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睡,竟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巳午之交。
胡歸動了動,四肢百骸痛入骨髓,不禁“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胡歸起牀來尋石無德,輕輕敲了幾下門,沒人答應,稍一用力,門卻開了,不見石無德的蹤影。胡歸心下好生悵然:“前輩莫不是瞧我憊懶,已不辭而別!”正要掩門離去,忽地瞥見桌子上有一張信箋,用一盞燈壓着,燈油已燃盡。
胡歸拿起信箋,信箋下還掩着一片金葉子,心下好奇,展開信箋,只見上面寥寥書了三行草字“事急去矣!飛星九式,小子莫負。”胡歸看畢,心下豁然:“原來前輩有急事走了。”看着桌上的金葉子,胡歸心道:“虧他想得如此周全。”不禁鼻子一酸,除了徐伯,從沒有人對他如此好過。
胡歸結了賬,又囑小二買了一匹駿馬和一件青布長袍,以遮住四個鐵套。尚餘了好些銀子,兌作銀票,貼身藏了,負着金佛投北而去。路上忽地想到一事:“不對,前輩雖遇急事離開,但仍沒忘我已身無分文,臨走時留下銀子付賬。我明明只學了七式,他怎會寫成九式,此中大有蹊蹺。”便依路返回,找到了昨日練習的地方。
地上已學過的幾式步子已給人抹去,旁邊卻多了兩路新的步子,一路旁邊寫着“飛星九步”,另一路寫着“九九歸元”,不多不少總共一百六十二步。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胡歸心道:“前輩臨走時給我留下天外飛星的後兩式,委實用心良苦。我和他萍水相逢,非親非故,這番情意,我斷不可辜負了人家。”想着,一咬牙,決心學成這兩式。
沒有石無德的指導,後兩式又是天外飛星中最複雜的步子,尤其是歸元步,雖然只有八十一步,但每一步又似有千萬種變化,步步相銜,環環相扣,變化繁複巧妙,包羅萬象,好像前八式都包含在這歸元步當中,實是天外飛星集大成,最精要的一式。
胡歸練成飛星九步,這歸元步卻無論如何也走不成,只得先將步法記住了。
胡歸心道:“我能學到八式天外飛星已是莫大的機緣,雖不能像前輩那樣神出鬼沒,點穴制人於無形,但用來自保應是綽綽有餘的了。做人不可貪多無厭。”這麼一想,登時豁然。又從頭至尾走了一遍。除了七星打劫以一化七不能和九九歸元步不懂之外,其他七式基本已經領會,心中甚是歡喜。當下用腳將腳印和字跡抹了,又向四處望了一望,投北而去。
胡歸行了幾日,跨過江蘇,來到了皖北重鎮淮北。一路上雖是騎馬,但依了石無德的吩咐,休憩起居也戴着四個鐵套,身子已漸漸適應下來,便如平常一般。
自打燒了清風,求索二樓,出揚州時胡歸便有打算,那日石無德問起,卻是沒說。這幾日愈往北,一路走來,秋野蕭瑟,百姓家散人離,難民塞道,江北飽受戰火,已見不着幾戶完整的好人家。
胡歸一路喬裝,除了要躲避段一刀的追索,還要時時謹防官府奉旨拿人。這日來到淮北,正逢劉光世在此招兵。其時金太宗新死,繼位皇帝完顏亶羽翼未豐,大權旁落主和派的權臣撻懶手中,雙方戰事得以稍歇。但是黃天蕩一役,金朝大將完顏宗弼十萬大軍差點全軍覆沒,金國引以爲奇恥大辱,揮軍難下只是遲早之事。是以雙方劍拔弩張之勢不緩且增。加上西邊還有一個僞齊政權虎視眈眈。劉光世秣馬厲兵,只待戰火重燃。
胡歸心想:“這樣一路躲藏,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若躲入軍中,斷一刀決計找我不到。那清風閣的大火雖不是我所縱,但有數百雙眼睛望着,還有那姓秦的公子背後搗鬼,斷難脫得了干係。我若就此投入軍中,改名換姓,一來蔽人耳目,二來還可以殺敵禦侮,將功補過。豈不美哉!”當下主意已定,賣了駿馬,找了家上好的酒樓,要大吃一頓。
正大塊朵頤間,忽聽得樓下有個粗嗓子喊道:“有甚好菜儘管上來,給馬喂足料,爺還要趕路。”
胡歸將一口酒“噗”地噴了出來,聽着正是段一刀的聲音。
果然,又有一個聲音道:“師兄,我看這小子多半在撒謊,胡歸那小畜生沒有北上,而是南下了。”正是雲柔在罵自己。
胡歸仔細一聽,又有一年輕男子的聲音哈哈笑道:“我早說過不知,各位硬說我知道胡兄下落,我也沒有辦法,只得帶各位前去開封,當着雲大俠的面說清楚,雲大俠深明大義,想來不至於蠻不講理,同晚輩爲難。”
胡歸聽出來是王中孚,心道:“想是王兄爲了救我,故意誆他三人北上,卻不知我真的北上了,在這裡陰差陽錯地撞上。”
只聽雲柔喝道:“我殺了你!”胡歸聽見“霍”地一聲響,滿堂驚咦,想來是那婆娘拔刀了。
又有一聲音道:“小店前一陣子才被金兵搜掠過,可再經不起幾位折騰了。還請姑奶奶高擡貴手,賞小的一口飯吃。”接着“啪”地一聲響,自是那人被雲柔摑了一巴掌。
一個聲音勸道:“五妹且住,我輩俠義之人怎可不明是非,胡亂殺人。還是弄清楚再說!”胡歸聽着,這人當是週三郎。
只聽週三郎續道:“都怪我們兄弟魯莽,害你吃了這許多苦頭,只得再送王兄弟南去,以表我兄弟的歉意。”胡歸心道:他口中說得好聽,要送王兄南去,多半還是想要用他來釣我上鉤。
只聽王中孚道:“小弟在外遊蕩多年,早想回趟老家陝西,今番幸蒙三位一路陪伴,到得這裡,怎敢怪罪各位,感激還來不及!咱們就此別過。”
王中孚說完,又“啊”地一聲大叫,胡歸心知不妙,忙解下身上包裹,下樓去了。
“斷一手,周兄,還有這位漂亮嫂子,既然來了,何不上去喝一杯?”四人猛地回過頭,看着胡歸慢慢走下樓來,心中好不詫異。
王中孚奇道:“胡兄怎會在這裡?這…”他本欲來個南轅北轍,將段一刀師兄妹遠遠地引開。即便到了開封,那雲震向來以俠義自居,也斷不會爲難自己。怎奈歪打正着,居然在這裡碰上。
胡歸衝他微微一笑,轉向三人道:“想不到宅心仁厚,深明大義的雲大俠座下居然有這等是非不分的弟子,你們把他老人家的臉都丟光了!哼,你們害死花葉前輩,我和前輩正要去找雲大俠理論!”
段一刀喝道:“臭小子休得胡說八道。”說着便要動手。
週三郎攔住道:“胡兄弟剛纔說什麼前輩?”
段一刀喝道:“三弟,這小子詭計多端,不要和他多說!”他上過胡歸的當,怕說多了又重蹈覆轍,當下五指成爪,徑向胡歸肩頭拿來。
王中孚伸手前來格擋,卻被雲柔一掌逼退。眼見五指離胡歸肩頭只有數寸,胡歸身子一矮,但覺人影一閃,段一刀已然抓空。段一刀不禁駭然,數日不見,這小子居然練成了這等身手!反手抓時,胡歸早已從雲柔與王中孚中間穿了過去,伸手在雲柔臉上摸了一把。
雲柔又羞又驚又怒。三人愣在當地,連王中孚也是奇怪不已。
段一刀驚道:“天外飛星!”
段一刀叫出胡歸步法的名字,週三郎等人更加駭然。
胡歸一臉傲然,說道:“記得剛纔我說過什麼?”
週三郎想起胡歸適才說過他與一位前輩正要去找師父理論,不禁顫問聲道:“石前輩可在此處?”
胡歸暗自好笑,說道:“周兄放心,石前輩他說便是你們的師父雲震也還是他老人家的後輩,他老人家斷不會與你們這些晚輩爲難的。花葉前輩的賬,他自會去雲霞山莊找你們師父算清楚。因此石前輩那日神不知鬼不覺地點住你們的穴道,便是不想讓人說閒話,說他欺負晚輩。”這些話,本是胡歸編湊的,段一刀等人聽來,卻覺得絲毫不假。
胡歸見計已得售,續道:“石前輩在樓上,金佛在他那裡,你們去向他討吧!”
段一刀見胡歸有恃無恐的樣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說道:“不敢!”
胡歸說道:“他老人家吩咐了,你們回去稟告雲大俠,說花葉前輩的賬,我們不日就來清算。”
段一刀三人唯唯諾諾地應了,向樓上拜道:“晚輩在開封雲霞山莊恭候石前輩大駕!”說罷便同雲柔夫妻匆匆去了。
胡歸吐了口氣,王中孚正要發問,胡歸向他打了個禁聲的手勢,王中孚便不再問。胡歸上樓取了包袱,結過賬,二人另覓去處。
胡歸和王中孚在淮北鎮上另找了間隱蔽些的客店,在房中置了桌酒席。胡歸舉杯道:“王兄的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這一杯小弟敬你!”
王中孚舉杯飲了,擔心道:“我們留在這鎮上,萬一段一刀識破了胡兄的空城計,去而復返,豈不糟糕?”
胡歸道:“段一刀等人定然想不到我是糊里糊塗才北上至此的,方纔看他模樣,顯是怕極了石前輩,我說要和石前輩去找雲震算賬,他巴不得早點回去通風報信。去而復返,斷斷的不會!”
王中孚點頭稱是,胡歸歉然道:“累得王兄考不成功名,被官府緝拿,還讓兄弟跟着斷一手等人千里北上...”他口裡說跟着,實能想得到這一路上王中孚定然吃了三兄妹的不少苦頭,尤其雲柔那婆娘,潑辣得很,不禁愧疚萬分。
王中孚打斷他,笑道:“胡兄要這般說,可是不拿在下當兄弟了。我有個想法,不知胡兄意下如何?”
胡歸道:“王兄之意,我明白,你我意氣相投,肝膽相照,不如就此結爲兄弟如何?”
王中孚拊掌道:“好,正欲如此!”
胡歸釃了兩大碗酒,砸碎一個杯子,用碎瓷片刺破左手食指,滴了兩滴血在酒中。王中孚照做了。兩人舉碗說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當下敘了長幼,王中孚要比胡歸大兩歲。胡歸拜了大哥,兩人又浮了一大白。
胡歸問道:“那日在清風閣可是段一刀救了大哥?”
王中孚點了點頭,說道:“賢弟被石前輩救走之後,段一刀三人又救了我,逼問我賢弟的下落。我委實不知賢弟去了哪裡,就算知道,又怎會告訴他們。但我越說不知道,他們就愈加深信我是知而不言。我心想,賢弟打從南方來,多半回南方去了,我就騙他們北走,越北越好,不料卻在這裡碰上。”
胡歸笑道:“想來冥冥中自有天意。”
王中孚說道:“不過走之前,我還幹了一件事。”胡歸心裡已料到七八分,他應是找秦忠算賬去了。
果然,王中孚說道:“當日我們在清風閣上飲酒,這段一刀又是怎麼找到的?還有那官兵,若無人通風報信,怎會來得這般快?段一刀上樓不久,秦忠便溜了。我正疑心是他搗的鬼。段一刀說正是秦忠告訴他的。當時我好不氣憤,又去捉了那秦忠,才問出個子醜寅卯來。”
王中孚喝了杯酒,續道:“原來那晚我們救的乃是前禮部侍郎秦檜的兒子,他回老家南京結婚不假,可像他那種有身份的人在外人面前丟了這麼大的臉,如何心甘?便要將我們兄弟除之而後快,那秦忠正是奉了他家公子的命,先假意討好我們,再伺機借刀殺人。”
胡歸早已料到,但仍是氣得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杯盞都跳了起來,怒道:“那秦家可真毒!爲這點小事,就不惜陰謀毀了聖上敕建的求索,清風二樓。將來若是得勢,豈不愈加無法無天?”
王中孚道:“想來賢弟還不知道,那秦檜前不久罷官了。哼,戴罪之身,子孫奴才就這樣目無法紀,日後如何了得。正因如此,咱兄弟倆才逃過一劫。”
胡歸奇道:“這是爲何?”
王中孚笑了笑,問道:“賢弟一路上可曾看見緝拿圖榜?”
胡歸恍然道:“想來秦檜知道後,火燒清風閣自己也脫不了干係,又是戴罪之身,便隨便捏了一番說辭混了過去。”
王中孚點了點頭,便即嘆道:“這等大事都能矇混過去,可見朝廷官府有多昏庸無能了!”
胡歸道:“大哥今後有何打算?”
王中孚眼裡露出一絲希望,說道:“既然清風閣之事朝廷已不再追究,我打算先回一趟陝西老家,明年改名換姓,再來下場。賢弟呢?”
胡歸笑道:“小弟在此先祝賀大哥!”說着舉起酒杯,二人對飲了。
胡歸便將要去劉光世處投軍的想法說了,王中孚嘆道:“人各有志,也罷。只是戰場兇險,賢弟須多加小心!”
當晚二人抵足長談,大醉而眠。第二日兄弟倆又喝了一場,才忍淚別去。
胡歸投了簡歷,考覈通過後,入了兵營,但尚未編入軍隊。
這日正在帳中大睡,忽聽有人喊道:“淮北府參將大人前來巡營,速速整隊集合。”
胡歸匆忙整理了一下,在隊中不起眼處站了。心中罵道:“這狗頭參將,偏偏這時候來攪老子美夢。”想到睡,眼皮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他來軍中已有幾日,既無戰爭,也無訓練,又沒人轄制,無聊得緊。每日除了練練石無德教的步法,便是矇頭大睡。
正睡間,肩頭忽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睜開眼來,只見一個儒生和一個髯髭將軍正惡狠狠地盯着自己。胡歸不覺心頭一涼,這將軍他不認識,但那書生,可是不久前才見過面的,正是那說書的卜金嘴。
卜金嘴冷笑一聲,說道:“吳用吳大人…”
卜金嘴剛報完參將的名號,胡歸搶道:“當年梁山好漢中有個叫吳用的軍師,後來歸附了朝廷,隨着宋韓兩位將軍南征方臘,料事如神,屢破敵軍,真真的活諸葛,智多星。今日見參將大人威風凜凜,一見便讓人望而生畏,不戰已屈人之兵。比起那位同名的吳軍師,是不遑多讓了。”
胡歸見那吳參將滿臉喜色,知道馬屁拍到了點上。
卜金嘴在一旁冷冷地道:“將軍,這人目無軍紀,在您巡視之時居然敢低頭睡覺,實已無禮至極,按軍規應當杖責一百。”
吳參將剛被胡歸戴了偌大一頂高帽,覺得此時打他於情於理都不合適,便問道:“你可有對我無禮?”
胡歸見他不究自己是否違反軍紀,反而來問是否對他無禮,很是好笑,心知已逃過一劫,便忍住笑道:“小人被將軍威勢所懾,不敢仰視。”
吳參將大是歡喜,向卜金嘴道:“軍師,他是怕我,沒有違反軍紀哩。”
卜金嘴氣得說不出話來。吳參將拍了拍胡歸肩膀,說道:“你小子不賴,咱當兵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得敬重上司,唯上司之令是從。吳爺的威風是用來殺敵的,你不用害怕。”說着便往前頭去了。
胡歸心想:“你這個參將,怕也是唯上司之令是從混來的。若不是這個傻瓜,小子今日要倒大黴,真是萬幸!”只聽吳用說道:“從即日起,我不在時,你們就受卜軍師管束,他說的話,便是我說的,就是軍紀,不得違抗。”衆人齊聲應了。
接下來由卜金嘴宣佈諸多事項。胡歸好不容易捱到解散,上牀睡了。正睡間,忽地有人抓着自己雙手雙腳,往外便拖。胡歸睜眼看來,早已來到一個帳中,卜金嘴正大剌剌地坐在自己面前。旁邊兩人押着胡歸跪下。
卜金嘴道:“我傳你三次,爲何抗命不來?”
胡歸奇道:“你幾時傳過我?”轉即明白,他要報復那日無錫城所受之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胡歸說道:“我要見吳將軍!”
卜金嘴一聲冷哼,喝道:“來人啊!脊杖五十!”
一旁兩人將胡歸按倒,掀起袍子,一板一板地便打將下來。胡歸沒練過內功,下手之人受過卜金嘴吩咐,下手極狠,胡歸如何抵受得住,疼得差點暈了過去。但他天生骨氣,自始至終連哼也沒哼一聲。待打到第五十板時,胡歸只聽得體內喀喇一聲響,似已斷了骨頭。
卜金嘴笑道:“這頓板子比起當日無錫那一頓如何?”
胡歸忍住痛,怒道:“給老子撓癢還嫌輕!”
卜金嘴冷笑道:“我要你嘴硬!”轉即吩咐道:“將西首那間房子騰出來給他,沒我吩咐,不準送飯送水!”
胡歸收拾東西,由一個小兵扶着進了一間黴臭烘烘,暗無天日的柴房。
胡歸只覺背上疼得厲害,稍微一動,體內便翻江倒海,只得俯身趴在地上。那兵鎖門去了。
胡歸罵了卜金嘴兩句,但覺喉間一腥,趕忙忍住。忽地想起那日太湖畔徐伯給自己上藥的情景,不禁落下淚來。轉即想道:“徐伯一生正義,沒幹過半點虧心之事,想不到最後卻落得那般下場。”想到這裡,不由地從身邊捧起那尊金佛,望了半晌,暗暗咒罵蒼天無眼!他心中惱恨,越想越覺氣悶,終於“哇”地吐出一口血來,盡數噴在了金佛上。
胡歸正要用袖揩拭,金佛突然發出光來,仔細一看,卻見血漬濡溼的地方,有許多蠅頭小字隱隱發着金光。
胡歸心道:“怎麼以前從未見過,難道是適才受到血污之故?”這麼一想,忙將鮮血塗開,只見金佛背上忽地現出兩條金線,一粗一細,一主一副,隱約流動。胡歸看着粗大的那條,只覺一股氣流自丹田而上,經過脊椎,到達風府,轉而進入腦內,登時背上痛楚大減,十分的舒服受用。看着看着,不知不覺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睡夢中,那股氣流也不知道在身體裡走了多少遍。
第二日清早醒來,胡歸感到背上傷痛大減,昨日之傷竟已好了大半。心知是金佛秘訣之功。拿起金佛,瞧了半晌,見沒字跡,便用食指沾了些唾液,抹溼血跡,果然金佛又隱隱放出金光,或是圖畫或是文字。
胡歸也不細瞧,將金佛放下,心道:“原來須得這樣才能瞧出其中端倪。無怪乎千百年來,幾經易手,多少江湖豪俠得到它,卻解不開個中秘密。誰又能想到這金佛上的文字要受到血污,還得在黑暗處方纔顯現?即便金佛在搏殺爭搶中染得一絲鮮血,得手之人也是揩之唯恐不及,怕污了至高無上的武功秘訣。又怕光線太暗,遺漏了蛛絲馬跡。因此千百年來,這個秘密只在唐時被一人偶然發現。自己機緣巧合,無意中得窺其中秘奧,實乃天緣。”
一天當中,卜金嘴果然沒有安排人送水送飯,胡歸也樂得不被打擾,仔細研究起金佛上的秘訣來。
金佛周身遍佈細小脈絡,或起於小腹,經脊柱,達於巔頂,復沿前額行至鼻柱,向下抵達會陰。或從小腹沿前胸直貫咽喉,經過面部,突然又進入了金佛的目眶下。
胡歸瞧着,身體內跟着涌起數股氣流,這些氣流相互激盪,整個身體似要炸開一般。他不知這些脈絡乃人體的奇經八脈,而金佛所示又是導氣行血之法。胡歸看金佛脈絡時,潛意識中早已依法導氣。八路經脈一同運起,還不將五臟六腑脹開來。胡歸忙地攝住心神,去瞧金佛上密密麻麻的細字。
胡歸從金佛的右乳看起,將蠅頭小字從右至左一路看了下來,通篇看完,才知金佛所載秘訣乃是一篇名曰《無極真經》的心法。上頭簡單敘述了這篇秘訣的由來:“原來唐朝一位大俠無意中發現了金佛秘密,練成了藏在金佛中的秘訣雜阿神功。這位大俠本是道家出身,練的卻是天竺佛門神功,不免有些遺憾,到得晚年,窮畢生之力,終於創下一套道家無上武學。那位大俠依照前人的法子,另塑了一尊佛像,金佛中空,腹內藏着雜阿神功的秘本,金佛外面,用特殊藥水寫下這篇道家無上武學《無極真經》。
胡歸心道:原來這尊金佛,早已不是千年前的那尊了。
《無極真經》分內功和招式上下兩篇。經中言道,要修內功,須得先易筋洗髓,將原有修爲廢去,再依照真經所示的導氣之法修煉才能成功。
胡歸本無修爲,易筋洗髓這一節倒能免去。他自幼博覽羣書,看過一些道藏,經中許多道家術語也能懂得。當下心中默記,自覺已將經文和圖譜記得爛熟了,纔敢朦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