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戰例
“嘿，那位牧師小哥~”
短暫地蒙圈後，拉莫洛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起身向一邊左顧右盼，一邊正在遠離評委席的某個年輕牧師揮了揮手，並在後者茫然地回頭看過來時爽朗一笑，指了指自己身前的地面：“如果你是要找評委席的話，是這邊哦。”
花了好長時間才勉強抵達了正確地點，卻因爲難以從千篇一律的VIP席位中找到評審團區域而焦頭爛額的墨檀如蒙大赦，連忙步履匆匆地向不遠處那位身穿銀色風衣，身材高挑的男子跑去。
“我建議你暫時封閉自己的五感，湯姆。”
拉莫洛克低聲呢喃着只有懷裡那條小蛇才能聽到的囈語，平靜地說道：“我並不認爲你具備能夠在那位黑梵小兄弟面前鎮定自若的心理素質，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或許可以稍微冬眠那麼一小會兒，相信我，這對我們策劃的那場‘復活儀式’只有好處。”
早已被拉莫洛克剝開了外殼，除了偶爾下意識地拌嘴外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聽從前者的建議，甚至就連對方一口一個‘湯姆’都已經不在乎的湯姆·萊斯特蘭奇發出了一陣不滿的、微不可察的‘嘶嘶’聲，然後便鑽進了拉莫洛克風衣內側的口袋中，主動陷入了沉眠。
正如拉莫洛克所說，曾在蘇米爾被‘黑梵牧師’徹底擊潰，永遠失去了自己部分靈魂的湯姆很難抑制住怒火，事實上，光是看到那個曾經令他恐懼到窒息的身影，這條作爲他臨時憑依體的寵物蛇就幾乎已經要被那滿溢而出的憤怒與怨恨撐爆了。
另外，還有一個拉莫洛克並未提及卻切實存在的理由，那就是除了憤怒、怨恨等情緒之外，曾在談笑間被全方位碾壓的湯姆同樣對‘黑梵牧師’這一存在心懷敬畏。
並非常規意義上的敬畏，而是在同一領域中因爲差距過大導致連‘惺惺相惜’都做不到，只能擡頭仰望的敬畏。
這個看上去頗爲溫和親切的詞彙並不會讓湯姆打消對墨檀的敵意，事實上，在隱隱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後，湯姆可以說是更恨墨檀了。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他。】
湯姆無數次在心底強調着這一點，但無論是他還是作爲他臨時合作者的拉莫洛克，都很清楚現在遠遠不是所謂的‘總有一天’。
冬眠就冬眠吧，眼不見爲淨。
或許是這段時間難得有個人能與自己平等聊天的原因，湯姆的思維模式已經在悄然間比過去正常了不少。
當然，這並不是因爲拉莫洛克良心發現想要客串心理醫生矯正一下這位失足青年，只是單純地想要降低湯姆在‘復活’後二話不說直接把自己給送去重建角色的概率。
對他來說，這款令人有些欲罷不能的遊戲現在纔剛剛開始漸入佳境。
在幕布甚至都沒被徹底拉開的時候退場，這種事還是要儘量避免的~
“謝謝您，先生。”
總算一溜小跑到拉莫洛克面前的墨檀摸了摸鼻尖，有些尷尬地撒了個彌天大謊：“實在抱歉，我的方向感其實並不是特別好。”
是的，一個跟‘方向感’這三個字幾乎可以被理解成反義詞的人，竟然毫不臉紅地表示自己的方向感並不是特別好。
“可以理解，畢竟絕大多數智慧生物往往都會在被賦予了一些東西后失去點兒什麼，而其中的比例，則決定了人們的優劣。”
拉莫洛克微微勾勒起嘴角，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對墨檀眨了眨眼：“要坐這邊嗎？如果你不喜歡熱鬧的話，咱們所在的這個角落絕對是毋庸置疑的特等席。”
墨檀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評審區外沿那幾排座無虛席的位置，稍微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接受了對方的邀請，緩步走到拉莫洛克身邊空着的椅子前坐下，禮貌地對後者點了點頭：“謝謝……不過您是怎麼知道我也是評審團中的人的？”
“這並不難猜，因爲你手裡的這個東西我也有一個。”
拉莫洛克輕輕敲了下單片眼鏡的外沿，指着墨檀手中的那張憑證笑盈盈地說道：“我對自己的觀察力還是蠻有信心的，當然了，周圍那些執法隊的年輕人在這方面也同樣優秀，不然你早就被攔下來了，夥計。”
墨檀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連忙輕咳了一聲，訕訕地轉移話題道：“那個，我還不知道您叫什麼，先生。”
“拉莫洛克，夢境之神的萬千信徒之一，教階姑且可以算是個小主祭。”
拉莫洛克輕撫着風衣領口上的神徽，直言不諱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莞爾道：“你可以不加敬語的，同爲人類，如果你長得不是特別着急，應該也就比我小個四五歲。”
墨檀點了點頭，特別公式化地笑道：“很高興認識你，拉莫洛克先……呃！”
話剛說到一半，他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拉莫洛克……
夢境之神……夢境教國……
【這個人就是夢境教國那個拉莫洛克參謀？！】
短暫地恍惚後，記憶力尚可的墨檀飛快地從自己腦海中翻出了有關於‘拉莫洛克’這個名字的資料。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還是在米莎郡的新芽城，與那位名叫雷芬·毛蹄的城主大人閒聊時聽來的。
儘管生活在鮮少發生戰爭的地方，但雷芬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軍事狂人，用他的話說，儘管咱自己的水平上不了檯面，連給黑梵牧師你提鞋都不配，但卻對大陸上那些能征善戰的名將瞭如指掌，甚至能細數出那一顆顆璀璨將星的大量經典戰例。
斯卡蘭公國的杜倫尼、太陽教派的哈靈頓、阿道夫自由領的阿道夫大公、紫羅蘭帝國的西蒙大公、沙文帝國的加拉哈特元帥、銀翼同盟的萊因哈特將軍……
這些墨檀多數都沒有聽過的名字雷芬當時興致勃勃地說了一大堆，而其中，也包括一顆不久前纔剛剛升起的將星，只打了一場戰役便已經在全世界軍事指揮發燒友中出了大名的——
夢境教國，拉莫洛克參謀。
儘管只有一次出手記錄，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可供分析的戰役，但雷芬依然將其奉爲足以跟那些老將並駕齊驅的存在。
幾個月前，夢境教國與西南大陸數一數二的龐然大物，即格里芬王朝曾經在邊境上發生了一場規模巨大的‘摩擦’。
‘摩擦’的起因已不可考，畢竟兩個國家各執一詞，核心無非於‘是對方先動的手’這種全世界都通用的理由。
在那之後，短短兩個星期不到的功夫，兩國之間的‘摩擦’就升級到了一個十分接近於戰爭邊緣的危險地步，夢境教國的護教騎士團與三個主力神官團飛快開赴南境，而格里芬王朝北境的三大主戰派軍團長也緊接着發表了一級戰備。
而在雙方都認爲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之後，一場差距頗大的混戰便在某個黃昏突兀地開始了。
以格里芬王朝的北境第二軍團悍然發動突襲，閃電般地拿下了夢境教國總計十二個哨站的爲開端，名爲戰爭的巨獸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預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地降臨了。
都不動用傳說階戰力，是雙方最後的剋制。
但在兵力方面，無論是質還是量都佔據絕對優勢的格里芬北境第二軍團勢如破竹，短短三天內便在大將隆塔斯的指揮棒下突入夢境教國南境腹地，甚至成功完成了一次奇蹟般的斬首計劃，毒殺了夢境教國的南區大主教甘尼·西頓。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只要給隆塔斯大將半個月的時間，他甚至可以將兵鋒揮向帝國的核心中樞——夢境大聖堂所在的翡翠幻城。
然而，就在甘尼·西頓遇害的第二天，一個年僅三十歲不到的普通神官，名叫拉莫洛克的意外出現了。
他並未像很多吟遊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樣，從一個大頭兵或者戰地醫生開始做起，在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逐漸收斂部隊，一點一滴充實手中的力量，最終憑藉那被埋沒了XX年的才華擊退入侵者，成功證明了自己，而是被一道清晰的、明確的神諭欽定爲教國南境殘部的最高指揮官，出道即巔峰。
之後的事，就很難用概括的形式來解釋了……
光是從君蕪那邊入手的，足夠淺顯片面的戰例，就有整整兩大摞。
從不足百人級別的小規模衝突，到光是雙方番號加起來就有幾十個的軍團級戰役，那個名叫拉莫洛克的神官，夢境教國南境殘部實質上的總負責人，以堪稱瘋狂的姿態在一個月內發動了數十場大大小小的戰役。
無一敗例！
全勝！
其中，就君蕪所能蒐羅到的資料顯示，在這些由拉莫洛克直接或間接指揮的戰役中，在常規意義上正面擊潰並挫敗敵軍的勝利佔比爲兩成，大勝與完勝加起來的佔比爲一成，而剩下的七成，全都是雖然達成了戰略目的，卻幾乎拼掉了手牌的慘勝。
而格里芬王朝的大將隆塔斯，正是在拉莫洛克所促成的，規模最大的一場慘勝中戰敗身死的。
如果他能再多堅持十分鐘，如果當時格里芬的北境第二戰團還能多拿出哪怕一個完整編制的大隊，那場戰役的結果恐怕就會以拉莫洛克被鋪天蓋地的格里芬戰士悶殺在那座臨時充當指揮總部的小鎮中而告終了。
但‘如果’畢竟只是‘如果’，棋差一招的北境第二軍團終究還是被遏制住了攻勢，並在一張悄然編織而成的大網下被死死按在了夢境教國南境，被迫在沒有任何補給的情況下做困獸之鬥。
一週之後，伴隨着最後一批、整整八千餘名誓死不降的格里芬戰士被活活餓死，夢境教國南境宣告全面光復。
同日，已經被正式冠以臨時總參謀長名號的拉莫洛克揮師南下，在誰也沒有設想過的情況下，率領幾乎被打空了的夢境教國南境殘部悍然突破了嚴重空虛的格林芬帝國北部防線。
在那之後，爲了拿到理論上的最大戰果，即直接將格里芬王朝的北邊境線後鏟七百里這一目的，拉莫洛克在短短九天的時間裡完成了一場規模浩蕩的、讓無數評論家目瞪口呆汗如雨下的——血洗。
並非無緣無故的屠戮，也絕不是發泄般的復仇式虐殺，就算是再怎麼嚴苛的評論家，只要真的稍微懂那麼一點點軍事知識，都能發現拉莫洛克每一步走得都極具戰略意義，目標只是單純地想要取得勝利而已。
最終，他確實取得了勝利。
建立在格里芬北境那片屍山血海上的，以整整一個郡的生命爲代價的勝利。
“我必須承認拉莫洛克參謀的指揮造詣，也承認那些戰例每每看起都會讓我心馳神往，佩服得無以言表，但是……”
幾個月前，在墨檀尚未以‘檀莫’的身份從君蕪那裡要到具體資料，僅僅只是單方面與雷芬·毛蹄閒聊時，後者面色凝重地說道：“我還是無法認同那個人，就算戰爭是冰冷的，但他的所作所爲卻足以讓任何一個像我這樣並不排斥，甚至對戰爭心生嚮往的人寒入骨髓，他並不是一個屠夫，但卻比那些臭名昭著的屠殺者更加讓人戰慄。”
艱難地嚥了下口水，雷芬做出了最後的結語——
“那是一個，能夠平靜地將任何惡魔行徑正當化，而且樂此不疲的人。”
……
“呵呵，果然是壞名傳千里啊。”
拉莫洛克得體地笑了笑，輕輕握了下墨檀的手，聳肩道：“看來我的名字並沒有給你留下什麼好印象，黑梵牧師。”
“不……那個……該怎麼說呢……”
墨檀先是下意識地想要圓個場，然後卻是在反應過來後突然驚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黑梵？”
“黑梵牧師的名字，其實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聽說過了，儘管你們聖教聯合在東北大陸，而我們夢境教國則位於西南，但畢竟同爲神職者，米莎郡那邊發生的悲劇我也有所耳聞，所以自然想要更多的瞭解一下有關於你的事。”
拉莫洛克歪了歪頭，第二次擡手指向墨檀手中的那張憑證——
“至於知道你就是那位‘黑梵牧師’，則是因爲那上面寫着你的名字~”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