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廠長登時愣住了，他盯着劉衛東看了足有三秒鐘，劉衛東也毫不退讓，和他對視！
“你舉報我？”杜廠長冷笑一聲，“姓劉的，捉賊捉贓，捉姦拿雙，你舉報我可以，但是證據呢，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收受賄賂了？”
劉衛東也不和他廢話，一隻手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縱身跳到他身邊，抓過抽提往外一扯，從裡面抓出厚厚兩沓大團結，拍在桌子上！
“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杜廠長的老臉忍不住抽抽了一下，他忽然像被捉姦在牀的姦夫一樣扯脖子叫起來，“這是我自己的錢，我憑啥不能有！”
“你自己的錢？你一個正處幹部，一個月工資多少自己心裡沒數嗎？”劉衛東冷笑連連，直接把兩沓鈔票揣進口袋，“走吧，跟我去一機部走一趟，把這兩千塊交代清楚！”
“劉衛東，你不是鐵了心要和我對着幹？”杜廠長腦門上汗如雨下，提到一機部更讓他手忍不住哆嗦個不停！
劉衛東這小子既然說出來，他就肯定敢做到！
到時候我的位子……
“不是我鐵了心要跟着你幹，是你鐵了心要和工人們幹。”劉衛東微微一笑，“現在廠子都爛包成啥樣了你自己看不到嗎？你還在這裡吹噓一片大好，我草你媽的杜興華，你他麼還算個人嗎？”
“我……”杜廠長被劉衛東罵得啞口無言！
廠子現在啥樣，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處心積慮的要弄掉劉衛東，把冷軋廠的利潤拿過來，揣進自己腰包！
他今年五十九了，再過幾個月就要退休安度晚年了！
在退休之前不撈一筆，以後就沒機會了！
“你想咋辦？”杜廠長這人也是聰明，他知道劉衛東既然有備而來，就做好了萬全的打算，所以他也沒喊也沒叫，而是低下聲音，“你給我畫出個道道來。”
“我能咋辦，我就是看不下去，想當一把佐羅大俠。”劉衛東嘿嘿笑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咋想的，我出了這個門，你肯定得玩命往我身上潑髒水，甚至找人報復我，所以……”
“你到底想咋樣？”見他沒有把自己扭送到一機部的打算，杜廠長輕輕吁了口氣，沉聲問道。
“不想咋樣，只想請您老高擡貴手，給我寫幾個字。”
“寫什麼？”
“就寫我杜興華，這些年收受了多少多少賄賂，我認罪伏法，堅決不對劉衛東打擊報復……”
“我不能寫！”
杜廠長一聽腦門上的汗又下來了，這哪裡是幾個字，這分明是我的把柄+催命符啊！
“不寫是吧！”劉衛東冷笑連連，又把他辦公桌上的幾個抽屜都扯開，從裡面找出不少好東西。
杜廠長臉色陰沉的看着他翻箱倒櫃，悄悄抄起椅子，剛想照着他的背影砸下去，沒想到他剛動手，一把鋒利的螺絲刀已經頂在他的咽喉上。
“杜廠長，玩筆桿子我或許搞不過你，但是跟我動武，十個你也不是對手！”劉衛東緩緩站起來，手裡的螺絲刀在窗外的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寒光，“我們這些汽車司機走南闖北，草原上打過狼，深山裡鬥過老虎，你以爲你能偷襲得了我嗎？”
“小劉，是叔錯了，叔一時糊塗，你能不能高擡貴手放叔一把？叔明年就退休了啊！”杜廠長嚇得面如土色，下意識用手握住螺絲刀，“你，你往後靠靠，別傷着人。”
“杜叔您這話說得？我是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嗎？只要你把保證書寫了，我保證你會平平安安熬到退休，不動你一根手指頭。”
“我……”
杜廠長終於悲哀的意識到，在這場談判中，他沒有一丁點籌碼！
完全被劉衛東拿捏得死死的！
“我寫，我寫還不行嗎？”他哭喪着臉，撥開頂在脖子上的螺絲刀，拿起筆，“咋，咋寫，你說！”
“就寫：你杜興華這些年收受了多少賄賂，要一五一十的寫，錯一個字我抽你丫的！”
劉衛東毫不客氣的在他那顆謝頂的光頭上拍了好幾下，疼得杜廠長齜牙咧嘴。
“快寫，別磨蹭！”見他猶猶豫豫不肯動筆，劉衛東又抽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杜廠長被打得一哆嗦，這才提起筆，憋着嘴含着淚，一個字一個字寫在紙上。
姓劉的，你給我等着！
“小劉你看行不？”寫完後，杜廠長把紙遞給劉衛東，劉衛東接過來看了看，該說不說，杜廠長這筆字寫的是真好，雄渾恣肆、古拙樸茂，頗見魏晉風骨。
“行了，蓋章吧！”
“還，還蓋章啊！”杜廠長猶猶豫豫，腦瓜上又捱了好幾下，“不蓋章，誰知道是不是你寫的？還得按手印！”
“能，能不能不蓋章……”
劉衛東毫不客氣的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了兩腳，踢得這位大領導一個趔趄，他急忙雙手按住桌子，哭喪着臉，“小劉，我好歹也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了，和你爹一個年紀……”
“你還知道自己是老人，你收受賄賂的時候咋沒見你有這覺悟！”劉衛東怒不可遏！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檯燈，比比劃劃！
“快點蓋章按手印，再逼逼我抽死你！”
杜廠長哇哇大哭，劉衛東你個王八羔子你不講武德！
你欺負我一個老人家！
你耗子尾汁……
他一邊哭一邊找出總廠大印，哈了口氣，咣噹一下蓋在“保證書”上，劉衛東又拿出印泥，打開蓋子，抓起他的手使勁按在上面，然後提起來，啪的一下！
保證書上留下五個明晃晃的手指印。
“那隻手！”劉衛東吼道。
“我說我不寫，你非得讓我寫……”杜廠長抹着眼淚把蓋了十個手指頭和總廠大印的保證書遞給劉衛東，劉衛東接過來看了看，滿意點點頭，把保證書揣進口袋。
“姓杜的，你給我聽好了，你在背後怎麼恨我怎麼罵我那是你的事，你要想動我和我的家人一根毫毛，哼哼！”
他拍拍口袋，“你知道的，單憑這張紙就能槍斃你十個來回！”
“我知道嗚嗚嗚，我對天發誓，我保證不打擊報復，求求你也別報復我，我給你跪下了嗚嗚……”
杜廠長說着就要下跪，劉衛東連忙扶起他，“得得得，我可受不了你這個！”
他扯過剛纔李主任送禮用的布袋，把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的塞進去，“這些證物我可得給你收好了，別到頭來你反咬我一口！”
“都拿去都拿去！”杜廠長連連擺手，他恨不得讓劉衛東把所有的錢和手錶、補品、金銀都拿走！
這樣他就抓不到老子的把柄了……
“拜拜了您吶！”劉衛東拎了滿滿一兜子東西，他走到門口，還不忘給杜廠長一個回眸一笑。
“悄悄告訴您一聲，是李主任讓我這麼幹的。”
劉衛東殺人誅心，說完大搖大擺出了門！
屋子裡，杜主任伏案痛哭，老淚縱橫！
哭夠了，他擡起頭，盯着牆上的石英鐘，咬牙切齒！
他嗎的！
姓李的，你敢在背後搞我！
老子收拾不了劉衛東，還收拾不了你！
他抄起電話，撥通總機，“給我接保衛科！”
劉衛東哼着小曲回到家裡，老王爺帶着小彩娥還有兩個小崽子去逛公園了，家裡只有小格格一個人在，她咬着嘴脣翻看着晦澀難懂的醫書，不時嘆氣。
世上學問千萬種，怎麼就選了個最難的！
“媳婦，你老公給你打食回來了！”劉衛東興沖沖進屋，把布袋往炕上咣噹一放，小格格嚇了一跳，“哥你是不是又去鴿子市……”
嘩啦！
劉衛東把布袋裡的東西倒在炕上，金銀手錶亂滾，鈔票亂飛，把小格格看得懵了！
“你把儲蓄所給搶了？”
“瞎說什麼呢！”劉衛東把幾沓大團結都歸攏起來，遞給她，簡單說了下自己剛纔劫富濟貧，懲奸除惡的豐功偉績，聽得小格格心頭肉砰砰的跳！
“哥你瘋了，連總廠長都不放過，要是他報復你，還有咱們的好嗎？”
“放心吧，這種事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或許現在保衛科的人早把咱們抓進去，撕了那張保證書，把咱們往死裡整，但是杜興華嘛……”劉衛東嘿嘿笑道，“再說了，保衛科王科長，那是我哥們！”
“你呀你呀，膽子忒大，整天跟着你提心吊膽的！”小格格沒好氣訓了兩句，看着這滿炕的好東西，也有些眼紅心熱，“還有這麼多工業券呢！”
“你看看這個，勞力士，18k金鑲鑽的，八成是從香江帶回來的。”劉衛東拿起手錶，在錶盤上哈了口氣，用衣服袖子蹭蹭，戴在手上，“怎麼樣？”
“還臭顯擺呢，當心被人抓了去！”小格格瞪了他一眼，“錢和工業券好處理，這些什麼人蔘鹿茸阿膠賣給誰去？”
“這人蔘……”
相比後世，現在這些送禮走後門的實在缺乏想象力，除了鈔票金銀就是這些補品，也不怕把領導給補死。
劉衛東打開一個精緻的長條小木盒，拿出人蔘一看，樂了。
“哥你笑什麼？”
“我是笑杜廠長這傢伙分不出好賴，連這種最次的人工養殖參也收，真是，丟人現眼……”劉衛東隨手把這棵人蔘扔進垃圾桶裡，笑道。
小格格數了數，從杜廠長的辦公室抽屜裡收穫了總共四千七百多塊錢，兩塊金錶，兩盒子不知道是哪個朝代哪個國家的金幣，再就是一堆人蔘鹿茸阿膠等補品。
“一個辦公室就藏了這麼多，他家裡不知道還有多少呢！”
劉衛東攥着這些錢，感慨連連，從過完年到現在，除了他們冷軋廠，京鋼其餘廠子已經連續兩個月沒給工人們開工資了，大傢伙數着米粒下鍋，一個個面黃肌瘦食不果腹，他們卻腦滿腸肥揮霍無度……
砰砰砰！
外邊傳來了敲門聲！
“劉副廠長在嗎？我們是廠保衛科的，找你瞭解點情況！”
小格格頓時嚇了一跳！
“哥，你快從後窗戶跑……”
“跑什麼！”劉衛東大大咧咧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