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靜依在將軍府傷情了幾日,話本看了不少,將軍府的花落了不少,池裡的魚也被撐死了不少。
莊府上上下下都暗自擔憂,這往日活蹦亂跳的小姐突然間安靜了,任誰也無法適應。
偏偏在她面前還要裝作一無所知,神色如常。
也不敢在她面前提有關蘇尋二字的一星半點,就連東坡肉都不做了。爲何?東坡東坡,那可不就是蘇軾嗎?那蘇軾有個哥哥,可不就叫蘇洵嗎?
巧兒更是不安,在她面前還能扯出點強顏的苦笑,一離開她的視線就開始愁眉苦臉,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啊!
他們的小心翼翼莊靜依看在眼裡,有些不適,但也不戳破。
怕她越是告訴他們自己沒事,他們越是擔心,越是心疼,越是以爲她在掩飾吧。
其實現在莊姑娘還真不是他們想的那樣暗自神傷,強顏歡笑。
那一日,她是真真的被蘇尋弄得十分心傷,畢竟再怎麼彪悍,再怎麼堅強,也終究不過是個爲情所困的小姑娘,面對心上人的惡語相向,再沒心沒肺也難免挫敗,做不到無動於衷。
之前蘇尋躲她怕她,與她也是常常的爭鋒相對,不好的話也說過不少,但她從未放在心上,因爲知道,那不是真的生氣,不是真的嫌棄,不是真的對她厭煩,終究,她還是在倚仗蘇尋的容忍吧,是的,蘇尋一直都在容忍她。
但這一次不同,她知道這一次蘇尋是認真的,是真的覺得她沒臉沒皮,真的討厭了她的輕浮舉止。
尤其是,這幾日相處,她隱約感覺到了蘇尋對她並非無意,才得意忘形自作主張,所謂站得越高跌得越疼,正是近日太過美好,才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這般手足無措,亂了心率。
而且,這尚且是第一次,蘇尋與她說如此重的話,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接受良好,難免是要心傷那麼一陣的。
現在想來,蘇尋對她,確實是極爲容忍的,他容忍了她偷偷摸摸的小動作,容忍了她的無理取鬧,容忍了她攪亂他的生活。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關於自己,關於蘇尋,關於愛情。
然後突然就想開了,愛情哪有那麼簡單。
想讓蘇尋手到擒來,哪能那麼容易,不經歷幾番失敗,又哪能算得上盡了全力,之前那什麼什麼少爺上門提親,不也被拒絕了□□次才作罷嗎。
即便是飛蛾撲火,她也認了,誰讓喜歡,就是這麼的沒有道理。
而她莊姑娘也相信,自己不是飛蛾,
即便要撲火那也是鳳凰,不會灰飛煙滅,只會涅槃重生。
這世間的事,太多的說不清,道不明,不過心甘情願四字,足矣。
這幾日都沒見着莊靜依的某侍郎很是歡喜,也有些淡淡的惆悵。
再不會有人來搞破壞,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勾搭美人,賣弄風騷,
再不會有人指手畫腳,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吃喝玩樂,揮墨書豪,
再不會有人對他逼迫,逼他吃糟糕的菜,逼他聽噪耳的琴。
可是看不到那彪悍的姑娘,這些事情好像都失了分意趣。
蘇大人也有些擔心,不知那丫頭現在怎樣。
再與風月無關,畢竟自小長大的情誼在那,自是不忍她難過,自是會擔心她受傷的,何況傷她的人還是自己,自是不能無動於衷的,蘇大人對此如是說道。
於是,在這日下朝又在廳堂看見那纖纖的身影時,蘇大人很是惆悵,又有些淡淡的歡喜。
“我還道你不會再來了呢”若有一日蘇大人被沉屍護城河底,也許就是因爲有些賤氣!
明明是想道歉,開口就成了酸言酸語,明明是想問她近日可好,開口就成了冷言冷語,明明是有些歡喜,偏還要裝作不歡喜,這彆扭的性子喲。
莊姑娘卻不惱,還他一臉燦爛的笑,“這幾日我回去好生想了一想,你說得對,那日確是我着急了些,這樣的事還是成親了再做纔好。”這沒臉沒皮的姑娘!
不理會蘇尋一臉撞鬼幾欲吐槽的表情,只聽她又接着說到“至於你與我說的那些話,我也大度不與你計較了。”
看蘇尋一臉懷疑,好似怕她有什麼主意陷阱,莊靜依暗暗偷笑,
“不過是被你拒絕了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日後你還可以拒絕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我累了倦了不喜歡你了,便也不用你來拒絕了。”
聞言,蘇尋怔了,心裡似乎有擰了一瞬,又似乎什麼都沒有,了無痕跡,也不說話,也不知作何想。
見他毫無反應,莊姑娘還是不理,兀自地說道“那日既然我說與琴是無緣,那不若我們來學學畫可好?”
一番話說下來,也沒給蘇尋插嘴的機會,自然,便是給了,以蘇大人現在的傻眉楞眼懵懵懂懂心緒複雜還未回神的樣,想來也是說不出什麼的。
蘇大人尚未回過神來,已被莊姑娘拖到了書房。
蘇伯早在莊姑娘說學畫那一刻,便備好了紙墨,又吩咐了廚房,準備了蘇姑娘最愛的桂花糕。
當然最後,蘇大人回過了神,畫自是是沒教成的,但蘇大人也已明瞭,莊姑娘這是不打算放棄了,頭似乎,又有些疼了。
莊姑娘自然也是沒真想着要學畫的,不過找個理由罷了,見他似乎明瞭了,也不說其他。
蘇尋被她看得渾身的不自在,隨手拿了本書,看得投入,目不轉睛,而莊姑娘樂呵呵的看着他,也是看得投入,目不轉睛。
樂呵呵的看着他,樂呵呵的吃完那疊桂花糕,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悠悠地回去了。
她走後,蘇大人放下了手裡的書,那書,將將翻了兩頁。
巧兒今日不過被莊政叫去問了幾句自家小姐近日的情況,回來便不見了小姐的身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院裡院外找了三四遍,剛準備去跟老將軍稟告,突然掃見地上有張紙條:
“出門,勿尋,酉時歸”
原來不過虛驚一場,不過小姐怎麼突然就出門了,從那日起,可是有五日未踏出將軍府一步了,小丫頭摸不着頭腦,但終歸小姐不再悶在家中就好。
巧兒雖然有些納悶,但想明白了小姐走出去該不是壞事,也不去想她到底是去作甚了,這丫頭向來不爲難自己的腦子,便在房中繡着手帕,等小姐回來。
巧兒繡的認真,連莊靜依回來了都沒發現,還是莊姑娘舉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反應過來。
擡眼便見莊姑娘滿面桃花,不是這幾日那種不達眼底的笑,是真正歡喜的笑,較之以前,又似乎多了點什麼,竟是將這隨了她多年的小丫頭都看癡了去,險些淌出了口水。
巧兒不知,那笑容裡多的,是坦然,是明瞭,是豁然開朗,也是一種成長。
巧兒不知道莊姑娘這一日去幹了什麼,只知定是與蘇大人相關,因爲除了蘇大人,再沒誰能讓自家小姐露出這樣的神情。
更因爲那一日後,小姐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帶着她時不時去雲水居坐坐,時不時去蘇府逛逛,更甚者,偶爾還拋下了她去那百里香。
老將軍見狀,恨鐵不成鋼地盯了她一個多時辰,“看你什麼時候才能死心!”
對這個女兒,老將軍向來寶貝,怎奈她打小就喜歡圍在蘇尋身旁,管了十多年也管不了,堂堂護國大將軍,偏生對這女兒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打罵不得,也沒用。
她剛及笄那年,老將軍尋思着,爲她找個好婆家,嫁出去便好,奈何上門提親的男子若干,莫不是怎麼來怎麼去,甚至有些豎着來橫着去了。
眼見年歲漸長,提親的人越來越少,名聲也越來越不好,甚至還有個什麼悍美人的稱號。
老將軍是急得跳腳,這要是嫁不出去了,可如何是好,多少次想法設法,爲她介紹了多少青年才俊,可偏偏,她還是隻看得到那一個人。
每每思及此,老將軍便氣憤非常,那臭小子有什麼好的,花天酒地,不思進取,吊兒郎當,一事無成,白白壞了老相爺一世英名。
就這竟還對他閨女瞧不上!哼!
現在老將軍就盼着閨女早日醒悟,嫁個好人家,讓那臭小子後悔去吧!
京城衆人又看見了莊姑娘,對她表示了熱烈的歡迎,表現爲,紛紛與她告狀,那日蘇大人又勾搭了哪家的姑娘。
那麼些個乘機出來勾搭蘇尋的女子,又紛紛恨恨歸閣,只待尋下一次的良機。
周公子從蘇府家丁口裡聽了出好戲,很是拐彎抹角嘲笑了蘇尋一番,還偷偷宣傳與蕭凌穆子初,三人又背地裡議論了許久,關於我們蘇大人和莊姑娘。
蕭凌又將他叫到御書房,百般戲弄,百般試探,還是不見端倪,反倒又被刺了幾句,自覺無趣,便放他離開,只恨恨,日後有你哭的時候!
京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也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莊蘇二府的下人們也都放下了提了幾日的心,吊了幾日的膽,也恢復了看戲八卦的趣味。
除了老將軍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是凌厲,越來越是不爽,蘇大人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