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奴（2）
“少主，違抗禁令的是我和青木，該受罰的是我們。青陽知錯，請少主責罰。”青陽搶下鞭子跪倒在青年男子身前。
青年男子拿起青陽高舉的鞭子掂一掂，加重語氣道：“青書，擡起你倔強的頭，好好看看。看看他們再看看你，你還不知錯麼！”
青年男子下令重罰，行刑的人絲毫不敢留手，此時青書說起話來已開始不由自主地打顫：“是！‘非我族人，其心必異’，青陸十一歲纔來玄素居，甚至不是青冥域的人，他根本沒拿這裡當家！如今他爲了離開不惜違抗禁令擅闖青川峽，我殺他是在爲玄素居‘清理門戶’！我沒錯！”
聲音雖然打顫可話中全是不服。
青書這一番話着實嚇得青陽和青木心中一驚，青木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殺青陸！青書，你竟然要殺青陸！”
“好，好，好個‘清理門戶’！” 聽到這話青年男子怒極反笑，擡手就要斃了眼前人。
“少主！”青陽來不及多想連忙抱住青年男子雙腿，他央求：“少主息怒，青書他是一時昏了頭……”
“滾開！”青年男子擡腳踢開青陽，哪知踢開了這個青木又撲了上來。
見青陽青木二人拼死阻攔，青年男子指着青書罵道：“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麼護着你的。你的行爲配得上他們這般爲你麼？”
青書看着青陽青木，想着自己對青陸痛下殺手是有些心虛，可他仍舊堅持：“可是青陸罔顧老主人的救命之恩少主的栽培之情，拋棄我等與他的兄弟之義，是他無情！我爲何不能無義！”
聽着青書的辯解，青年男子一顆心冷了下來：“滾。”
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卻充滿了厭惡，聽到這話屋中除了青年男子全都愣住了。一天之內“陸書木陽”四個一下要走兩個嗎？
“少主！”眼瞧着青年男子踢開青陽青木就要走，青書回過神來急道：“少主，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別趕我走！”
青年男子彷彿沒有聽見一般徑直向屋內走去，到了樓梯附近，男子回頭對仍留在原地的青陽和青木冷聲道：“你們兩個擅闖青川峽同樣違反禁令，若是覺得自己情有可原，儘管跟他一起滾。我這不留沒規矩的人！”
青年男子的話很直白，青陽青木兩人幾乎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他們下意識的站起身朝青年男子走去。可是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青書心中實在不忍。
青年男子見此情形甩袖便走，剛到樓梯口便被一個身影擋住了。
“屬下見過少主。”來人見到眼前情形單膝跪地道，“屬下失職，讓人闖入青川峽境內在內生事，是屬下守護不利，請少主降罪。”這人正是守護青川峽禁地的守衛青遠。
從來只有人想盡辦法逃脫懲處，如今青陽青木主動請責是爲了讓青書免於鞭刑，青遠是爲了拖住他，爲青書爭取時間，青年男子一眼就看出青遠的意圖。
青書也是個聰明人如何看不出？青陽青木如此，青遠也是如此，此刻他的內心早已愧悔萬分。剛纔那樣的重刑都沒能讓他吭一聲，此刻卻是聲淚俱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少主，我再也不敢了。我認打認罰，只求少主不要趕我走。”
青年男子看着伏在地上的青書，冷聲道：“我玄素是不仁慈，但也最瞧不上擅動殺伐之心的人，你這樣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都能痛下殺手的人不配留在我身邊。我不會處死你，但也容不得你。你走吧。”
眼見青年男子往樓下走去，青書急了，喊道：“少主！青書真的知錯了！”就見他飛快的爬起身拔下掛在牆上的一尺青鋒決然朝自己右手砍去。
青陽青木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拉住他，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青陽扶住倒地的青書，看到他的右手已齊腕砍斷了，一時間鮮血流了滿地。
青書靠在青陽懷中痛的整個人都弓了起來，因爲強忍劇痛讓他青筋暴起。他看着已經下了幾級臺階的青年男子，見他並沒有回頭，硬擠出一句話道：“少主，青書真的知錯了，青書不想離開。您若真的容不下我執意趕我走，那我只有以死謝罪了。”說完手腕一翻青鋒閃着寒光就要朝小腹插去。
這次青木不等他動手直接搶了過來，他叫道：“少主……”
“行了。”青年男子終於開口了，“既然寧死不走，那就到紫竹林閉門思過。你們兩個帶他過去，看管他。”
這話是說給行刑的兩人聽的，兩人聽命去接已經痛暈過去的青書。
青陽青木見青年男子鬆口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撤身退回到青年男子的身邊。
青年男子吩咐完便徑直下樓不再回頭，而青陽和青木再不敢逗留緊跟其後往遠處去了。
所謂的玄素居並不是像名字那樣聽起來小小的一處居所，而是位於青冥域西北方向背靠青川峽的一個莊園，因它坐落在一處極險的山峰上，故而取義“玉山斷青雲，尋仙遠俗紛”得名“青雲莊”。
青年男子是此處的少主人，名叫“玄素”具體姓氏不詳。青雲莊方圓一百餘里，內部山林水秀，衆多房屋樓宇錯落其中，嫣紅柳綠奼紫嫣紅景色極美。青雲莊在青冥域極負盛名，不僅僅是因爲它的景色更多是因爲它明明佔地廣闊目標明顯但卻又是十分神秘。青雲莊明明很大人卻不多，明明就坐落在那裡卻極少有人能夠進到裡面，青冥域不是修武修仙之地，可它似乎在修武盛地也享有盛名。
“玄寧見過少主。”
進入山莊後花園迎面走來一人，見到玄素當即下拜：“少主，君期少爺來了，如今正在綠筠軒飲茶。”
“他怎麼來了？”玄素此刻沒有好心情去見這個“君期少爺”，揮揮手道：“跟他說我沒時間見他，讓他自便……”
“枉我大老遠的來看你，你不說好吃好喝親自招待，一句‘沒時間’就把我打發了？”玄素話音未落一個與玄素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從花影中走了出來，看到玄素面色不善搖頭道，“這麼不歡迎我？我可帶來了你想要的東西，不對我好點休想我告訴你！”
“什麼東西？”
“嘖嘖嘖，真是一副死人面孔。我說了，不好好招待我就別想知道。”
玄素看他一眼耐住性子向玄寧吩咐道：“準備茶點，我要在煙雨閣‘好好招待’君期少爺！”說完轉頭向年輕男子伸手做出“請”的姿勢，道：“君期少爺，請吧。”
年輕男子也不客氣，端起架勢道：“既然玄素公子款待，那君期我便不客氣了。”說完卻見玄寧暗自搖頭偷笑，便故作嚴肅道：“好啊玄寧，你家公子都發話了你還不快去？小心玄素他教訓你！”
玄寧彷彿見慣了君期的樣子，笑着搖搖頭躬身下去準備。
“走吧。”君期拉起玄素道，“你我幾年沒見，這下可得好好敘敘舊。”
“少主……”青陽和青木此刻戴罪之身不敢擅自離開卻也知道這君期少爺和玄素會面之時向來不喜人多，他們兩個亦不敢擅自跟上去，眼見君期拉着玄素就要走，只得硬着頭皮出言詢問，“還請少主明示，屬下好領罪責。”
玄素還沒說話君期倒是調侃道：“玄素你可真有本事，這歷來只有逃避懲罰的，怎的你的人都這麼上趕着討打？你給他們吃什麼了？”說完玄素還不算，扭頭又對兩人道：“你們兩個也是，他都忘了你們倒好還上趕着提醒，是不是傻？”
“去找青夜，就說我的話‘杖一百，不許留情’。”玄素看着兩人冷聲下令。
“是。”兩人鬆了口氣，還好。
“什麼了不得的事，要罰這麼重。你脾氣怪得很，別總爲了一點小事就罰他們，好歹也是當初伯父撿回來伺候你跟着你長大的。”
煙雨閣在玄素起居的居所的後面是專供他飲茶下棋抒發閒情逸致的所在。兩人一路走來君期一直是絮絮叨叨，剛走到煙雨閣門前君期便忍不住了，道：“你知道我這次去金武州打聽到了什麼？”
玄素斜一眼君期嘆口氣，道：“君期，你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像個孩子永遠長不大。”
“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像孩子怎麼了？那是因爲我拿你當朋友。不像你冷冰冰，對誰都一個樣。”君期一躍跳上閣樓，趴在五層邊上的欄杆上對着玄素皺眉道，“你跟你爹還真是一脈相承，我父親說當年你爹也是一樣從來都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好像什麼都不關心……”
話沒說完只見樓下的玄素忽然消失了，君期一愣回過頭去就見玄素已經坐在內室榻上端起玄寧斟好的茶正面無表情地慢慢吹着熱氣。
君期笑笑也端起茶碗對靜候在一旁的玄寧道：“看看，我說的對不對？玄寧，你跟外面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你可是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絕對有發言權，你說你家少主是不是跟他爹一模一樣？”
玄素喝一口茶擡眼看着君期，淡淡地道：“君期，你說我便罷了但不許說我的父親，不然我不介意再做一次兩年前發生的事。”
玄素此言一出君期立刻閉了嘴，顯然他很不想經歷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他撇撇嘴低聲對玄寧道：“他不讓我說不就是默認那樣不好麼……”
“你去找青霜，讓他去紫竹林一趟。”玄素打斷君期的話直接把玄寧支出去了。
君期恨不得跳腳卻見玄素仍舊慢慢喝着茶看也不看他，置氣道：“玄素，你再這樣我立刻就走！你家那個賤奴的事自己查去吧！”
“嘭”
玄素將茶碗墩到了桌上，聲音不大卻仍是讓君期心中莫名一驚。半晌，玄素才擡眼看着君期緩緩開口道：“可以。我會傳信告訴你父親，讓他派人來接你。”
“玄素你……”
玄素站起身，道：“我沒興趣知道你的消息，自便吧。”說完身形一晃不見了蹤影。
君期滿心歡喜地來找他卻連連碰釘子，憋了一腔悶氣無處釋放一揮手把煙雨閣砸了個亂七八糟。
可就是這樣玄素也沒有再現身。
倒是玄寧辦完事返回來的時候一見眼前情形着實嚇了一跳，他連忙上去攔住他：“君期少爺，您這是幹什麼？”
“玄素這個臭小子處處跟我作對，我也不能讓他好過！滾開！”君期越砸越生氣，一把推開玄寧擡腿踢斷了一扇門，顯然開始拆房子了。
“君期少爺，少主他不是故意的。”玄寧擋在君期身前，道，“這兩天發生了一些事，他心情糟糕透了並不是跟您過不去。”
“他心情糟糕就故意讓我不痛快？他以爲他是誰？”君期不吃那一套，一揮手摧毀了整層的窗戶。
眼瞧着整個房間快被君期拆了，玄寧欺身上前擋住君期，道：“君期少爺，您跟我來。”說完不由分說拉起君期便朝莊園西南方向飛去。
“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君期見玄寧帶自己來到一處偏僻所在十分不解，他轉了一圈回身道，“這除了一片竹子什麼都沒有，你想讓我看什麼？不會是想說玄素因爲看到這片麻桿一樣的竹林纔不高興的吧？”
玄寧正色道：“君期少爺，青陸走了。”
“什麼？”君期一愣，沒想到玄寧冒出這麼一句。
“青陸走了——他一直認爲當年是有人惡意陷害才導致他們家家道敗落淪爲賤奴，所以一直想着回虛日州去查明真相手刃仇人。可是少主不許他走，爭執了幾天他還是走了。就在昨晚，他不顧禁令竟闖進青川峽，寧肯九死一生也要出去……”
“什麼亂七八糟……”
君期不耐煩，一揮手道：“說到底就是青陸違逆上意還闖入禁地私逃出外？”
“是。不只如此，爲着青陸要走的事青陽和青木也跟了進去，而青書，他下了殺手，在青陸離開的路上差點兒殺了他！” 玄寧沉聲道，“少主生了大氣要趕青書走，青書自斷了一隻手這才讓少主回心轉意。”
“所以玄素把青書發配到了這裡，青霜來這也是爲了他。” 聽到這裡君期明白了，他看看這片竹林深處，搖搖頭嘆道，“你們啊，真是白費了玄素一番苦心。”
君期轉過身邊往回走邊對玄素道：“他心情不暢身邊也沒有可心的人，你去伺候他吧，不用跟着我了。”
“那您……”
“我出去走走……”君期聲調忽然提高道，“你告訴他——我可生着氣呢，他若不向我道歉我絕不再來看他！”
“是”
玄寧微微一笑，心道：“也不知是誰兩年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再也不來青雲莊。”再一擡頭，那君期少爺已不見了蹤影。
竹林深處有一所竹屋。竹屋不大隻有小小兩間，陳設簡單甚是簡陋。此刻青書正靠在裡間的牀邊，面色蒼白任由青霜給他續接斷手。
青霜左手扶住青書的斷手將其接在斷腕處，蜻蜓點水般挑起幾點藥膏抹在傷口，打出手印運行功法催動藥力加快傷口癒合。不多時，就見斷口處已隱現癒合之勢。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在青霜的治療下，青書的斷手已接回了患處。待幫他固定住接好的斷手，青霜已是滿頭大汗。
“好了。”青霜放下手中藥物抹了一把汗，道，“已經接回去了，只是未來兩個月你不可以再用這隻手。”
“這麼嚴重。青霜，你醫術不是很好嗎？”受完杖刑的青陽和青木由於擔心青書的傷勢顧不得自己此刻也不好受，都守在竹屋裡。
“我醫術再好也要看病人的身體狀況，他不是骨折那麼簡單而是經脈血管斷了，接上去不是難事，只是想要恢復如初得看他自己。”青霜收拾好工具又從藥箱中取出一瓶藥膏遞給青木，道：“他背上的鞭傷我已經給他上過藥了，這是給你們兩個的，自己解決吧。”
“謝了。”
“客氣。”
青霜收拾完藥箱簡單囑咐幾句便離開了，留下三人在屋內一時間無話。
“你……”青木一邊說一邊坐，剛剛沾上凳子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復又站了起來。
青書因背上有傷不能躺着只得暫時靠在牀頭閉眼小憩，聽到青木動靜睜開眼這才覺出兩人行動頗爲怪異，疑惑道：“你們……”
話未出口就見青陽晃晃手中的藥瓶，青書記起那是剛纔青霜給的，心裡瞬間明白過來，道：“是我帶累了你們。”
“跟你沒關係，是爲着我和青木擅闖禁地才被罰的。”青陽道，“還好，不重。”
青木也道：“倒是你，你可得好好將養，尤其你的手。只是這環境……”
說到這裡三人不約而同環顧四周，家徒四壁除了屋內一牀一桌一凳再無其他，看來玄素將他發配到這裡思過也是一種處罰。一時間三人再次無話。
最後終於還是青木打破了沉寂，道：“少主只是一時生氣，等他氣消了一定會讓你回去。你安心養傷，我和青陽會經常來看你。我們先走了。”
“嗯。”
兩人走出屋外，青木見青陽半天不語，道：“你怎麼了？這麼半天也沒見你說幾句話。”
青陽回頭看看，嘆了口氣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一夜的功夫什麼都變了。”
“是啊。”青木也嘆道，“我真搞不懂，青陸爲什麼冒那麼大的險也要走，而青書竟然會動殺機要殺了他，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
“剛纔在屋裡你怎麼不問他？”
“看他那樣子我也沒法問出口。要不，咱們回去？”
青木作勢要回去，卻見青陽不爲所動，道：“你又怎麼了？”
青陽揉了揉額頭，樣子很是疲憊：“不知道，總之心情不好，身上也疼得厲害。我就不陪你去了，先走了。”
看着一向溫和從容的青陽這副樣子，青木瞬間心裡也難受起來。他發了一會愣，忽然看看遠處，心道：“青陸啊青陸，都是因爲你大家纔會變成這樣子。你一走了之，到底想沒想過少主和我們這些兄弟？你，你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