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立交橋不遠的十字路口，拓客以十分地道的方式“順”了一輛民用轎車，雖然車門被他強行破拆差不多快要散架，但他卻一點不覺得這種“順”的方式暴力，反而充滿了藝術性。
“白龍，暴力美學你懂吧？”
拓客開車的時候，稍微一使勁便將方向盤捏得變形了，顯然人造肌肉過載的後遺症還在持續對他造成影響。
“雖然這種順車的方式沒什麼技術含量，但起碼有藝術性啊，我就瞧不上那種拿萬能鑰匙偷車的黑客……哎我不是說你啊！”
陳景倒是不在乎拓客無意的嘲諷，只對金絲雀此前所說的“窩棚”十分好奇。
在三分鐘前。
也就是金絲雀說要帶陳景去長長見識的時候……
“帶他去哪兒長見識啊？歌舞伎町還是紅髮廊啊？要我說那些都沒意思！”拓客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歪了，嘴裡沒一句靠譜的話，“等回到家裡，我帶他一起去網絡‘神遊’，讓他跟那些坐地吸土的AI切磋一下才叫長見識！”
說着，拓客還抽空回頭看了陳景一眼。
“老弟！你也這麼認爲對吧！靠金錢維持的虛假感情跟那些俗不可耐的肉體，哪有數字之軀那麼直擊靈魂！懂伱的只有那些靠經驗餵養出來的AI！我們……”
“你他媽沒完了是吧？！”金絲雀實在聽不下去了，上去一巴掌拍在拓客後腦勺上，“真不拿老孃當女人了？！在我面前開黃腔你要死啊？！”
“……”
“去個屁的歌舞伎町！去窩棚！”
“……窩棚那邊有小姐嗎？”拓客還是沒反應過來，身上的肌肉不斷收縮，顯然此前高功率過載使得他腦機都有些不正常了，“窩棚沒有吧？我去那鬼地方多少次了都沒見過……你見過？”
“老孃說的是……讓他去窩棚拜‘真仙’！”金絲雀氣得直咬牙，但她也清楚拓客的狀態不大對勁，跟這種滿腦子黃色廢料的人置氣完全沒必要，“你再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當心我給上頭打報告投訴你！”
言歸正傳。
坐上這輛“順”來的轎車之後，拓客便按照事先計劃好的路線，一路向北部的貧民區行駛。
“你們說的‘窩棚’是什麼地方？”陳景忍不住好奇還是問了一句，但詢問的對象不是拓客這個好說話的主，而是一旁冷着臉的金絲雀，畢竟跟正常人交流還是容易一點，至少不會被帶着往非法的方向跑偏。
“你去了就知道了。”金絲雀靠着車窗，面無表情地回答着陳景的問題。
“你剛纔說的‘真仙’是什麼？”陳景話鋒一轉，見問不出窩棚的來歷，便轉而問起另外一個不解的詞彙，“是人還是物？總不能是網絡下行的AI吧？”
“AI？”金絲雀回頭看了他一眼，“從某個角度來說，你可以這麼理解。”
“還真是？？”陳景一愣，“是陰靈惡煞？還是五大家族的仙家？不會是研究會流出的那些‘神靈AI’的備份吧？”
聽見陳景一連串的問題，金絲雀也依舊沒有直面回答，還是用那句話來敷衍。
“去了就知道了。”
……
三小時後。
拓客開着的這輛破車已經駛入了北部的貧民窟中。
“今天真是幸虧有你啊！我最好的兄弟！”拓客那股瘋瘋癲癲的勁兒已經開始逐漸消退了，但話多的毛病還是沒改過，算上這次他已經連着感謝陳景三百二十一次了。
“嗯。”陳景連敷衍的力氣都沒了，只想找個耳塞把耳朵堵住，免得聽這傻大個不停的絮叨。
“其實也虧我們命大，公司想抓我們活口，所以那倆廢物沒直接動手殺人，不然你也來不及救我們。”
說着，拓客已經開始緩緩降低車速，畢竟貧民窟的這條老街寬度有限，橫穿馬路的大人小孩都不少，油門大點一不小心就容易撞着。
“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聽見金絲雀冷不丁的問話，陳景也是滿頭霧水。“這裡的人。”金絲雀側過頭看向窗外，“是不是跟主城區裡的不太一樣？”
“還行吧……就是沒什麼戰鬥力……普通人唄……”
陳景剛給出這個回答的時候，一轉眼便看見路邊幾個孩子正在嘻嘻哈哈的追逐打鬧，而不遠處則是幾個老人坐在板凳上發呆。
用來租借算力的神經管線從牆上的“集中器”延伸而下，連接靈竅的端口在半空中飄來蕩去，根本無人理會。
在這瞬間，陳景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且不說那些看似光鮮亮麗實則死氣沉沉的主城區，就算是其他幾個“自甘墮落”的貧民窟，也不可能透露出這麼多的煙火氣……就譬如白龍此前居住的那個貧民窟。
大街上隨處可見倒在路邊租借算力的平民，來往的路人也多是死氣沉沉的樣子，他們就像是這座城市的機械部件一般，沒日沒夜都在恪守爲城市奉獻的職責，從而慢慢剔除了身上的那股“人味兒”。
無論大人還是孩子，亦或是看透世事的老人。
所有人都是爲了活着而活着，灰暗渾濁的眸子裡看不見半點對未來的期待。
而這座貧民窟則不同……
孩子們在街邊歡聲笑語地互相追逐打鬧，街頭巷尾都有老人隨地坐着聊天，那些用來“收取社會價值”的算力租借器就那麼孤零零的待着，根本沒人去搭理它們。
“這裡的人，更像是人。”陳景喃喃道，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急忙看向金絲雀問道，“這裡的人不需要提供社會價值就能活着？？他們的日常生活物資是從哪裡得來的？？”
“當然是‘真仙’給的。”
在金絲雀給出答案的時候，拓客已經將轎車靠着一條老巷停下。
“走吧，帶你去看看‘真仙’。”
……
下車之後，陳景跟在拓客與金絲雀身後，沿着這條貧民窟的老巷左拐右拐，中途還穿過了幾家露天的院子，差不多走了半小時纔到目的地。
那是一座在貧民窟裡隨處可見的“窩棚”。
造型簡陋，堪稱寒酸。
甚至陳景都懷疑它連遮風擋雨都做不到。
但就是在這麼一座簡陋窮酸的窩棚之外，竟然密密麻麻擠着上百位實力不下拓客的僱傭兵。
這些僱傭兵似乎都認識拓客與金絲雀，見他們帶來一個面生的“外人”，也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陳景打量，但卻並沒有開口詢問。
掀開窩棚的門簾，陳景跟着他們走了進去。
與預計的一樣。
窩棚內部的空間十分狹窄逼仄，但就在這麼一個小地方……竟然裝着一臺來自研究會的“全息神龕”！
神龕之中亮着微光。
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虛影正在神龕中盤膝而坐，口中唸誦着一段不知來歷的異教經文。
沒錯，那絕對是來自另外一個陌生宗教的經文，因爲陳景在“懷景真君”的記憶中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內容，可見那絕對不是“圖靈序列”的產物。
不過話說回來，異教不異教的陳景也管不着，也根本就不在乎，真正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那個唸誦經文的聲音。
太熟悉了。
熟悉得讓他感覺像在做夢。
“李默白……你小子怎麼在這兒裝神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