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草原上最呆的那隻螞蚱榮譽就是團大院樹上結的柿子團部的柿子就算熟到落地也沾不到草原上那隻螞蚱的邊這就是我那時候和榮譽的關係。
五班和榮譽也是這種關係。我的柿子很甜可與五班的爺們無關。
不是氣話就算到現在我也不太清楚榮譽是什麼也不知道當它落到你頭上時會生些什麼。
伍六一也不清楚哪怕榮譽真的大過命去。很久以後我碰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退伍了我們喝了很多酒他很想酩酊大醉。
伍六一說其實我壓根兒不清楚榮譽是什麼只知道以前是活在榮譽之下的那沒錯。這話要放在軍裝時代剮了他也不帶說的可那時候他已經穿着便裝。
伍六一說不過現在我知道自由是什麼自由……自由就是以後再沒人管你了你要自己對自己負責。
他不快樂他自由可他不快樂他憧憬着快樂憧憬和迷彩世界的大老爺們一起澆鑄的快樂。
我呢那時候快樂也離開我很久了。有種沒心沒肺的東西叫快樂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後來你長全了心肺它就嫌你煩不搭理你等你做夢都樂意把自己當成年人時它就乾脆三十六計走爲上了。
我那沒心沒肺的快樂獨屬於我的草原時代沒心沒肺的自由絕沒有伍六一那份深刻沒心沒肺地修了條路沒心沒肺地被人輕視又被人重視這個房間裡的二百五也許換個房間就改名叫做純真。
關鍵你自個怎麼看對嗎?
所以我把它看作沒心沒肺也懷念也覺得很好可我想我用木訥憨傻或者純真隨便怎麼叫吧代替了責任這不好。
長不大很好可我真希望能早點長大好早點明白那些幫我成長之人的心情。
★二級士官許三多
五班的氣氛說變就變。李夢幾個剛剛還在不住地交頭接耳看見許三多進來就不再說了。許三多意識到了什麼看見老魏的被褥有點亂馬上過去想幫他弄好老魏卻搶了過來說我來我來就行啦!
許三多愣了一下想找點事情便說現在是電視時間啦。可他剛一打開電視李夢幾個就乘機悄悄地溜到外邊去了。
許三多隻好呆呆地坐着。
他心想都是些朝夕相處的人一個人的心事很快就被另一個人知道了大家都希望班長留下都知道班長的心理障礙就在於我都不知道怎麼對我纔好。要是放在以前我會不在乎的可現在我已經需要有友情的生活了。
他轉身也出去了。跑到山丘上的一塊石頭上躺着愣。
老馬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許三多。
他說不能在這裡睡覺這風是傷人的。
許三多嗯哪了一聲卻沒有起身。
老馬說怎麼啦?
許三多說好久沒給家裡寫信了。
老馬笑了說那就寫吧。
寫了。許三多說我跟爸媽哥哥說讓他們放心我說五班挺好班長對我最好李夢他們也不對我怪里怪氣地說話了我們天天都在忙訓練。有一條路還用了我的名字來命名叫許三多路。
很好啊那就寄吧。
可是李夢他們又不跟我說話了。我原來以爲他們說話就是那樣的後來他們不那樣了我覺得還是不那樣好可現在他們又那樣了。
老馬拍了拍許三多的肩膀心情沉重起來他說許三多呀是班長害了你了。許三多說:我想我真的是招人討厭的。說着自己搖搖頭說我想家了班長。
老馬望着許三多沮喪的模樣再也想不出安慰的話來。
指導員又來了他的三輪摩托上還載着一個戴眼鏡的軍人。
指導員把車停在五班駐地外大張旗鼓地摁着喇叭直到班裡的人統統地跑了出來。他說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咱團宣傳科的頭號筆桿子張幹事是專管團報的!今兒過來打算給咱們好好宣傳一下!
衆人趕忙給張幹事敬禮:長好!
張幹事連忙還禮說大家好!什麼長不長?叫長我擔待不起叫幹事我又不樂意叫我老張成不成?
衆人覺得這人好接近笑着齊口說:老張好!
張幹事揚起臉看着五班的全體說:今兒來沒別的爲我們團考慮呢採訪採訪大家給團報上增添點光彩;爲我們班考慮呢給大家拍點照卷也沒多帶就一個。附帶說明我老張職業道德不錯拍好的照片是一定要給大家寄回來的!
大家頓時眼神裡冒了光互相嘀咕着。
指導員說還等什麼?不趕緊回屋換身光鮮點的?
大家轉身回到宿舍這時老馬忽然看見李夢也匆匆地跑了回來拖着槍混在中間。老馬攔住了他說李夢不是你的崗嗎?
李夢笑笑的說回來小個便!
你不一向就地解決嗎?今兒咋文明啦?
這時指導員把老馬叫到了一邊李夢才乘機混進了宿舍。
大家都在忙着換衣服李夢將他們一頭揪了過去。
……薛林我跟你換崗你替一班我給你站兩班。
薛林說:門都沒有。
……老魏我給你買菸!
老魏說:我老魏賣藝不賣身。
沒辦法只好找許三多了他說許三多我求求你啦!
許三多說換崗呀?我是夜班崗站起來很辛苦的。
李夢說我不在乎我吃得住辛苦!
許三多說可我想照相好寄回家。
我也想照相啊。李夢死皮賴臉地纏着。許三多你沒談對象我談對象了我得寄照片給人家!
許三多想了想:那你是該照相。
許三多於是接過了李夢的槍。
李夢立時抱住許三多說許三多你真是個好同志!
許三多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薛林猛地給了李夢一腳:你好意思啊?你對了個屁象啊?
李夢笑笑的不回話。
指導員和老馬正在裡邊的角落默默地坐着指導員是有話要說卻又一直猶豫着。老馬說指導員你不用爲難了我知道了。三等功肯定沒戲了。指導員說也不是全沒戲可團裡的精神今年是這樣的有限的榮譽得留給那些一線訓練的後勤保障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暫不冒尖。
……司務長是不是也沒戲啦?老馬硬着頭皮問道。
這時指導員真的爲難了他說老馬呀我今天有了張幹事這個由頭纔敢過來就是覺得對不住你。老馬反倒笑了他說指導員說心裡話我最近也跟人說對不住你可現在覺得沒必要說了軍令如山倒要的就是個乾脆哪有那麼多工夫說對得住對不住的?我以後是不說了我也不再做對不住人的事了。
老馬說我當了五年兵沒幹過一件對不住人的事情雖然到最後險些幹出來可還是沒幹成。幸虧沒幹成呀要不我得欠了誰的。指導員我知道你咋想你覺得欠了我的你不能再這麼想了你再這麼想就是公私不分了。
指導員狠狠地拍了一下老馬:老馬那我謝謝你了。
那天的相李夢他們照了很多有營房的有草原的有路面的有集體的有單人的一張接一張拍得張幹事腰一直地彎着。最後一張是老馬的但李夢還涎着臉湊過來在他旁邊又蹭了一張合影。
你個驢子!你不是有崗嗎?
老馬突然醒了過來然後四處尋找着許三多。
許三多呢?你換給許三多啦?
李夢嗨嗨地傻笑着。
老魏告道:他蒙人說自己有對象啦得給對象上照片。
老馬氣憤了:你就這麼忍心害理啊?去把人換回來!
李夢剛要跑張幹事說沒膠捲了。老馬急得要跳:怎麼沒捲了呢?張幹事有點不好意思說都饞着照相每次只敢帶一卷要不沒個完。老馬不好多說只好衝着李夢火他說李夢你小子怎麼說?李夢還是傻笑。張幹事扯住老馬:先別說那個了。馬班長今天來主要是採訪你的咱們這就言歸正傳吧這路我也看見了真是不易讓我有種莫名的感觸……
弄清楚再感慨吧。老馬突然甩開了張幹事恨恨地吼道:
這路是人家許三多修的!
班長?李夢看着苗頭不對想阻止老馬卻被老馬推開。老馬說:你就別給我轉糊塗心思了我不領你的情。
老馬覺得話憋在心裡很久了恨不得一股腦倒了出來他對張幹事說:我跟你這麼說這路是許三多修的五條路有三條半是他一個人修出來的!他一個新兵蛋子來了這踏踏實實反而是我們這幾個老兵油子給人添亂使絆最後人新兵蛋子倒把我們給教育了!你知道他修這路怎麼修起來的嗎?草原上找塊石頭容易嗎?他一塊塊找出來砸碎了再鋪上!你知道他修這路花多少錢嗎?五塊錢!就是買花籽的錢還是自個掏的!我們怎麼着一到這地方就覺得慌了神啦例行忙完不知道做啥好?人呢?人出操內務訓練全按新兵連那一套自覺規範!你知道新兵管得比老兵狠啊沒人管他照做!我不知道他犯渾還是真傻可我就兩個字:我服!
班長……李夢的聲音藏着無盡的惋惜和無奈。
你***蒙人家你現在給說句實話!
老馬突然指着李夢罵道。
剛纔還興高采烈的幾個一下子眼睛都暗淡了下來。
這個說:說實話是我對不起他他也是比咱們強。
那個說:有時候挺煩他其實想明白了是咱們臭毛病太多。
張幹事愣了半天一個字沒記索性把本合上了他說這個兵我有興趣也許是個新兵教育的典型。我想專門採訪採訪他。
可他不會說話還是我們跟你說吧。李夢說。
閉上你那嘴就瞎編亂造的能耐!老馬又怒了。
張幹事掃了一遍眼前的草原卻沒有看到許三多。
這個許三多……在哪呢?
許三多站着的地方是兩條路的盡頭崗亭和紅旗在他的身邊飄揚着。遠遠的老馬又生氣了。他說李夢你王八羔子!明天的崗你也給許三多替了!
李夢說我替我替這一星期的崗我都替了!
張幹事突然喊了一聲:別吵!嚇得大家都靜了下來。張幹事看着眼前的景象好像了半天愣然後猛地一個激靈。指導員說怎麼啦張幹事?張幹事喃喃地說:有一陣靈感襲上心頭咧。說着狠狠拍了一下腦袋罵道:***暴殄天物啊!沒卷啦!說着從腰包裡掏出了一個大本子。那是一個寫簿。但他的筆卻找不着。
我帶沒帶筆?我到底帶沒帶筆?
指導員掏出一支鋼筆遞了過去派克筆行嗎?
張幹事搶過來就把筆尖拗彎瞭然後抽風似的畫了起來。
指導員看着自己的筆好端端地給拗彎了筆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張幹事剛剛畫完老魏幾個就跑過去把許三多摟着夾着拖到了張幹事的面前說是要讓張幹事好好採訪。張幹事卻搖着頭只管看着自己的畫兒。
他說才情有限呀。我今天興致已盡採訪也出不了好文章啦。
幾天後張幹事將他的這幅寫裝進了一個大信封裡上邊寫着“全軍美術比賽參賽作品”然後寄了出去。另外的那一卷照片他選了幾張曬成黑白照片在了團報上。很快《解放軍報》上刊登了全軍美術比賽的獲獎作品。
張幹事的那張寫在獲獎的作品之中。
這天王團長在團部的靶場駕駛坦克射擊張幹事在遠處遠遠地看着團長射擊完畢從坦克上剛一下來張幹事就走了過去。
他說這回射擊考覈多半是團長第一。
團長哈哈地笑着說不可能的。每連都有那麼幾個就等着滅我的這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但張幹事不肯放棄他悄悄地跟團長說了一句什麼要求還沒有說完團長罵道:我最煩的人之一就有你這團報主編每回都要來挖一下團長的心得體會哪有那麼多豪言壯語說給你聽?團主官打不好戰車射擊乾脆回家幫你嫂子做飯去!
張幹事不由一樂暗暗說了一聲好把最後一句話迅地記了下來。
團長接着說挖我幹嗎!多去挖挖咱們的兵!
張幹事跟着又記了一句:團長認爲要深入基層……
團長一下就現問題了他說你歇着。張幹事。這期團報我也看了兵的事是多了可怎麼還是你老張的嘴代說呀?你那獲獎作品我也看了畫得挺來神可哪有那麼大個五角星能讓兵站在上邊啊?你瞧人家評論你這是結合了象徵主義與寫實精神的作品你跟咱當兵的玩什麼象徵?要實在!
報告團長評論咱就不說了可那畫是完全寫實的。
少誆我!
我畫的地方就是咱團的地盤畫的兵也是咱團的兵。
有鬼了。我這團裡還有什麼地方我不清楚的?
團報上紅三連五班那幾個修路的兵您也看見了?張幹事提醒團長咱們八十年代曾經想在那兒修路……
你這是對着和尚罵禿子。修路那會我就是那排的排長動了全排力量可最後還是泡湯了沒錢嘛。
可他們用五條路構成了我畫的那個五角星這已經是創作的雛形。您猜他們修這路花了多少錢?五塊錢的人民幣!也就是說他們僅僅用了買花籽的五塊錢!
你說的都屬實嗎?
說得再實在一點這五條路實際上都是我畫裡的這個士兵修的九五年入伍的一個新兵他修這路還頂住了來自他人的非議和冷嘲熱諷。
團長尋思着:那還倒真是不容易。
張幹事在不停地轉着腦筋:他還一直自覺自律堅持嚴格的軍事技能訓練。
團長越聽越興趣了:如果真有這麼個兵我是說如果真有的話放在五班是浪費他應該放在這戰車裡打衝鋒。
回到屋裡團長就讓人把電話打到了紅三連連部接電話的是指導員。接完電話指導員騎上摩托車又出現在許三多他們的草原上來了。
那一週是五班歷史上見到指導員次數最多的一週。
指導員是來要人的他告訴老馬命令也收到了沒二話許三多呆會就跟我走。許三多卻不知道因爲什麼上來跟指導員拗勁說指導員爲啥讓我去團部?指導員說我怎麼知道?聽說是團長開的金口。
老馬只好安撫許三多說:不是犯錯誤的肯定不是犯錯誤。
指導員看見他們在瞎亂猜疑忍不住就說了:我說多點吧團長說這兵是個好兵放在五班是個浪費。
許三多好像沒有聽懂他說哪浪費了?
你意思是你比團長大嘍?指導員感覺着自己還沒見過這麼不聽命令的兵。
許三多說沒啊可我不想走。
指導員說那可以你有活思想我沒意見可見了團長再說。
許三多說我不去。
老馬忙用班長的口吻對許三多吼道:許三多不要表你的意見。
可許三多還是說:我留在五班。
你閉嘴。老馬朝旁邊幾個喊道李夢薛林你們幫許三多收拾一下行李。
臨走前五班給指導員和許三多做了一桌飯菜算是給許三多餞行。可準備開飯的時候許三多卻不見了。
薛林說頭十分鐘還在這愣呢抹眼淚來着。
老魏說好像是出去了小便吧?
李夢說他結石呀?小便要十分鐘?
老馬突然對三人吼道:給我找回來今兒他是主角。
李夢幾個只好嚷嚷地找人去了。
慢慢地天已經斷黑了。桌上的菜也早就涼了。
找人的幾個兵很快就回來了都蔫頭耷腦的。遠遠的李夢就朝指導員攤着手意思是沒人。指導員氣得差點要跳起來。
他說我就搞不懂團裡看上他哪點了?就這麼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兵!
薛林順着就猜測道:可不要是開小差了吧?
指導員說那可好了!紅三連的兵居然還能出個開小差的!
老馬說別胡說這孩子就是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轉了這彎就好了。指導員說馬班長你估摸這爺爺啥時候能轉過彎來呀?老馬知道指導員急便說:要不咱們先吃飯吧。吃完飯指導員先回我們明兒保證把人交到您手裡。
指導員說我不吃!我等着!
老馬笑了:大家可都餓了。
那就吃吧我還等着。
最後指導員還是一個人走了。看着指導員飛去的摩托車漸漸遠去李夢暗暗地琢磨着:
我在想這許三多興許是咱們中間最有心眼子的一個。薛林說你什麼意思?李夢說:我原以爲他做的事怎麼那麼有上進心啊我以爲他是一門心思往上爬呢今兒一瞧不是他是真傻。他要假傻我能恨他他要真傻我又替這人擔心了。
你們說那傻瓜在哪呢?老馬不由問道。
他不會是真回家了吧?他一向挺想家的。
李夢說不會。他要害得你背處分我揍也揍死他。
老馬說這處分我倒也擔得起就是回家說一聲咱也好給他湊點路費啊你說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說得大家的心都有點酸酸的。
其實許三多就藏身在不遠處的草窩裡。
他不時地從草堆裡探出頭來看見營房裡燈還亮着就又縮了回去接着睡他的。草原上的風很大可許三多卻睡得沒心沒肺的。
第二天早上天亮他才躡手躡腳摸了回來。
五班幾個全都和衣睡着。老馬睡得警惕睜了眼瞪着他。
許三多也看見了班長的眼睛小聲問道:班長指導員走啦?
老馬霍然跳起命令道:抓住他!抓牢啦!別再跑了王八日的!
李夢幾個猛虎一般從牀上撲下來撲到許三多的身上。凍了一夜的許三多也跑不動了只好讓他們給牢牢地抓住。
你以爲你耗走了指導員就過了這關啦?累得我們這一晚上沒睡!老馬說。
收拾他!李夢喝令道。
斬立決!薛林吼着。
他們把許三多扔到了牀上鞋也扒掉衣服也撩了起來所有的手都伸到他的身上玩命地撓他癢癢撓得許三多大聲地叫着:被子亂了……被子亂了!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不去啊!班長救命呀!……不去就是不去……真的不去……到了最後笑聲沒了大夥兒聽到的竟是嗚嗚的哭聲。
大家這才放手。
你幹嗎不去?啥叫命令你知道嗎?老馬問道。
……知道。
那你爲啥不聽命令?
我離開過家了……我不願意再離開家。
胡扯。可老馬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李夢只好拉開老馬對許三多說:從五班去團部這是個機會。機會你知道嗎?這個機會有多難你知道嗎?薛林站在許三多面前也說在五班你是沒有什麼機會的許三多。
許三多愣着那兩人太過嚴肅了機會這個詞許三多可能還要過很久才能明白但現在足以把他嚇住了。慢慢地老馬已經穩定了情緒他吩咐許三多:馬上吃早飯。吃完早飯李夢你跟我送許三多去連部。
然後給連部打去了一個電話說是找着人了。
然後他們攔了一輛拖拉機就上路了。
看見指導員的時候許三多當然少不了緊張他知道已經沒有回五班的希望了於是也老實了下來但他愣愣地看着指導員半天也不開口。
老馬只好提醒道:許三多知道你該跟指導員說什麼嗎?
許三多這才慢慢地說道:對不起指導員。
指導員說錯了就是錯了軍隊裡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許三多於是說:我錯了指導員。
指導員說你沒錯倒是你指導員有點強人所難了。
老馬忙說指導員你要還生氣就罵他兩句。罵兩句消消氣。指導員對老馬笑了:指導員要靠罵人來消氣這指導員也就別幹了。行了許三多你讓我長見識了。
許三多以爲那是反話想說什麼嘴巴卻閉着。
帶了上千號的兵了我最信一種有情有義的兵你小子有情義不枉你班長對你好。指導員的態度令人有點錯愕。他接着說雖然你這樣在部隊裡是不對的可我現在忽然有點看好你了。許三多可能的話還是在紅三連吧紅三連軍事訓練排第三文娛可是排第一的我保你在連部不比在五班差再說你這不是和五班一個連嘛。
老馬說聽見沒?謝謝指導員。指導員卻給了老馬一拳:你就別把他當孩子整了。通信員帶他去收拾收拾。團長要跟他敘敘懷。
老馬一聽眼睛都大了。
團長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等着許三多的到來。
陪許三多進去的當然是指導員。他幾乎是一路地揪着許三多一直揪到了團長的辦公室裡。團長只留下了許三多就命令指導員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指導員走去的背影許三多如同困在籠裡的耗子他看看門想奪路而出卻沒有那勇氣。團長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後讓他坐下。
許三多卻不敢坐他給團長不迭地搖着頭。
團長依然笑嘻嘻的:你喜歡站着說話?
許三多說:我站着我站着好。
團長便跟着也站了起來他說行我也喜歡站着當兵就是得站着。有時候我挺想把這屋椅子都撤了可政委就是不同意。
許三多說:你是團長你不是兵。
團長說:團長就是個老兵嘛。你們班裡沒老兵嗎?
有班長李夢他們都是老兵。
那就行了你把他們當什麼就把我當什麼這就成了。
團長掏出煙示意他也抽一根他又是一陣搖頭說:抽菸對身體不好……不過老兵多數都抽。團長一聽就笑了說對對你這個新兵蛋子你跟我說你怎麼一個人把一個排沒修出來的路修成的?
不是我是五班鋪了五條路大概有三點四五條是我鋪的班長跟我說我一個人鋪了四百二十七米。
對裝甲兵來說精確是個好習慣。團長一聽興趣就上來了:你告訴我這四百二十七米是怎麼鋪出來的?許三多說今天修一點明天修一點嘍。我爸想蓋磚房今天買點磚明天買點磚得空就上房弄一弄現在我家已經有兩間磚房了。我爸說幹活就得這麼幹。團長說我家沒蓋過房子不過我知道幹事情就是這個理兒。許三多我不想讓你再在五班呆着了行嗎?
許三多不知道怎麼回答。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團長說。
許三多忽然想起了指導員的話急急地改口說:我……我服從領導安排。
那你願意來公務班嗎?
公務班是做什麼的?
公務班就是團部的直屬單位主要任務是團部的衛生勤務傳送文件。看得出你小子很踏實到公務班肯定能做好。
到公務班給槍嗎?許三多突然問道。
團長不禁一笑:你要揹着八一步槍來給我送文件啊?
就是不給是吧?許三多有些失望。
你打槍很準嗎?團長反問道。
不準。我就在新兵連打過十全跑靶。可我覺得當兵的沒有槍就很虧。
團長聽後哈哈大笑他終於現許三多的眼神一直在往他身後掃那是窗臺上的兩具金屬戰車模型。團長拿起模型遞給他:你喜歡這個?可我不能送給你。那是我拿炮彈皮一點點焊出來的比你修條路容易不了多少。團長又想了想說你要是立個功我倒可以考慮送給你。
三等功?不三等功太容易。一等功太難你要立個二等功我就送給你。
怎麼就能立個二等功?
這個二等功嘛比如說在戰場上孤身殲敵一個排或者軍事比武時在全國拿個頭名就可能了。怎麼樣?
那我大概是做不到了。許三多說完團長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有些捉弄老實人的味道就說:要不你自己說說看你想去哪兒吧?許三多想了想說:我想學打架。
團長說當兵就是爲打仗雖然沒打可咱們時時準備着。
許三多連忙糾正團長的話:我說的不是打仗是打架。
團長說當兵不打架只打仗。許三多卻堅持着說我走的時候我爸和我哥讓人揍了我想學好打架回去打回來。團長一時愕然。這個兵從進來已經讓他愕然了很多次了團長最後說:你這意思肯定不對可我倒喜歡在你身上看見一些鬥志。這麼着吧擒拿格鬥潛伏捕俘全團最拿手的當然是偵察連。咱們團有個裝甲偵察連那是鋼七連你敢不敢去鋼七連?
許三多眼睛頓時放光說鋼七連我知道我老鄉成才就在鋼七連我新兵連連長排長班長都是鋼七連的。
團長說那是全團最牛氣的連也是訓練強度最大的連你真樂意去啊?許三多說我想去。我看過鋼七連的戰車跟窗臺那個一模一樣。團長回頭一個苦笑說好小子你還真惦記上了。行我瞧你能把路修好就能去鋼七連不過你別到了那光學打架我希望你除了打架還能學點別的。
團長隨即拿起了電話把白乾事叫了過來。
指導員一直在團部門口等着看見白乾事領着許三多出來忙迎了上去一聽說許三多去的是鋼七連頓時傻在了那然後愣愣地看着許三多走開。
老馬和李夢看見許三多有團幹事陪着也不敢上去搭訕。老馬只是急心急喉地問指導員:去哪?他去哪?指導員說全團的刀鋒訓練最嚴的連隊淘汰率最高的連隊最牛皮烘烘的連隊敢跟團長拍桌子的連隊你說他去哪?
鋼七連?李夢目瞪口呆地喊了一句。
他能在那呆得了三天嗎?老馬有點擔心有點焦慮。
鋼七連就是鋼七連連值日兵都和別處不一樣離老遠便站起來一個乾脆有聲的敬禮弄得白乾事不得不老遠便把手舉到了眉際嘴裡說:七連長在嗎?值勤兵回答說:連長去車場保養指導員去食堂檢查衛生請問長是否需要立刻通知?白乾事讓這兵的一絲不苟弄得有點沒脾氣說算了算了我在這等着。
許三多不住地打量着鋼七連的外圍那個整潔簡直不近人情連操場上晾的鞋都全朝着一個方向。進連部的第一道牆上交插着兩面鋼七連的旗幟一面是:“浴血先鋒鋼七連”一面是:“裝甲之虎鋼七連”。一個連隊的旗幟做得如此精緻似乎正說明了這個連隊的一種殊榮。
最獨特的一點是在空地邊緣上豎了一塊板壁每個兵都背誦過的入伍誓言闆闆正正一字不差地刻在上邊。
過了一會鋼七連連長高城和三班長史今從外邊進來了。白乾事告訴他:團長給鋼七連推薦了個兵好兵!團長特喜歡這兵……話沒說完高城的眼睛早已落在了許三多身上。
許三多你是個好兵嗎?高城禁不住問道。
……我不是。許三多頓時就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