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塔的蠟燭永不熄滅。”
海伍德手裡的燭臺正是從牆上拔下來的。
“這句話以前是學徒手冊第一條。現在則是唯一的一條，夜晚，蠟燭永不熄滅。”
索爾靠近燭火。
在他們進入西塔不久，天就徹底黑了下來。
快得有些不自然。
又讓索爾感到這裡不是真實的世界。
他環顧一圈凌亂的房間，覺得有些氣悶。
“入夜之後，這裡的氛圍變得很怪。”索爾扯了扯領子，空氣過於沉悶，他隱隱有種窒息感。
彷彿一間房間裡的空氣，竟不足夠兩個人呼吸。
入夜後，海伍德就不怎麼說話了。
他蜷縮在牆角，注視着一米外的燭臺，似乎害怕它隨時會熄滅。
“我覺得有人在注視我們。”索爾走向大門。
大門是用某個宿舍的門臨時拼裝的，門縫有些大，冷風呼呼地往裡吹。
“當然，很多人。”海伍德動了動，難得迴應了索爾一句，“不要亂看，等天亮再說。”
但索爾並沒有海伍德這樣謹慎，他可不打算在這個幻境裡待一百年。
打破幻境的關鍵就在於打破其規律。
雖然這幻境真實得屢屢讓索爾感到懷疑，但他目前還是更傾向這裡並不是未來。
可如果再這樣待下去，恐怕他對真與假的認知就會越來越模糊。
現在索爾對這裡已經瞭解得夠多了，但還沒有找到足夠突破幻境的節點。
“也許突破口不在巫師塔內。”
索爾湊向門縫。
門外正對着那片長滿了顱骨的草叢。
狂風依舊在呼嘯，墨綠色的草枝被吹矮下去。
慘白的頭顱露個頭，又很快被淹沒。
看着看着，索爾有種錯覺，彷彿在那些成羣的顱骨中，隱藏着某個有血有肉的人臉，正透過索爾面前的門縫，盯着房間裡的人。
“有人在注視着我，這不是錯覺。”索爾忍着渾身寒毛倒立的感覺，掃過每一個露出草木的頭顱，但依舊沒有任何發現。
索爾緩緩擡頭。
今晚沒有月亮，但是星星很多。星光在空中閃爍，和他記憶中的天空有些不同。
“這些星星分佈得……是不是太密了些？”
索爾眯起眼睛，更加認真仔細地看過去。
看着看着，他再次確定這些星星不是他記憶中的星星。
這裡的星星中間，似乎都有一個小黑點。
每一個黑點都對準了索爾的方向，就像……一隻隻眼睛的瞳孔。
眼睛？！
索爾把手搭在大門上，就要出去。
“你要做什麼？”身後的海伍德突然說話。
索爾回頭，看見海伍德也死死地盯着他。
大片的眼白中只有一點點的瞳孔。
就像那些星星。
索爾笑了，“我出去看看。”
“絕對不能待在無光的地方。”海伍德陰沉沉地說。
“外面的星星那麼亮，也算是無光的地方嗎？”
海伍德突然怔了怔，“外面哪有星星？”
他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立刻從牆角翻出更多的蠟燭，絲毫不在乎消耗，把每一根都點燃了。
在點燃蠟燭的時候，他捧着火石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見索爾還站在門口，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說：“愣着幹什麼，快來幫忙點燃蠟燭！你引來了那些怨念！我們需要更多的燭火平息怨念！”
索爾原本不想理會海伍德，他急於去察看那些星星，可是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被注視的感覺更強烈了。
一聲模糊的尖嘯從身後的門縫中傳來。索爾猛地回身，驚愕地發現原本的門縫外竟然變得一片漆黑，不見草地，不見面向巫師塔的頭顱，不見漫天的繁星。
“快過來……快，快過來……停留在黑暗中……會死的！”身後的海伍德聲音都變得沙啞。
他的話音剛落，索爾便感到一股危險的殺意，像觸電一樣從指間快速地過到後脊。
有危險！
直覺在向他示警，讓他立刻向後躲避。
可是索爾卻硬生生地頂着這刺骨的冷意，站在原地沒有動。
然後，他看見自己精神體中的日記突然翻開了。
【朔月曆317年，5月14日，
你在門後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
在看你。
】
沒有死亡提示！
這是危機預警！
索爾在讀取日記上的字後，一瞬間暴退三步，直接站到了海伍德身側。
直覺上的危機感立刻減弱，但還沒有完全消除。
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危機感還在加強！
海伍德已經點了一地的蠟燭，手裡還拿着兩支，但他臉上的驚恐半點兒也沒有消退。
“它們來了，它們過來了！”
“是誰？”索爾側頭看向海伍德。
但海伍德卻只是看着大門，臉上的傷疤都在抽搐。
沒能得到解答的索爾再次看向大門，卻發現大門的門縫竟然變大了！
“不！不是門縫變大了，是門在變小！”索爾此時也覺得渾身冰涼，“是黑暗在吞噬大門！”
久違的驚悚沿着血液在全身奔流，索爾卻在這種恐懼中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他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日記上。
“朔月曆317年，呵，所以，現在根本就是現在！”
索爾剛剛故意在感受到危機後慢了一步撤退，就是等待日記出來預警。
而日記上面，可是有日期的！
“我最開始的分析沒有錯，這裡就是一個幻覺，就是那道黑光的攻擊效果！”
“這個幻覺並不複雜也沒有很明確的危險，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次的黑暗並不會完全入侵這個房間。”
索爾沒有像身邊海伍德一樣恐懼，但他也沒再上前挑釁黑暗。
不出所料，在光明和黑暗對峙了幾分鐘後，門上的黑影慢慢退去了。
海伍德長舒一口氣，他甚是心疼地吹滅了多餘的蠟燭，只留三支以防萬一。
隨後他用更加低沉的聲音對索爾說：“不要在晚上探索觀察，如果你再次引來污染，我們就死定了。”
可惜，剛剛印證了自己所想的索爾並沒有聽進去。
“我猜得沒錯，這個幻境主打的並不是致死的攻擊性。因此日記也只是給了危機預警，而不是死亡預警。但它會利用人心的多疑。如果換作其他人，在短時間找不到出路後，就會越發懷疑自己的猜測；在看到這個世界的虛幻中隱藏着正確的邏輯時，就會越發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來到了一百年後。”
“而越是懷疑，就會越找不到出路！甚至反過來被自我給催眠了！”
到最後，恐怕就會自己說服自己，這裡就是一百年後，然後被永遠地留在夾層。
確定了這裡就是幻覺後，對於破解幻覺的節點，索爾也有了一點思路。
索爾託着下巴思索，“這片幻境應該就只有巫師塔附近百米左右，如果我想離開，恐怕會立刻遭遇逼近的危險。而頭頂的那些星星，恐怕就是夾層裡的眼睛。它們果然很強大。”
現在有兩個思路，一是走進黑暗，對抗污染，不過從日記的預警來看，戰鬥恐怕會很艱難，另一個則是殺了這裡的海伍德……殺了這個世界觀的輸出者。”
索爾緩緩側頭，看向正在失神的老年海伍德。
後者盯着燭火怔怔地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