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少夫人和少爺如膠似漆,伺候的丫鬟丁點兒都插不進去,周嬤嬤瞄了垂頭尷尬立在一邊的冷屏,微微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她先出去。
冷屏眼眶微溼,頭垂得愈低,幾乎是倉皇退了出去。
周嬤嬤瞧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心裡不由嘆息一聲。冷屏這丫頭一直盡心盡力伺候着大太太,對其他人也算客氣,大太太的那點兒心思衆人心知肚明,早就把冷屏看成了大少爺的人,而且每次大少爺回來都是由冷屏伺候。不是因着這些,她一個嬤嬤哪敢隨便將人領過來伺候倆人。看少夫人這架勢,怕是容不得冷屏這丫頭。顯然,大少爺亦是不喜歡的,在他眼裡,冷屏就是個多餘的人。這些煩心事還是交由大太太親自處理罷。如此一合計,周嬤嬤已打算袖手旁觀。
洛清鳶用溼布巾給席夜楓細細擦了臉,隨即自己也用水淨了淨面。
“呀,瞧我這記性!”周嬤嬤忽地低呼一聲,瞅了瞅兩人有些散亂的髮絲,忙道:“方纔讓冷屏先出去,卻忘了少爺和少夫人是要梳髮挽發的。我這就去把她在喚回來。”
“不必了,周嬤嬤。”在她腳步還未轉向之際,洛清鳶就叫住了她,一臉的笑意柔柔若風,指了指抱着衣裳被褥的雪梨,道:“以往都是雪梨幫我梳頭,我早就習慣了,別人來我反而不習慣。”見她張了張嘴,轉而瞅向席夜楓,洛清鳶便笑得愈發燦爛了,晶亮的眸子閃着動人的光,“至於大少爺,我來幫他束髮。男子髮式最爲簡單,我看幾眼也便會了。”
“這……讓少夫人做這下人的活兒,不大好罷?”周嬤嬤微驚,心裡對這少夫人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人不可貌相,少夫人雖長得一副明媚嬌美額的面孔,可自打她進屋以來,從少夫人口中聽到的每句話都叫她咂舌不已。
席夜楓笑呵呵地攬過洛清鳶的肩膀,半裹在自己的懷裡,看了周嬤嬤和雪梨一眼,“周嬤嬤先出去罷,夫人和我拾掇完了,自會去正廳給老爺太太請安敬茶。”雖笑得客氣,眼中明顯有了一絲隱忍的不耐煩。周嬤嬤好歹在忠勇侯府呆了多年,席夜楓什麼性子她也清楚一二的,此時便是他不喜的前兆。
“老奴是專門伺候大少爺和夫人的,哪敢隨便離開,不如老奴就在門口候着,少爺和少夫人若有事吩咐,也方便隨時吩咐我。”周嬤嬤思酌稍許,回道。
“也好,那就勞煩周嬤嬤去門口繼續候着罷。”席夜楓點了點頭,眉開眼笑,手上做着小動作,在洛清鳶腰間捏了捏。
洛清鳶忍住給他一肘子的衝動,任他摟着,一動不動。
雪梨留了下來,先將手中的衣物被褥放置到一邊,然後興沖沖地到梳妝檯前拾起木梳,礙於姑爺在屋內,便忍住心裡的雀躍,低着頭問,“姑娘可要現在梳頭?”
洛清鳶輕推開席夜楓擱在腰間的手,側臉瞪他一眼,下巴朝梳妝檯的地方揚了揚,“夜楓,過去啊,我先給你束髮。”
席夜楓真是愛極了她喚自己夜楓的時候,特別是經她那柔柔綿綿又不失清脆的嗓音,自個兒的名兒變得比原來好聽了數倍。而且平兒少有人這般喚他,他就更稀罕了。
拉着小媳婦走過去,席夜楓很自覺地坐了下來,似還有些不信,朝背後瞄了一眼,“鳶兒,你真的要給我梳頭髮?”
“是啊。”洛清鳶勾了勾脣,從雪梨手中接過木梳,速速地扒拉幾下,然後巧手一挽,束好髮髻。
“動作真快,我還沒瞧真切呢。”席夜楓喃喃一句,心裡絕不承認,他是喜歡看着銅鏡裡的洛清鳶給他認真束髮時的樣子,雖然她拿木梳子梳頭髮的時候顯得很沒耐心。
“不能再耽擱了,我還沒梳妝打扮呢。”說完,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從梳妝檯邊離開。
席夜楓轉到她身後,笑眯眯地看着雪梨爲她梳妝,補了一句,“其實你就是不梳妝打扮也好看。”他還清楚地記得去洛知州府做客時,自個兒裝醉溜到她窗子底下,拿石子敲響她的窗,待到她看到自己從閣樓上走下來的時候,他一點點看清楚她的相貌,那個時候的她就是披散着一頭烏黑長髮,夜風吹過,掀起一層層的細浪,她根本不知道當她無意間含住了鬢前的幾根髮絲時的樣子有多迷人,他差點兒失控地走近她,想越來越近,最好一點兒縫隙都不留。可是當時,他只能在一丈多外看着。
席夜楓環胸靠在門口等着,雙腿交疊站着,懶散卻優雅,不顯絲毫痞態。面上也沒絲毫不耐煩,反而一臉享受地欣賞着雪梨給她梳妝打扮的整個過程。這副慵懶不着調的樣子也只洛清鳶看到過,是以雪梨忍不住偷偷瞟上兩眼,心裡納罕,姑爺的這副樣子真是少見,重要的是,這舉止一點兒沒有定遠將軍該有的樣子。
兩人收拾完畢,急匆匆地往正廳趕。席夜楓四下瞅了瞅,見無甚人,將洛清鳶朝自個兒懷裡一拉,戲謔道:“以前也沒見你做事這麼匆忙過。都說了不必急,我昨個兒白日特別跟母親和父親說過了,若是今早去的晚了,也是因着我癡纏過久。他二老是過來人,不會刁難你的。”說罷,還朝她雙腿下瞄了瞄,“方纔不是還疼得不行麼,走這麼快吃得消?”雖然只瞧了一兩眼也被洛清鳶看到了,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心裡悄悄地罵:厚顏無恥。
瞧他那笑眯眯的樣子,洛清鳶更是又羞又怒,她變成這副樣子還不是他害得,虧他還笑得出來?!他既然知道她忍得辛苦,昨晚上就該收斂點兒。不就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丟了人麼,她都沒說什麼,他自個兒介意啥?
席夜楓見她耳根泛紅,愈發得寸進尺起來,長臂一繞,將小腰箍在自己懷裡。
洛清鳶被他忽如其來的動作驚得身子一顫,恰逢對面拐彎處有個小丫頭露了面,洛清鳶忙將他不規矩的手掰開,然後拉着他胳臂往前微微推了一把,自己在稍落半路的距離跟着,微垂着頭。
小丫頭看到一拐彎便看到大少爺和少夫人一前一後走着,走過去見了禮。
“老爺和太太起了多久?”席夜楓留住她問了句。
“回大少爺,離老爺和太太梳洗完畢後已有一盞茶的時辰了。”小丫鬟恭敬回道。
等到小丫鬟走遠後,洛清鳶忙加快了腳步,乾脆拉了席夜楓的袖子往前大步邁去,邊走邊懊惱道:“結果還是遲了,第一天請安敬茶就要公公婆婆等我這個兒媳婦,實在不該!”洛清鳶本覺得這個時候去算不得遲,沒想到忠勇侯府的老爺和太太比自己的父親和江氏起得早了足足兩盞茶的時辰!若早些知道,她起牀的時候斷斷不會陪着席夜楓逗趣胡鬧的。
“好了,有我在,他們吃不了你。”席夜楓笑了笑。
洛清鳶猛往前走一步,停到他面前,眉毛一橫,“席夜楓,擱在西陽的話,你想咋地我不管,可這裡是京都,呆在京都的這幾日你就好好規矩些,不要讓我操心了好不?”洛清鳶說這話時眉頭皺起,小嘴兒微賭,看起來有些委屈。
席夜楓看得心疼了,立馬悔悟道,“好好,我知曉了,你這丫頭就會操心些小事。”揉了揉她的腦袋,邁着大步朝正房行去,覺着走得太快的時候便回頭看上兩眼,以爲她會差出一些距離,豈料小媳婦竟是半步不落地跟着。擱在西陽的話,想咋地就咋地?大步走着的席夜楓細細回味這句話,一雙眸子逐漸變亮。
走到正房門口,洛清鳶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跟着席夜楓走了進去,姿態步調皆是做足了禮數,幾乎將以前跟着洛青蘭一塊學習的禮儀全部使了出來。這會兒就是叫宮中的嬤嬤親自挑,也無什麼瑕疵。
“父親,母親,兒子和媳婦起得遲了,還望二老莫怪。”席夜楓一馬當先說了句。
坐上的忠勇侯和席雲氏心情愉悅地瞧了席夜楓一眼,剩下的目光便悉數打在了洛清鳶身上。
“哪裡是你起得遲,分別是我和老爺迫不及待地想見兒媳婦,所以特意起得早了些。”席雲氏笑道,然後朝洛清鳶微微招了招手,“這便是鳶姐兒?快快走近些叫我和老爺瞧個清楚,到底何等美人胚子,竟讓我楓哥兒非汝不娶。”
席晟奕也爽快地大笑了兩聲,捋着鬍鬚道:“夫人,兒媳婦一看便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相貌好壞已算次要,關鍵是楓哥兒自個兒喜歡。”
洛清鳶沒想到忠勇侯和席雲氏如此平易近人,方纔還有些緊繃的心立馬鬆了幾分,朝二人得體一笑,羞赧地微垂着頭,“老爺和太太取笑兒媳婦了,能嫁入席家是兒媳婦的福氣,楓哥兒更是難得一覓的好夫君,兒媳婦還要感謝二老剩下楓哥兒,如此纔有他愛我敬我。以後我定會和楓哥兒一塊孝敬兩位長輩!”
話至此,一旁早已備好熱茶的丫鬟將茶盞遞給了洛清鳶。洛清鳶分別取了遞給忠勇侯和席雲氏,微微露笑,“兒媳婦的茶水,二老可要笑納。”
忠勇侯和席雲氏聽了方纔一番話,心裡已經是十分滿意,面帶笑意地接了洛清鳶所敬的茶,啜了幾口後放會兒丫鬟端着的托盤裡。席夜楓則在一邊看着,眼中漫漾起濃濃笑意。
“好孩子,以後你就是我席家的兒媳婦了。”席雲氏託着她的手拉近自己,笑着打趣,“近處細細打量後才知,楓哥兒挑中的媳婦就是好,禮儀舉止無可挑剔,相貌也是可人得緊,叫我看了都恨不得日日放在身邊看住纔好。”
“母親,這可使不得,你把媳婦綁在自個兒身邊了,要兒子夜夜抱着枕頭入眠麼?”席夜楓插了一句,說話的調調揚得老高。
“混小子。”席雲氏笑罵道。忠勇侯席晟奕也會心一笑。
茶水敬了,早安也請了,洛清鳶正式成了忠勇侯府大房家的長媳。席雲氏藉口婆媳倆有些事需要私底下聊聊,將席夜楓先遣退了。
洛清鳶端坐在下首,看席雲氏不緊不慢地飲了幾口茶,慢慢垂下了頭,眼裡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