都提前得了消息,在城門外等候。
己方人馬在城門外寒暄一番,然後就分道揚鑣。
宋灝和宋沛一行回宮去見孝宗,明樂則由易明爵陪着,被宋灝的人馬護衛着暫且返回武安侯府備嫁。
馬車裡,易明爵抓了明樂的手眉頭緊皺,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幾次張嘴終究還都是神色惱怒的又用力抿住了脣角。
“爵兒!”明樂回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道,“這一次的事誰都不怪,是我自己大意了。而且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你也不要自責,這跟你沒關係。”
“終究還是我大意了。當時就應該讓長安和影衛都跟着你的,那麼——”易明爵說道,說話間還是意難平,用力的捶了一下桌子。
少年的臉色陰鬱,盛怒之下,姣好的容顏都被怒氣衝撞的帶了幾分猙獰狠厲的表情。
“彭子楚是有備而來,根本防不勝防!”明樂不以爲然的冷嗤一聲,打斷他的話,“我倒是慶幸長安他們那天沒有跟着我,否則只怕是全都要折在他手上了。”
“我已經都聽殷王說了,他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動用了皇帝的密衛,時候還就愛那麼不留馬腳的搪塞過去,這個人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當真是叫人防不勝防。”易明爵道,神色凝重。
“這樣也好,這次的事兒算是個給我們提個醒兒,以後再對上他的時候小心些就是。”明樂也道,彭修這人欺上瞞下無所不用其極只是其一,但奇就奇在他還可以把這一切的破綻神不知鬼不覺的掩飾過去,在這一點上,就不得不讓人堤防戒備。
“我知道。”易明爵點頭,頓了一下又補充:“和昌珉公主成了婚,他現在就更是如魚得水,只怕後面更要有恃無恐了。”
明樂勾了勾脣角,眼中閃過些深意,就沒有在這個話題時上繼續,轉而問道,“咱們這邊府上呢?我聽說二房和三房之間又鬧上了?”
“狗咬狗的把戲,還不就那麼回事。”提到武安侯府的事,易明爵就略微放鬆下來,往身後的軟榻上一靠,懶洋洋道,“祖母的意思,是由六哥承襲爵位,但卻要逼着三叔他們留下字據,承稟朝廷,如果易明峰的遺腹子是個男胎,將來這爵位六哥就要再傳給他們那一房。蕭氏信不過李氏,到嘴的肥肉,李氏又哪有吐出來的道理,正鬧騰着呢。這幾日因爲知道你要回來,我就提前兩日搬了回來,反正現在易明峰的喪事還沒辦妥,這事兒也不急在一時。”
因爲這武安侯府的爵位,想來蕭氏和李氏之間又要一場惡鬥了。
易明爵說到這裡,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就又突然翻身坐起來,狐疑的皺眉看向明樂道:“我就說好端端的你幹嘛還好回來趟她們之間的這趟渾水,阿朵,易明峰已經死了,武安侯府就是一盤散沙,這件事,你真覺得還有必要插手嗎?”
“我不插手,這把火怎麼能真的燒起來?”明樂聞言不過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些笑意輕彈了桌上的空茶杯,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我就是回來煽風點火的,運氣好的話,這一次,應該是能把這裡的尾巴徹底清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