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漆黑的夜色中行了多久,錦容只知自個兒在馬背上眯了一小會,待再睜眼時,看到的便是一個又一個大帳,以及要將天都映亮的火把。
蕭善祁將她帶到了漢陵國的駐軍大營來了。
她不動聲色的看着軍營離自己越來越近,身後的男人竟然如此輕易的便將一個陌生女子帶入了軍事要地,難道他不怕她是敵軍派來的奸細麼?
該是說他輕敵,還是對自個兒的太過自信,只是不管如何,她都要謝謝他的這份善心,若不是他,今夜她註定不會回到小木屋,以她的身子,也絕挨不過今天晚上。
憶起木屋,她還未向小元他們道別,不知還有無機會。
“將軍。”
一聲喚,也喚回了錦容神遊的心思,一看,他們已經到了軍營,門口的守衛看到她身後的蕭善祁,個個站直了身子,看到同坐在一匹馬上的她,自然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蕭善祁沒有作聲,只是策馬進了軍營,然後慢慢的讓馬兒踱向軍營正中的一處營帳。
拉住僵繩,他輕輕一躍翻身下了馬,然後伸手將她抱了下來,而後將馬繩交給了一旁的蕭靖,牽着她的手走向營帳。
伸出大手挑起厚重的帳簾,一股暖意迎面撲來,冷熱交替着,她猛打了一個寒顫,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拉着她走了進去。
帳內擺着幾個火盆,數十枝蠟燭將營帳內的一切都照的清晰可辯。
錦容站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
“還以爲你要和那姓秦的一起守歲呢,回來的還挺早的嘛。”
突然,帳內冒出一道聲音,不高不低,清冷悠然。
她霍的擡頭,看到帳內正上方的條案之後,坐着一名男子,一手執着毫筆,正擡起頭看向他們,看到她,眼神一頓。
“呵呵,咱們的蕭大將軍可算是開竅了,竟然也懂得美人在懷的樂趣了,”素手將筆輕放在了筆架上,那人站起身,幾個大步走到兩人面前,將錦容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輕的搖起頭來,“嘖嘖,你的眼光果然獨道,這不會是你在溪平鎮裡隨手拉來的小乞丐吧。”
那人垂下頭來,湊近錦容瞧着。
錦容一個退步,避開了他湊近的臉,退到了蕭善祁的身後。
“如天,別嚇着她。”蕭善祁叫着男人的名字說着。
“哈,蕭將軍不但一夜之間開了竅,還懂得憐香惜玉了。”***住了身子,看着蕭善祁說着。
錦容躲在身後看着那男子,從他擡頭之時,她便覺着他面善,不知在何處見過,現下看着他取笑蕭善祁時的笑容,腦中靈光一現,終於想起他便是那日與她一同買鑽戒的男子。
“是你。”她一時口快,不甚將隱在心中的話兒說了出來,引來的兩個男人的注視。
“你認識我?”男子顯然未認出她來。
這也難怪,如今的她又怎能與昔日的自己相比,現在的她蓬頭垢面,活脫脫就是一個他口的小乞丐,他認得出來才真是奇怪了。
“你同我一道買過那個叫鑽戒的東西。”她如實的說着。
即便今日瞞着他不說,只怕遲早有一日他也會想起來的。
男子上前一步,將她從蕭善祁的身後拉了出來,伸出手便向她的臉招來,大力的擦拭着輕沾在她臉上的污濁。原本灰撲撲的臉,被方纔的淚水一溼,便像是在臉上畫了一幅山水畫一般,花了一張臉。
男人的手勁大了些,引得錦容發痛一陣輕呼,他沒收斂力道,到是一旁的蕭善祁拉住了他的手。
“夜如天,你輕些。”
被喚了全名的夜如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後走到一旁,抽過一塊帕子浸到了擱在架子上的銅盆之中沾溼,絞乾了之後又回到錦容身旁,細細的擦拭着。
未過多久,一張白嫩紅粉的臉便呈現在兩人面前。
夜如天倒吸了一口氣,驚呼:“真的是你。”
他一臉不敢置信的再次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敢將眼前這個拉里拉沓的小乞丐同那日雍榮華貴的婦人聯繫到一塊兒。
她們真是同一人嗎?只是這張臉騙不了人。
許久,他才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令人驚愕的話來:“這古人的話還真是說對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你今天這身打扮,同那日貴婦人的模樣真是天差地別啊。”
“貴婦人?”一旁的蕭善祁抓到夜如天話中的重點,轉頭看向錦容,見她一臉落寞,便識趣的不再追問下去,只是心中卻有了一絲介懷。
“不過,”夜如天側頭看向錦容,拖着聲調說着,“你怎麼會到溪平,又怎會被帶到軍營來了?還有……”
“如天,這些稍候讓她再同你慢慢道來,我先派人去煮些熱水,讓她淨個身子,再弄些吃的。”蕭善祁打斷了他的話,轉頭看着錦容,“你且先在這兒呆着。”
話完,他便大步走出了營帳,留下她呆站着面對夜如天,任由他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我看不如長話短說,趁這空檔把該說的都說了吧,雖說我們有一面之緣,但倘若你是別有目的而接近蕭善祁的,我絕不輕饒。”
正當錦容以爲會一直相對無語的等到蕭善祁回來,不想卻被他殺了個措手不及。
她深吸了一口氣,側過身子站着,“我知道,在你面前說謊是斷然瞞不過去的,你放心,對蕭將軍說的那些假話,在你面前,我絕不會再提。”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可不是她三言兩語便能打發的了的,她該如何回答?
“你知道便好,快說吧。”夜如天學着她側過身子,雙手環胸而站,等着她一一道來。
“我娘早逝,只留下我與爹爹相依爲命,前幾月,我嫁給了京都的一個大戶做小妾,原以爲能讓爹爹過上好日子,不想爹爹卻氣我爲了榮華富貴而作賤自己,一怒之下,回了溪平故里。”
她的目光落在燒的正旺的火盆之上,迷離的視線讓夜如天覺得,她正在慢慢回憶之前的歲月。
“小妾的日子實在不如我的想像,大夫人的欺壓,妾室之間爭風吃醋,實在不是我們這種窮苦人家的女子所能承受的,沒多少日子,我便被大夫人找了個藉口,被老爺一紙休書趕出了家門。”
“我一介女流,在京都無依無靠,只能來溪平找爹爹,不想半途遇上了山賊被擄上山,被辱之際,正好蕭將軍帶兵殺上山來救了我,將我帶到了溪平鎮。我在鎮裡四處打探爹爹的消息,才知,”錦容哽咽了一聲,一滴淚溢出了眼眶,“才知,爹爹在十幾日前便死於非命。”
她倏地轉過頭來,含淚的眸子盯着夜如天,“他只是一個年邁的老者,他不求錦衣玉食的晚年,可是,他不該被這戰火波及,直到死,我都未能找到他的屍骸,這到底是誰的錯?”
夜如天愣愣的看着眼前突然發難的女子,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