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十九章

她從小就是個伶俐乖巧的女孩子, 雖然不是最小的,但是家裡的哥哥們都很疼她,而且兩個姐妹的感情也很好, 這樣的環境下, 就養成了她開朗活潑又有些嬌憨的性格。她一直都是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子, 像是沒有開竅一樣, 永遠都不知道別人的示好或者喜歡。直到那年遇上了他, 許是命中註定,許是合該有這麼一劫。她在懵懵懂懂的時候就戀上了和他在一起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就戀上了他。

兩人青梅竹馬長大, 一直到成親都是水到渠成的,婚後自然也是甜甜蜜蜜的。孩子接二連三出世, 兩個人的年紀也一天天增長。一個溫馨的家在兩個人的經營下, 慢慢成形。後來, 孩子們也漸漸長大了,紛紛開始成家立業, 而他們則是漸漸開始變老。但是兩個人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就像剛剛成親的時候一樣,而且還多了一些相濡以沫的味道。

直到他出事,初初知道消息的時候,她以爲自己肯定活不下去了, 她甚至想過要是現在就死去的話, 能不能在黃泉路上找到他。但是看着他年邁的父母悲痛的神情, 看着大女兒好不容易掙扎着生下來的孩子, 看着尚且年幼的小女兒兒子……她終究還是咬了牙, 活了下來。

日子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對她來說, 每天都是帶着面具過日子,人前歡笑,人後流淚。她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髮,但是這一切她沒有在意,反正他也不在了,又何須在意這些呢!

後來,就在她開始適應這種生活的時候,像是不忍心她繼續這樣糟蹋自己一樣,終究是有了他的消息了,聽着女婿傳回來的消息,她覺得自己像是又活過來了一樣。總算是讓老天聽到了她的期盼,終究是不忍心將他收走,還是讓他平安回來了。剛剛得知他尚在人間的消息的時候,她覺得整個人像是漂浮在雲端,腳下軟綿綿的,處處充滿了不確定的感覺。送走了女婿之後,她跌坐在凳子上,腦海裡只剩下一件事情:他還活着!他還活着!他真的還活着!!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臉上都是淚水,她伸手將眼淚抹去,然後忍不住咧了咧嘴笑了一聲,只是這樣的表情真是有些奇怪,可能是太久沒有笑了,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她坐在鏡子前,看着裡面那個蒼老的女人,鏡子裡的女人的眼淚還是不停的往下掉……

“娘!快收拾一下,爹爹下午就回來了!”

兒子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她的耳邊響起,她終於是趴着桌子上放聲嚎哭,像是要把自己這些日子來的苦悶悲痛都宣泄了出來……

好不容易盼來了自己的丈夫,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她覺得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得明亮起來,她跑過去緊緊地擁住消瘦的他,像是擁住了她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希望。

日子在他的到來後變得生動有趣了起來,兩個人的年紀加起來將近八十了,但是還是像以前一樣,甜甜蜜蜜地開始了自己他們的生活。

有他在的日子,她覺得每天就算是吃鹹菜都是甜的。當然,爲了小兒子的前程,兩個人搬到了府衙生活,住在窄小的屋子裡,他每天還要爲家裡的生計奔波着,日子不似以前那麼清閒,但是也別有一番風味。

其實住在府衙也是好的,自己的女兒也在府衙住着,有時間還可以去見見自己的外孫女,順便照顧一下女兒的身體。兩個兒子也帶着各自的媳婦來到了府衙,她還會去看看自己的兩個媳婦,還有自己的孫子呢!

日子就在不知不覺中走過了,像是一轉眼之間她就已經年過半百。她的身體早就不如從前了,兩鬢華髮叢生,牙齒也搖搖欲墜,但是有他的陪伴,她覺得一切都不是問題了,他們過得很好的。

現在,她和他照顧自己的重孫子孫女,兩個人沒有一刻得空的,但是兩個人的臉上洋溢的是滿足的笑容。

有一天,小重孫子突然問道:“奶奶,你當時是怎麼嫁給爺爺的?嫁是什麼?以後我也會嫁麼?”

看着孩子一臉懵懂的樣子,她覺得有些好笑,:“男孩子嫁什麼嫁呢!你是娶!”

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兒當年這麼小的時候也曾經這樣問過,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噢!對了,當時的自己是這樣說的,“我和你爹爹也是青梅竹馬的,他喜歡我,我喜歡他,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就嫁給他了!”

當時的女兒可能也不懂得嫁是什麼意思,但卻聽懂了喜歡,女兒拉着好友的兒子對着自己說道:“娘,我喜歡松江哥哥,等我長大了也要嫁給松江哥哥,這樣就可以像你和爹爹一樣一直在一起了!”後來就真的嫁給了劉松江……

現在看着自己的寶貝重孫,想着當時女兒的童言稚語,忍不住摟了孩子在懷裡,慢慢地給他講當年的故事。她可以想象,也許就在不久的將來,重孫也會牽着個女孩回來告訴她,這個是他喜歡的人,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後來,她再也走不動了,每天都要靠輪椅才能出門。是他推着輪椅帶着她去看風景,去逛集市,他每天都會給她梳頭洗臉,穿衣穿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後帶她一起去村頭坐坐。她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孫子們也長大了,就連重孫們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她和他則是回到了他們最初生活的地方,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也許是真的老了,她對於很多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有時候甚至連他都忘了,但是他從來沒有介意過,當她忘記了他是誰的時候,他會一遍遍地跟她介紹自己,然後等她再次想起他,接着又再次忘記他……

終於有一天,她變得很清醒,從來沒用過的清醒,一整天發作,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然後自己開始洗臉梳頭,穿衣穿鞋。看着眼前變得蒼老的他,她笑了,“你已經老了,我也老了,但是我們還是在一起!”白髮偕老不是說說而已的,世間多少的夫妻走不到最後,又有多少能夠真正的白髮偕老。他們真的是幸運的一對呢!

“要是哪天我走了,千萬不要爲我擔心,我會在黃泉路上等着你的!彆着急着下來,要幫我好好看着我們的孩子!”幾乎是沒有徵兆的,她突然就倒下了。

他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着躺在牀上的她,雖然已經不再美麗,他撫摸着她的白髮,親自將她抱進早就準備好的棺木裡,看着她安詳的臉,緩緩地蓋起來棺蓋,沒有悲傷,沒有哭泣,他平靜地送走了她。

只是每天他都會照樣擦擦家裡的輪椅,然後搬到院子裡,坐在上面,通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再後來,他自己也走不動了,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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