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顯擺!”
老王爺暴怒,一腳踹過去!
“沒辦法,各爲其主而已。”方姥姥冷笑一聲,“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活下來了!他們沒把你抓起來關進大牢?”
“你認爲我的同志們會抓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早就是XXXX……”
“原來你……怪不得我們用那麼多金銀財寶都沒有降服你!”方姥姥低頭想了想,默然一聲長嘆,“也是,除非是那種身份的人,否則誰也不會像你那樣拼命。”
“少廢話,說說吧,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老王爺擼起袖子,“衛東你別管我,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給我的八千兄弟討還血債!”
“我罪孽滔天,能活到現在這個歲數已經是賺來的,既然你今天找上門來,那我就把這條命還給你。”
方姥姥想了想說道,老王爺點點頭,“能說出這樣的話,你也算是個女中豪傑。”
“我要梳妝打扮一下,不能就這樣灰頭土臉的去見我阿瑪。”
“好,給你十分鐘時間!”
方姥姥進了屋,翁婿倆在門口等了大半天,卻不見她從裡面出來。
“糟了!”
劉衛東一腳踹開房門,進屋子裡一看,好傢伙,小老太太竟然如此奸詐,一頭鑽進地窖裡,從地窖逃了出去!
“竟然讓她跑了!”老王爺怒不可遏,抄起一根燒火棍就要衝出去,劉衛東攔住她,“爸小心有詐!”
老頭氣得鼻子都歪了,“衛東你說現在咋辦?”
“抓唄,我不信她一個小老太太能跑出多遠!”
劉衛東順着地窖鑽了進去,裡邊黑咕隆咚什麼都看不清,他拿出打火機擦亮,一邊摸索一遍往前走。
隧道不長,只有幾米的距離,一個小老太太能有多大力氣?能刨出這麼長一條隧道已經是盡了全力了。
劉衛東順着隧道往前摸,前方有一扇木頭門,推開之後正是院子的后街,他吸了下鼻子,不得不讚嘆這個方姥姥詭計多端,狡兔三窟!
不過再狡猾的老太太,她也僅僅是個老太太而已!
前方是一片開闊的苞米地,秋收之後的農民將苞米杆都堆在地裡,隨取隨用,劉衛東悄悄繞過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小老太太的蹤跡。
他眼珠一轉,咳嗽一聲,“爸,這邊沒有,咱們去別處看看!”
說完轉身就走,就在這個時候,小老太太悄悄從苞米杆垛裡探出頭來,被躲藏在一邊的劉衛東一把掐住後脖頸,單手就給提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方姥姥掙扎着,大喊大叫,劉衛東冷笑一聲,“老東西,跟我倆鬥,走吧您那!”
說完他擡手兩個大嘴巴,打得方姥姥嘴角淌血,劉衛東又伸手從她棉衣口袋裡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一把做手工活的剪刀,扔到地上,“你們這幫人的套路我都熟,這回你落在我手裡,算是栽了!”
“我呸!”方姥姥吐出一口帶血的痰,“臭小子,你最好把我放了,不然我……”
“不然你要怎麼樣?”
“衛東不要跟她廢話!”老王爺匆匆追過來,“把她帶走!”
“嗯!”
爺倆把方姥姥捆起來,扔到車上,然後開着車一路直奔草原,一直開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纔到了錫盟和阿魯科爾沁交界的一個地方。
“這裡就是當年我的騎一師被包圍的地方。”老王爺跳下車,看着寒煙衰草,漫漫大漠,思緒又回到過往。
“當年就是這個女人,使用美人計勾引了我手下的師長,將他們引誘到這裡,中了小鬼子的埋伏,三千人,五千匹戰馬,全都葬送在此。”
老王爺跪在地上,伸手摳着沙子,從裡面摳出一節牛皮帶,上面依稀還印着“熱東抗日……”的字樣。
“你該千刀萬剮你知道嗎?”
老王爺忽然暴怒,抓起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方姥姥,高高舉起拳頭,劉衛東急忙勸阻,“爸,現在不一樣了,殺人要犯法的。”
“衛東你說得對,殺人犯法,就把她留在這,讓我死難的兄弟們處置她吧!”
說完老王爺把這個女人扔在地上,從車子裡取來酒水飲料和餅乾,又拿出三根菸杵在沙地裡,拉過女婿,對着這篇大沙漠磕了三個頭。
“兄弟們,是我對不住你們,現在小鬼子打跑了,鄉親們的日子也好過了,你們可以安息了!”
這一刻,鐵打的漢子淚流滿面!
劉衛東擡起頭,望着日漸下墜的夕陽,萬道霞光中,隱隱有無數騎馬挎槍的戰士們,正手舉馬刀,縱馬狂奔,聲聲殺敵的吶喊回蕩在大漠中……
這是幻覺,還是……
“爸,節哀!”劉衛東把老王爺攙起來,老頭看了一眼被捆成糉子的方姥姥,冷笑一聲,“衛東說得對,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文明瞭,不講打打殺殺了,就留你在這裡給我死難的弟兄們贖罪吧!”
見翁婿兩人轉身要走,方姥姥終於害怕了,她一臉驚恐,使勁掙着身上的繩子,“你,你們不能把我扔在這裡,我會凍死的!”
“讓你贖罪又不是讓你凍死,你這人真是……腦子都不帶拐彎的!”
“可不是,這女人蠢得要命,以爲自己和小鬼子睡過了就是小鬼子了……”
“爸你看那邊,是不是狼羣來了?”
“哎呀天黑了,狼羣出來打食了,咱們抓緊走,別讓狼把咱們咬了!”
“嗯,回去咱們燉點羊肉吃,我都有點饞了……”
大卡車緩緩發動起來,在方姥姥絕望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茫茫大漠,千里無人煙,方姥姥看着眼前不懷好意盯着她的野狼,瞳孔劇烈放大!
眼睛一眨,野狼又變成一個個手持大砍刀,滿身是血的戰士,一個個咬牙切齒,向她走過來! “啊!”
一聲慘叫,迴盪在沙漠上空!
“不把她挫骨揚灰,真是便宜她了!”老王爺餘怒未消,劉衛東笑了笑,“算了爸,再怎麼說咱們也爲先烈們報仇雪恨了,現在您可以安下心來專心找對象了吧!”
“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老王爺瞪了女婿一眼,“你說醫學院的老太太要求咋都那麼高?”
“人家挑挑揀揀一輩子,當然要挑個好的,不然這輩子不是白挑了麼?”
劉衛東看了一眼後視鏡,狼羣正沿着夕陽奔跑,留下一道道黑灰色的殘影。
天黑了,夜晚來臨了,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有幾人不眠,幾人安穩?
蒙古包裡空空的,孩子們都去了京城,往日熱鬧的大草原變得冷冷清清,只有自家的兩匹馬領着小馬駒跑過來,衝劉衛東噦噦的叫,表示親熱。
“爸您歇着吧,我生點火弄點飯吃。”劉衛東走出門,又看了一眼遠方,那個老太太,現在應該已經成爲狼羣的下酒菜了吧!
活該!
讓你多活這麼多年,是對逝最大的侮辱!
老王爺睡着了,劉衛東坐在電視機前,把聲音稍稍調高,岳父大人的鼾聲太響亮了,像打雷一樣。
他看着電視,腦子裡不斷想着各種各樣的事情,家裡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與上頭和合作對象的關係……方方面面紛亂如麻,理不清一個頭緒。
沒辦法,坐在他那個位子上,涉及的方面實在太多了!
“衛東還不睡?”老王爺側過身子,衝劉衛東一笑,“還是你們年輕人好,我現在是一點夜夜熬不了了,到點就困得不行,早晨又醒得特別早……”
“爸您也還年輕,才過七十。”劉衛東笑道,“人家姜子牙八十歲還能帶兵出征,白素貞三千歲下山搞對象……”
“這孩子就能胡說八道!”老王爺也笑了,“剛纔做了個夢,夢到我那些兄弟們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是啊,過了年,孩子們也該上學了。”
“說起孩子上學,那個,把老三留在我這陪陪我,你們不是還有老四嘛!”老王爺一臉懇切的“請求”女婿給自己留個寶貝,不然一個人太孤單太寂寞了!
“好!”劉衛東一笑,“咱家別的不多,就是孩子多!”
“也是你小子有正事,歘在計劃生育前頭生了四個,等到我把老三帶大,再給你們帶老四……”
雖然蒙族也講傳宗接代,但是老王爺思想比較開明,沒那麼多老舊思想,而且劉衛東家倆兒子,老大要給老劉家傳宗接代,老三過繼給秦永江家,除非劉衛東他們兩口子再生一個男孩,才能輪得到給他們這一支黃金家族傳宗接代……
可惜老四是個女孩。
老王爺對此看得很開,黃金家族又不是隻剩下我們這一支了,何必注重這些老傳統?
“以前你額吉也給我生了個兒子,可惜戰亂年代,帶着他沒辦法行軍打仗,只得寄宿在牧民家裡,後來得了病死了……”
“那個是……舅哥?”
“嗯,後來纔有的薩仁格日勒,可惜你額吉後來死在戰場上,當時你媳婦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小娃娃……”
老王爺睡不着了,乾脆坐起來,點上一支菸,和劉衛東講起了過去的事情。
“其實你阿爸我的女人緣還是蠻不錯的,你額吉也就是我的大福晉出身於弘吉剌部,這個你應該聽過吧,專門出美女的部落,當時是你太姥爺給我定下的親事,說來也巧了,你額吉也是個思想進步的女青年,對這門親事十分抗拒……”
老頭絮絮叨叨說着自己和兩任福晉的事情,大福晉出身蒙古名門望族,與王爺府門當戶對,後來又跑去奉天上學,學了不少新思想,打心眼裡牴觸這門親,不過當時的老王爺也是個叛逆青年,一個人跑到法蘭西去留學,等到兩人再次見面的時候,都驚訝於對方出衆的相貌和優雅的談吐,竟然一見傾心!
本事一段美好的天作之合,卻因爲戰爭被撕裂了,倆人一同賣了王爺府,攢足軍費,拉起一支隊伍,在冀東、熱西等地扯起了抗日大旗,讓老王爺感到驚訝的是自己的這位福晉竟然是個下馬治民上馬治軍的女中豪傑,一番征戰下來,屢克強敵,戰功卓著,還得了上頭頒發的勳章。
後來……
“你額吉去世後,她的貼身丫鬟,也就是陪嫁丫鬟就讓我扶上正位,當了二福晉,她雖然長得不如你額吉出衆,見識也沒多高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牧民女兒,不過她對你媳婦視如己出,我也是想着和她白頭到老,可惜了……”
“爸你這……你剛纔還說自己女人緣好,就這倆?”劉衛東覺得老岳父不厚道!
咱爺倆你就別遮遮掩掩了,有啥話直說吧!
“其實,其實在南方在飛機制造廠工作的時候,還有一個。”老王爺臉一紅,“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女孩子也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她父親是南洋鉅富,爲了實業報國的信念回到國內,投資建設了飛機廠……”
老王爺眯起眼,回憶起與那個女人的點點滴滴,嘴角不由得浮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看得出來,倆人是真愛。
“後來呢?”劉衛東不想聽過程,只想知道結果。
這個老太太還活着不?
“沒了,因爲軍閥混戰,她被炸死了……”
得,又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還有呢?”劉衛東關了電視,靠在地炕上,興致勃勃的深挖老岳父的情感史。
“還有啥?你個混小子,你真把你爹我當成了百花叢中過的風流浪子了?”老王爺笑罵一句,“真的,看懂啊你們倆小日子過得甜甜蜜蜜,我心裡其實特別開心,丫頭自小缺乏母愛,我又忙工作,沒時間照料她,幸好有你,幫她補齊了人世間的溫情……”
“其實我們倆……”劉衛東嘿嘿一笑,“格格脾氣好,性格也很溫柔,這點倒不是很像額吉。”
“她的性格很隨二福晉,畢竟是她從小帶着的,不過這樣也好,剛強易折,如果像她母親那般火爆性子,我反倒要擔驚受怕了。”
老王爺笑笑,“我倒是覺得,咱家老二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的,雖然今年才五歲,但那一肚子小心眼……別說小孩,就是大人也防不住。”
“可不是麼,小丫頭有一萬個心眼子……”劉衛東看看時間不早了,“爸您在睡會吧,咱們明天先回我三舅家,我把拖拉機的事情再安排安排,然後咱們回京城過年去。”
“好吧,你也早點睡,累了一天了。”
蒙古包裡安靜下來,敖其爾枕着大爪子趴在門口,像一個忠實的哨兵守衛主人們的安全。
一片烏雲悄悄爬上夜空,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來,不一會地面就一片白了。
“嗷嗷!”敖其爾抖抖大耳朵,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