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低着頭，“你叫什麼名字？”
“斑布，”男孩的勇氣耗盡，聲音開始變小，“回大人的話，我叫斑布。”
“斑布，成爲巫師的學徒不一定是件好事。和我同一期進入巫師塔的人，有一半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剩下人中的一半，也已經失蹤很久了。”
斑布張大嘴巴。
他顯然接觸不到巫師威嚴、高貴下面的殘酷和殘忍。
風灌進嘴巴，斑布嗆了一聲。
“回去吧。”索爾又說了一遍。
斑布眼睛紅了，他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讓大人失望了。
可是他已經沒有勇氣再次請求眼前的巫師大人。
雖然他救了自己，雖然他語氣溫和，雖然他讓自己站起身說話……但他畢竟是巫師。
男孩失望地走了，索爾則回到海邊，注視着在積雲和狂風擾亂之下，越發模糊的天際線。
海水在上漲。
尤其是當夜色深沉後，它上漲的幅度有些驚人了。
索爾原本站在距離海水四五米的地方，但轉瞬之間那些浪花就開始舔舐他的鞋底。
一隻只灰白色手掌悄悄地浮現在浪花的泡沫中，勾着手指頭，想要將這個不知好歹的人拉進深海溺斃。
下一秒，索爾雙手掌心各伸出一根黑色的觸手，藉着他寬大斗篷的遮掩，緩緩垂進腳下海水。
黑色的觸手伸進海水後，就如同暗沉的海藻一樣在水中上下沉浮。
隨後，隱沒在白色浪花裡的蒼白手臂倏地消失不見，只餘一點白色的泡沫，打在索爾鞋面，又抓不住銘刻了防塵巫術的皮革，無奈地滾落到一旁的沙地上。
風還在呼嘯，但海水上漲的速度似乎慢了下來。
或者說，變正常了。
“我還以爲你那麼好心，會收留那個男孩呢！”帶着些許輕浮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索爾微微側頭，看到剛剛藏在陰影裡的兩個巫師，此時已經走到他身後。
黑色的觸手迅速從海水中撤回，又沿着斗篷悄悄縮回索爾掌心。
海水中的確有靈魂碎片，也正是這些靈魂碎片釋放的輻射，讓這片大海出現了很多詭異的情形。
但和桑德與斑布的經歷比起來，又差了點兒意思。
按照他們的形容，這裡不應該只有這點兒靈魂碎片纔是。
少於十個怨靈都不一定能有這種恐怖。
最少要有一個惡靈才能和傳聞相匹配。
因爲索爾一直沒有說話，身後的女人冷哼一聲：“哼，不愧是巫師塔出來的學徒，真夠傲的。”
索爾剛剛和斑布說話時提到了巫師塔，這個女人怕是偷聽了他們的談話。
對方身上傳來的精神力波動僅是二級學徒，她敢這麼和索爾說話，多半是依仗着身邊那個身材高大的男性學徒。
索爾慢慢轉過身，“我救了他，他回答我問題。這是等價交換。”
“一個普通人，交換一個0階巫術？你的魔力夠廉價的。”
“住嘴，安迪。”對面的男人終於說話了。
他低頭，看着索爾灰白色的臉龐，“伱是索爾吧？”
索爾眯起眼睛，“你認識我？”
男巫師學徒點點頭，“聽傑羅提起，他有一個叫索爾的學弟，已經被戈爾薩巫師收下。他一直想邀你一起做任務，但是你從來沒有答應過。”
“的確沒有時間。”索爾隨口解釋着。
對面的男學徒擰了一下眉又鬆開，“有興趣合作嗎？”
“我叫帕克，三級，這是安迪，二級。”高大的男學徒簡短地介紹一下，“我們在這裡等靈魂潮汐。”
索爾注意到，帕克一提合作，那個女學徒安迪立刻就緊張起來。她似乎並不想讓索爾加入。
“你們……”索爾仔細感受着兩人身上散發的魔力波動，“應該不是主修暗屬性的吧？”
靈魂潮汐這種看得見摸不着的東西，一般只有主修光、暗屬性的學徒更感興趣。
“的確不是。你的精神力果然和傑羅說的一樣敏銳。我們等靈魂潮汐出現，是想追蹤裡面的一艘船。”
“幽靈船？”
不會是海底沉船尋寶吧？
一旁的安迪垂着眼，明顯的不高興了。
“差不多。不過也沒有什麼珍貴寶藏，幾個怨靈罷了。如果有好東西，這裡早就被各大巫師勢力圍起來了。”
海水已經沒過了三人的腳踝。
索爾餘光注意到，水面上，安迪的影子有些奇怪。
她的身體是正常的，但她映在水裡的影子卻像一團模模糊糊的油漬。
而且那油漬隨着海水的起伏，正一點點地飄蕩開來，逐漸往索爾這邊擴散。
“算了，我不會在這裡待很長時間。”
帕克揚了揚眉毛，雖然他沒有和索爾只說幽靈船上有什麼要追查的，但正常人都會好奇問一下，看看值不值得出手。
沒想到索爾卻是思索片刻就直接放棄。
“不愧是二階巫師的學徒，看來這些蠅頭小利你是看不上的。”
被索爾乾脆利落地拒絕，帕克臉色就沒有剛剛好了。
索爾雖然不怕對方，但也沒有必要結仇，等着對方什麼時候出來給自己使絆子。
“我沒請那麼多天假。”
他這次來並沒有破解靈魂潮汐秘密的雄心壯志，只是打算趁着潮汐出現，狠狠割一波韭菜。
按照撿螺男孩兒斑布的經驗，這裡的靈魂潮汐一般一個月出現一到兩次。
這個月還沒有出現過。現在已經下旬了，應該在這兩天就會出現。
這樣一來，索爾應該能在月底之前往回趕。
但若是答應了和帕克的合作去追尋什麼幽靈船，那歸期就不知道會不會被拖延。
況且索爾現在是第二庫房的材料只要不帶出去隨便用，有什麼幽靈船能不比得上戈爾薩的材料庫嗎？
最重要的一點，索爾並不想和初次見面的人一同冒險。哪怕對方打着傑羅的名號。
聽見索爾不合作，安迪倒是笑了。
她扭頭踮起腳，彷彿要對帕帕克說悄悄話，但聲音卻沒有壓低。
“早就聽說巫師塔裡天賦越高，能力越強的學徒就越不自由，沒想到是真的。”
安迪說話時，她在水面上飄蕩的油膩膩的影子已經慢慢擴散到索爾腳下。
下一刻，那油膩膩的影子隨着一波海浪退去接觸到索爾的小腿。
安迪得意地斜眼瞄過去，就好像是在說完其他人的八卦後，隨意地看向話題的主人。
這是她的特殊能力，通過水油混合物的接觸，探索觸碰到的人的信息。
她能被強大的帕克一直帶在身邊，除了身體自然還是有其他底牌的。
可是當安迪的視線落到索爾身上，臉色瞬間就變了。海面上油乎乎的黑影一下子潰散，再也連不成一片。
安迪連忙捋了一下被海風吹亂的髮絲，藉着這個動作切斷了看向索爾的視線。
之後她扭過頭去，小鳥依人地依靠在帕克胸前，收回窺探的目光，再也沒敢看索爾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