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方纔那番人熊博戲,那趙乙也是來了興趣,便也寒暄幾句與林沖攀談起來,待林沖自報乃是捧日軍中槍棒教頭之後,趙乙連道久仰,隨後魯達、岳飛還有曹正也是與他通了名。
黃傑暗中瞧看,覺得這趙乙做派倒也順眼,怎麼瞧來都不像是奇夢中描述的那般昏庸,可一想他當初的確是任用蔡京、朱勔這等奸賊大搞花石綱,搞的江南各地民不聊生,便也將這幾分好感先壓了下去。
瞧着時日不早,便也與林沖道:“師兄這幾日來回奔波了千餘里,如今日頭已經偏西,不如出去尋個好去處,吃酒解乏洗塵。”
又對趙乙道:“來客既然碰上了,便也是有緣,不如一道同去,如何?”
趙乙想也不想,便道:“使得!使得!今日得見黃道長這般異人,也是趙某機緣,這洗塵酒宴不敢逾越,宴後不如趙某做東,去尋個煙花好地,聽些小唱詞曲,如何?”
當下便也說定,黃傑簡單處置了熊虎,叫了二獸好好看家之後,便領着衆人出了小院。
待出了青雲觀後,趙乙便動議直去汴河大街,這汴河大街上酒樓林立,街市繁華自然是個好去處,衆人也不推辭,便叫曹正僱來兩輛油壁大車,驅車前往。
不一會,便也來到汴河大街之前,此時日暮才降,正是飯口兒,但見街上各家酒店已然燃起燈籠,掛起食幡,好不熱鬧。行得幾步,但聞一股子煎肉香氣從街邊一家酒店門面中飄散出來,但見門前挑着的食幡上寫着幾個大字“吐蕃炙肉”,走近一瞧,便見兩個身着吐蕃服色的俏麗娘子,就在門臉邊上使着兩把巨大的鐵鉗子,將大塊的牛羊肉夾在鐵鉗,置在果木炭火上翻炙,也不知用了什麼香料,竟是肉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趙乙鼻頭抽動,便也笑道:“想不到,這吐蕃人也知道使安西(安息)茴香,纔是旬日不曾出來,何時多了這一味新菜。”
而後便與衆人笑道:“不如,今日便嚐個新鮮如何?”
衆人早被這肉香勾得饞蟲大動,自然答應,便也邁步入了這家名叫“麥家店”的酒店。入內一瞧,倒也是內有廳院,廊房掩映,左右排列有小酒閣子,廳中吊窗花竹,各垂簾幕,伶妓歌笑,好不熱鬧。且這纔是日暮時分,正廳中便早已滿座,推杯勸盞之聲如潮。
當即便有小二上來打點,一瞧衆人服色,就引去了一間標有地字牌號的大酒閣子,正好容得下十餘人團座。
待黃傑請了林沖居首,自己次座來陪,便將趙乙請在了主賓的位置來坐,可衆人都坐下後,卻見趙乙隨來的兩個僕役卻是立在趙乙背後,不來入席,黃傑便也笑道:“子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既然大家夥兒在天地和聖人眼中都是芻狗,卻還分什麼尊卑,不如一道入席,笑談人生,如何?”
見黃傑搬出老子的《道德經》來說事兒,趙乙自然也就順着話兒笑道:“道長言之有理,守道、純道,還是入席同飲。”
兩人聽來,只能乖乖答應,那被喚作守道的在坐下的時候,竟還微微對黃傑點頭,露出了些許笑意。
這很快,店家也就送上了八冷八熱八籤菜的席面兒,主菜吐蕃炙肉更是滿滿一盤,摸約有個十來斤的樣子,送來的酒也是這麥家店自釀的“香酯”果酒,碧綠色酸酸甜甜很是爽口。
只是今日來的都是肉食動物,這八冷八熱八籤菜的席面豈能佐酒,很快便被一掃而空,於是黃傑便又叫店家上來這汴河大街上各家有名的菜色,像是什麼燋酸豆兼、豬胰、胡餅、和菜餅、火炙獾兒、烤野狐肉、果木翹羹、****、旋煎羊、白腸、鮓脯、凍魚頭、姜豉子、抹髒、紅絲、批切羊頭、辣腳子、薑辣蘿蔔等等。
待酒去了七、八壇,菜過了十五味,氣氛自然也就熱絡開了,林沖挑頭吹噓起他在捧日軍中的趣事,魯達也是不甘示弱的顯擺他當年在小種相公麾下的英雄事蹟,自然也少不了當年拳打鎮關西的公案,誰知趙乙聽了之後居然擊案叫好。還有那曹正,感覺師傅被魯達壓制之後,乾脆便來說起了東京汴梁市井潑皮之間的公案,一時間也是引人入勝。
一頓飯吃了個把時辰,卻還意猶未盡,於是趙乙便動議去梁園聽唱。
這梁園乃是汴梁有名的瓦舍,其中設果蔬酒水雅座,有歌姬優伶以曲色娛人,說明白些便是後世的高檔演藝酒吧,乃是當時汴梁城中最爲風月的休閒娛樂場所。
又是僱得油壁車,不已會便來到東北安遠門(舊封丘門)陳橋驛旁梁園的梁園,這梁園南靠馬行街,地利位置也是得天獨厚。來時園中燈火正繁,一打聽才知道今日乃是梁園嘌唱(小型歌劇)行首張七七、王京奴二人開演《金釵記》,園中已然客滿,不再待客了。
見事至如此,便有些掃興,林沖想了想,便也大喇喇道:“此地離樊樓甚近,不如去樊樓聽聽小唱,如何?”
衆人聽了都說好,自然也就沒人去注意那趙乙臉色有些不妥,當下便順着馬行街南下,倒也見着了一路的繁華,不一會來到樊樓,小二也是苦臉直道二樓、三樓的酒閣子已然客滿,只能安排樓下的廳臺,衆人自然不以爲意,便往北樓去了。
來到北樓廳前,果然見二三樓上的酒閣子都是座無虛席,恰好在廳臺中央靠左還有一臺,倒也能坐下十個人,便也上前坐了。此時舞臺之上卻是一名叫做喜五孃的娘子正在小唱,也不知是誰人做的《卜算子》,咿咿呀呀的甚是好聽。
待她一曲唱罷,自然有人喝彩,還有拋上銀判做賞的,但很快便出來一位着純白大氅的清美女子,衆人一瞧都是覺得驚豔,黃傑和林沖等人便也認出這是人就是李師師,便聽有人道:“李大家每次都做壓軸,今日爲何出來得這般早?”
也就在衆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卻是沒人注意到李師師出場後,雖然作勢緩緩繞場而禮,可一雙美眸卻是直直盯着坐在黃傑身邊的趙乙,眸中似有無限柔情,又有無限幽怨。
不久,便聽絲竹聲起,卻不是尋常之調,只有極少數人聽出這是前任大晟府提舉周邦彥做的新調,叫做《少年遊》,而後便聽李師師開口唱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趙乙聽來勃然色變,霍然起身要走,黃傑一見便伸手一覽,生生將那趙乙給拉回來按坐下,笑道:“這李大家的小唱乃是汴梁一絕,趙兄何故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