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張灰色的大網,悄悄的撒落下來,籠罩了整個大地,黃昏如同一抹雲霞受了夜的囑託,懸掛在西方的天穹,桀驁的餘輝灌溉着落寞的一角,依舊那麼美,讓人陶醉。
無言且無意。
李抒曼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工廠,和馬瑞豐一行人匯合。
“馬局。”她輕聲喊道,語氣雖然平緩但明顯感覺得到擔憂焦躁。
看到李抒曼的馬瑞豐,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姑娘根本不可能因爲受傷而脫離一線。
“身體如何了?”
“沒關係,我隨時都可以投入戰鬥。”她立正敬出標準的軍禮以示身體無大礙。
而馬局卻搖了搖頭,“這場戰鬥似乎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什麼意思?”李抒曼不解。
“雖然我們所有人都沒有親眼見證,但即使在工廠外,我們也可以感受到裡面的戰鬥脫離了人類的範疇,方辰碩從進入工廠到現在已經四個小時了,這段時間內,大地震顫了三次,想必與他那神秘的力量脫不了干係,和他並肩作戰過的你,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吧?”
“……”李抒曼無言,望向工廠的方向,心裡五味雜陳。
確實,她再清楚不過了,馬局說的對,裡面的戰鬥早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槍械、炮火,對那些人根本就沒有作用,唯一能解決眼下問題的,只有方辰碩自己。
今天所發生的事,讓李抒曼一時間無法消化,一直以來無神論者的她,也默認了“超人類”的存在。
“辰碩,一定要活着,等任務結束,我請你吃飯。”她攥緊拳頭,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工廠內,因爲‘碎’的元氣注入,讓安徒夏恢復了許些意識,他艱難的坐起,如同高燒患者無力的癱靠着牆面,冷汗不斷從額頭滲出,與血水混合流粘在睫毛上。
他稍微擡起了頭,看着不遠處仰躺在地面上的方辰碩,舔了舔乾裂的嘴脣。
“吶……我說,你喜歡一種叫科羅娜的啤酒嗎?”頓了許久,安徒夏緩緩說出了這句話,全場悄然無聲。
方辰碩只是呆呆的盯着天花板,呼吸如熟睡般平和。
“有些苦,不如青島。”
“呵……是嗎。”安徒夏蒼白的嘴脣翹起一抹弧度,兩人像朋友一樣搭着話,這般輕鬆的話題完全不像是剛剛激戰過的對手。
兩人在這一刻似乎都接納和認可了對方。
“剛剛戰鬥中,你使用高階元氣道,完全可以將我殺死吧,那時的我已經無力反抗了,爲什麼你要分給我元氣。”方辰碩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問,他很清楚,自己的那一擊‘隕譴’並沒有擊垮安徒夏,並且被‘百靈莫摧’吸收去了很多能量,那些能量足以將虛弱的自己殺死,可是安徒夏卻把那股能量以元氣道的形式又返還給了自己。
“是啊……爲什麼呢……”安徒夏垂下了眸子自嘲,沾血的頭髮遮擋住了他頹廢不堪的面容。“也許,是我想要一場公平的戰鬥吧,你和‘泣悲殘碎’的戰鬥已經消耗了大部分元氣,我不想趁人之危罷了。”
“真是幼稚。”方辰碩把頭側向了一旁。
“呵,我可不想被你這樣說,你不也一樣,最後一刻改變了元氣軌跡,沒有將我殺死。”
“還你人情罷了。”
這場力爭上游的戰鬥徹底結束了,兩人都已無戰意,‘泣’和‘碎’也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着兩人體力恢復。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安徒夏發出虛弱的聲音。
“問吧。”半斤八兩的方辰碩並沒有牴觸。
“你是來自‘城池’對吧?哪位干將的後代呢?我很好奇你在如此年齡竟然可以使用‘返祖’,甚至在戰鬥中不斷超越開啓了全功率狀態,但既然是‘城池’的戰力,戰鬥中你爲什麼不使用將搏道呢?你看起來甚至沒有任何戰鬥技巧。”
“喂?!大哥,你能不能一句一句問?”一臉無語的方辰碩斥責道,但用力過猛扯到了傷口。
“疼疼疼……”
真是要命啊,方辰碩這樣想到,隨之他再次躺平身體,呆滯的望着天花板,視線透過天花板上剛剛擊穿的缺口,一眼萬里,那抹紅霞把他的思緒染的清晰明亮。
“說我來自‘城池’其實有些夫榮妻顯了……”說完,方辰碩自己驚訝了數秒,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脫口而出一句成語,真是把自己帥到了……
“我呢,剛剛接觸到‘城池’只有兩個月之久,目前也只是一位學生罷了,並不是你所謂的戰力。”
“學生?”一旁的‘泣’驚訝之餘聲音有些刺耳,她不敢相信一位學生竟然能有如此戰鬥力,現在的‘城池’真是臥虎藏龍。
包括安徒夏在內,也被這一解釋驚到一震,“你纔去到‘城池’兩個月嗎?‘城池’怎麼可能會讓一名學生來處理‘歡樂防線’這種危險等級較高的任務呢?”
“什麼意思?”方辰碩不解。
“難道不是‘城池’派你來殲滅‘歡樂防線’嗎?”
“當然不是,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這次我來到‘歡樂防線’只是爲了救我的朋友而被迫行動的。”
“你的朋友?”
“對,說來話長,我剛從‘城池’回到家,就收到了朋友的信件,幫忙擺平麻煩的時候由於傷人被警察盯上了,老奸巨猾的警長看中我的能力,讓我幫他剷除‘歡樂防線’,從而放了我的朋友。”說時,方辰碩突然想到了馬局,很可能還在工廠門外全副武裝的等待着。
“呃……原來是這樣。”安徒夏沒想到方辰碩竟然是因爲這樣無厘頭的理由,就把‘歡樂防線’清掃了,他曾經想過,這種行業最後一定會被剷除殆盡,被那所謂的正義之士一舉殲滅。
可安徒夏一直思考,這種事情會以什麼樣的結局結尾,或者說,最後自己會被什麼樣的人給擊垮,他是神裔,是不可被普通人侵犯的,數量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用,普通人無論來多少都不可能抓到他,儘管拿出你們的武器,刺刀、毒藥、槍支、火炮……
愚昧的人們,你們怎麼可能傷的了我呢?你們爲什麼就是不懂呢?安徒夏曾經抱着這樣的思想一路走來。
後來……他發現走私勾當越做越大,他開始有些擔心,並不是爲自己擔心,而是爲身邊的‘泣悲殘碎’而擔心,安徒夏知道,如果因此事受傷的人越來越多,社會走向發生動盪,很有可能被組織的人盯上,也就是所謂的‘城池’與‘地支’,雖然中國並不屬於兩大組織的管轄範圍,但是如果影響頗烈,還是會被當做‘不良結節’被摘除,畢竟中國境內也有不少神裔活動。
而今日,方辰碩找上了門,‘歡樂防線’終於迎來了這一天,這種不良勾當被剷除也是理所應當,安徒夏並沒有打算保護‘歡樂防線’,可是回來的時候,卻發現了受到重傷昏迷不醒的‘殘’和‘悲’。
這場戰鬥的初衷,只是安徒夏爲了他們發聲而已,實在沒有想到方辰碩只是剛到‘城池’兩個月的一位學員而已,並且身負如此荒唐的理由出現,把他們全部擊垮。
想到這裡,安徒夏無奈的輕笑,從方辰碩身上他可以看到,這個世界在不斷改變,並且速度極快,曾經在和他一樣的年齡,意氣風發,認爲什麼都可以經過自己的雙手改變,可隨着時間流逝,他才發覺,長大兩個字孤獨的連偏旁部首都沒有,有人告訴自己要選擇和你步伐一致的人前行,可是那個人從來都不存在。
“那你的血統呢?”
“血統?”方辰碩嘆了口氣。“血統評定,我是蚩尤的後裔。”
說出口的那一刻,有一束光,從安徒夏的眸中掠過。
他並沒有過多驚訝,雖然這個回答不可置信,但安徒夏相信眼前的這位少年,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在他身上發生。
“原來,蚩尤種……並不是傳說,他真實的存在,還這麼的……年輕。”安徒夏似乎感覺得到,在不久的將來,世界走向會因爲眼前的這位少年而改變,再極端的去想,甚至‘城池’和‘地支’都會重新洗牌。
“在戰鬥時,我察覺到你某些招式是聚集純粹的元氣來造成大型殺傷力,你是我見過第一個這樣戰鬥的人,如此年輕,確有這般元氣量,如果換成是我這樣亂來,也許只能堅持一個回合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些招式是古代大哥教給我的,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方辰碩心生疑惑,他發現古代大哥教給自己的意元驅動似乎沒有其他人使用,並且每個人見到都會很驚訝,想到這裡,方辰碩難免有些驕傲,所謂絕招啊,在別人看後不就應該是這種反應嗎?
“古……代。”安徒夏若有所思的說出這個名字。
“你認識古代大哥?”
“ ‘城池’上一任的領袖,他那樣的人,誰會不知道呢……”
“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曾經也是‘城池’的人嗎?”方辰碩原本以爲古代真像他自己所說,是在本部混不下去了纔來中國找自己,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他很想知道古代大哥在別人的眼中是一位什麼樣的人。
“他是一位惡魔,一個冷血的誅戮機器。”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劈頭蓋臉的砸向方辰碩。
“惡……魔。”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安徒夏,似乎想要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爲什麼會說他是惡魔呢?你們認識嗎?憑什麼就得出這樣的結論?”方辰碩腦袋有些發昏,怒氣上漲,和古代大哥的接觸中,他認爲安徒夏所說的並不是事實,所以他決定爲古代大哥發聲。
“我是‘地支’的人。”安徒夏淡淡的說到。
“‘地支’?!”方辰碩艱難的用手撐地,直起半副身體,眸中閃過一絲敵意。
‘地支’是‘城池’的上達千年之餘的敵人,是必須消滅的存在,是……
“古代,迄今爲止共屠殺‘地支’同胞四十四萬六千多人。”
“呃……”方辰碩眸中的敵意,由於驚嚇漸漸消散,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開什麼玩笑?古代大哥他,怎麼可能會殺……
想到這裡,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古代殺死杜爾迦的畫面,沒有任何的猶豫,沒有半點的感情流露,與杜爾迦的恐怖傳言相比,古代更像一位惡魔。
此時的方辰碩大口呼吸着,他把手放在胸前,按在加速跳動的心臟上。
“我怎麼可能相信一個剛認識的人所說的話,我不允許有人這樣說我的朋友。”
安徒夏看着方辰碩露出矛盾的神情,嘆了口氣。
“你年齡尚小,很多事情不理解這並不怪你,我並不是譴責古代,當然我也沒有這個權力,從他的立場出發並沒有錯,但他諸多行爲在國際上被定爲鄙祇罪,在機構間傳言爲“反祇咎君”。”
“反祇咎君……”
“對,輕賤神裔存在的罪人。”
“我不允許你再這樣說他。”音落,方辰碩帶着憤怒,拖着極具疲憊痛苦的身體,從地上爬起。
“不。”安徒夏伸出一隻手,阻止了方辰碩的怒意。“說這些,我並不是在侮辱他,相反,我很敬佩他的意志和思想,他是一位好領袖。”
“你到底什麼意思?”
“接下來,我給你講講‘地支’的事情吧。”安徒夏眸中的堅毅,讓方辰碩決定繼續聽下去。
“過於高層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在我們這些軍部條文中,有這樣一條明文規定,不論任何場合,任何戰爭,任何事件,亦或者任何機密任務,在遇到古代時,逃跑不定任何罪名。”
“看到古代後一定選擇逃跑,這句話的優先級大於所有規章制度。”安徒夏說完笑出了聲,“怎麼樣,很酷吧?這樣的存在是多少男人的憧憬。”
“可是……”方辰碩欲言又止,安徒夏看出了他的內心矛盾。
“我說了,你的年齡尚小,你不能用片面的立場去看事物,換個方位思考,也是因爲古代這樣的一個存在,‘城池’所有同胞纔得到了絕對保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