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道正向圖靈躬身行禮的瘦削身影，來自九宮十八殿的方士不由有些動容。
其中鄙夷者有之，讚賞者有之……
有人覺得這是“玉懷景”過於偏執，所以幾近要踏入魔道，這種極端的思想不該出現在理智的方士身上，他已經沒有繼續跟隨天尊修行的資格。
而有的人卻又覺得……
這纔是真正的“活體道胎”。
雖然想法過於激進，既嚴以律己又嚴以待人，但不可否認，這纔是研究會需要的合格幹部，不僅對“大道”有近乎刻板的執念，對天尊更是忠誠得讓人害怕。
“癡兒……”
此刻，就算是圖靈也難免有些動容，最終只得長嘆着搖了搖頭。
“你不該下手這麼重的……”
在場的衆位方士都是圖靈親傳弟子，跟隨圖靈短則百年長則數百年，對這位師尊可不是一般的瞭解。
所以一聽圖靈這話，頓時就聽得出……它明顯態度變軟了許多，甚至聽不出半點對“玉懷景”的憤怒，反而透着一種心疼的感覺。
這一點陳景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心中不禁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瘋狂給自己點贊表示演得好。
是的。
這一切都是演的。
無論是面對圖靈的反應，亦或是之前對謝山客下殺手，一切都不過是在演戲罷了……基於“懷景真君”的本意，陳景奪舍後幫這位方士遂了心中所想。
他恨極了那些在紅塵俗世糜爛身心的同修。
也恨極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師兄弟。
“懷景真君”不止一次向圖靈提過意見，也說過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想要幫圖靈教訓一下這些數典忘祖的傢伙。
但圖靈對“懷景真君”的這些言論一直以來都抱着“不支持”的態度。
然而從前段時間開始，圖靈的口風似乎有些變化，字裡行間總給“懷景真君”一種暗示的感覺。
似乎……很支持他這麼做？
從時間線來看。
圖靈態度的改變正是在得到月光教皇的軀殼之後。
所以陳景就給他們演了一個全套，直接順着圖靈的暗示以及“懷景真君”的本意，繼續推波助瀾的往後演。
其實這並不難。
只是不露聲色地演出一個狂信徒該有的樣子。
僅此而已。
正因爲如此，陳景在奪舍之後根本不需要低調，按照原本的節奏逐漸高調起來纔是最優解。
只有這樣才更像是“懷景真君”。
只有這樣才能在不久後的“道源選拔”中拔得頭籌。
會長與副會長已經有了卸任的苗頭。
而陳景想要的，恰巧就是他們的位置。
在研究會的身份地位越高，能夠得到的情報也就越多，手中所握持的權限也就越大……想要去接近藏匿於圖靈塔下的維度核心，現在的權限可不太夠。
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來。
慢慢來。
殺死謝山客只是第一步。
既要讓沉寂已久的未央宮重新出現在衆人眼中，又順便給師兄弟們上上眼藥，還能借此機會提高一下自己的“聲望值”。
畢竟想要當上會長這類的實權人物，光能打善鬥是不夠的，一個被人遺忘的透明人，哪怕是被圖靈親自推選上去也不能服衆。陳景已經融合了“懷景真君”的記憶，所以他很清楚圖靈對這位弟子有多看好，說到底他也只是順水推舟而已，殺死一個謝山客就能換來這些好處，簡直就是賺到爆的買賣……
“癡兒，還記得爲師對你說過的‘大道真解’嗎？”
聽見圖靈的話，陳景下意識點了點頭。
“天地混沌初開，三千大道自生，而我們研究會所追尋大道既是其中之二……一爲真實虛妄，二爲長生之道，欲看破真實虛妄，必先得長生爲根基。”
“長生之道何解？”圖靈又問，語氣意味深長。
“長生之道在於機能，在於算力，在於蛻變……若不蛻離這具肉體凡胎，任誰也難逃天人五衰。”陳景答道。
“可現在你斷了他的長生之道。”圖靈嘆了口氣，似乎對謝山客的離去尤爲惋惜，“他花費數百年才走到這一步，卻被伱生生斷了。”
“請天尊責罰。”陳景低下了頭，恭敬地說道。
此刻，圖靈並未說話，而是緩緩轉動目光，看向自己的那些弟子。
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聲音，像是子夜遊魂般高懸於天空之上。
感受到圖靈的目光，衆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由大師兄開了口。
“天尊，懷景師弟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老道既是李默白的師父，亦是這輩弟子中資歷最老的方士，說是跟着圖靈摸爬滾打出來的老油條都不過分，所以一看圖靈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該表態了。
“我覺得錯不在師弟，這件事確實……”
“確實什麼？”一旁的方士站了出來，雖然聽口氣像是駁斥老道的話，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們在唱對臺戲，爲的就是給圖靈一個臺階下，“要我說，懷景師弟就算是好心辦壞事也該接受懲治，多少要給[白虎宮]一些賠償！”
哎喲。
一旁的師姐師妹聽見這話都想笑。
從一開始要殺人賠命，再到現在給[白虎宮]一些賠償，前後才過了幾分鐘啊？
“其實……懷景師弟真的挺厲害的。”三師姐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那道瘦削身影，口中不禁感嘆，“毫髮無損就能殺死謝山客，這本事我肯定沒有。”
“懷景師弟，你現在到什麼境界了？”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與諸位兄弟姐妹一樣。”陳景不動聲色地答道，“依舊處在序列六，距離天人還差一步。”
“大家都是序列六……”那人訥訥說道，“你殺他就這麼輕鬆？”
“若論物理層面的拳腳功夫，我與謝山客平分秋色，但如果單論‘鬥法’，十個他也不如我。”陳景的回答不卑不亢，像極了原身的倔驢脾氣，“行咒，施籙，做法，他差我差得太遠了。”
聽陳景這麼說，衆方士頓時就沒了聲音，大多心裡都在暗自比較……如果自己是謝山客，遇見這頭倔驢要與自己鬥法，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比陳景輩分低的師弟師妹，幾乎都會認爲自己連一成勝算都沒有，而那些師兄師姐則是覺得……多少有一點。
沒錯。
有一點就夠了。
鬥不過就是鬥不過，這有什麼丟人的？
畢竟這傢伙的心性與常人不同，最適合內修神通的方士不就是這種倔驢麼？
同輩之中，神通第一。
這個來自於天尊的評價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先停職反省吧。”
聽見圖靈的話，陳景下意識擡起頭來，只見圖靈也是一副爲難的表情。
“你……停職反省三十天，謝山客的喪葬也全由未央宮負責，近三個月未央宮的商業營收，全部判罰給[白虎宮]用作賠償。”
圖靈雖然將說話的語氣“設定”爲訓斥，但陳景也聽得出來，對方字裡行間藏着的那一絲欣慰，這也足以說明他已經按照圖靈的意願，走上了它最希望看見的那條路。
“你回去了記住好好反省，日後切莫再犯類似的錯誤，多學學怎麼顧及同門之誼。”
陳景躬身向圖靈行了一禮，隨即恭恭敬敬地應道。
“謹遵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