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還穿着病號服的吳大海見醫生出來馬上衝上前問道。
他一雙大胖手抓着醫生的肩膀一陣搖晃,已經近六十歲身體偏瘦弱的老醫生差點被搖散架了。
不怪吳胖子如此焦急,事情大概經過他已經知道了,先不說樑川和自己的發小關係,樑川之所以遭受襲擊,原因還是爲自己的這件事捲入了其中,吳大海恨不得眼下躺在搶救室裡的是自己也好過自己現在站在邊上不停地愧疚。
“病人的情況不是很好,後背的創傷很嚴重,而且失血過多,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維繫住了他的生命體徵,但是…………”
“但是?”吳大海叫道:“但是什麼,大夫,你能把話直接說完麼!”
“但是兇器上應該塗抹過精神麻痹類的藥劑,具體是什麼我們還沒分析出來,但藥劑已經進入病人體內,按照現在的這個情況,如果一切萬幸的話,病人可能在一兩天內就甦醒,如果不幸的話…………可能就永遠醒不來了。”
“永遠醒不來?”吳大海愣住了,“變成植物人?”
醫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然後吩咐了身邊的護士幾句就馬上離開了,他是知道面前這個胖子的身份的,所以哪怕胖子此時情緒激動,他也不敢真的去說什麼擺什麼架子,但惹不起他躲得起。
至於被送來的病人,他作爲醫生已經盡力了,現在無非是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當然,他站在醫生的角度來看,病人醒來的概率,真的很低很低。
吳大海坐回了長椅上,他不敢透過窗子去看重症監護室裡的樑川,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昨晚的那通電話,樑川現在應該還好好的。
這時候,吳大海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
“喂,大海啊,你前陣子不是和我說想安排探監那個孫曉強麼,我這裡差不多安排好了,你什麼時候來?”
“不好意思了陳主任,我這邊暫時出了一些事兒,得先緩緩。”
“哦,這樣啊,你先忙,準備來的時候給我再打個招呼。”
“麻煩你了陳主任。”
“客氣了。”
吳大海掛斷了電話,深吸一口氣,想去看孫曉強還是樑川提出的,但是他現在卻躺在了裡面。
孫建國這個時候走來,他已經在那邊站了一小會兒,因爲他清楚,隊長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其實,有時候大家心裡也清楚,隊長心裡對位置比較看重,一門心思地想往上爬,想追求所謂的進步,不過,隊長也有他的另一面,那就是他比較重情誼。
作爲手下人來說,有這樣一位上司,其實挺舒服的。
“吳隊,初步調查報告出來了。”孫建國終於走了過來。
“說說。”吳大海繼續抽着煙,頭也沒擡。
“兇手名字叫趙武六,是蓉城天海雜技團前團長,五年前就退休了,出租車是他徒弟劉廣福於今早租過來的,劉廣福也是車內的另一具屍體。
通過現場調查和初步的屍檢,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趙武六是想來向樑顧問報復的,他的徒弟劉廣福是他的幫手,但是劉廣福可能事先並不知道趙武六要殺人或者也可能是臨時良心悔過,他在最後時刻阻止了趙武六。
從劉廣福的傷勢和一系列痕跡來看,殺死他的,就是他師傅趙武六。
或許,正是因爲劉廣福的阻攔,樑顧問才能找到機會從出租車上逃出來,但樑顧問也…………”
“那趙武六那個老東西是怎麼死的?”吳大海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自殺。”孫建國皺了皺眉,說出了這個結論,“兇器上,只有趙武六一個人的指紋,而且趙武六最後的死亡姿勢,是自己握住刀捅入自己心窩的,這一點,簡法醫那邊已經在做傷口分析,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可能,是趙武六襲擊樑顧問不成,又錯殺了自己的弟子,最後也清楚,我們警方已經快發現他的罪狀了,乾脆心灰意懶之下直接做了自我了結。”
這時候,孫建國的手機又響了,他接了電話,等掛斷電話後,孫建國有些激動地道:
“吳隊,我們一隊兄弟拿着搜查令搜查了趙武六的家,在趙武六的書房裡發現了多年前趙武六偷窺時收藏的很多件女士內衣,還有一本趙武六自己的日記,裡面有記載十年前的案子。”
“媽的!”
吳大海直接將菸頭丟到了地上,
“這個老畜生,害了我兩個哥們兒!”
吳大海直接脫去了自己的病號服。
“吳隊,你現在能工作麼?”
“難道只能這樣傻坐着?媽的,這個老東西,老子要親自去把他底子給徹底查清楚,他別以爲死了就一切清靜了,老子要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子孫後代爲他蒙羞!”
吳大海最後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樑川,默唸道:
“川兒,你他孃的得醒來啊,要不老子後半輩子真得愧疚死了。”
吳大海和孫建國離開了醫院,重症監護室裡外,都陷入了寂靜。
沒人發現,一隻白色的貓不知道以何種方式進入了監護室裡,它的步子很輕,彷彿怕吵醒了躺在病牀上沉睡的那個人。
普洱跳到了病牀邊的櫃子上,
一隻肉嘟嘟的爪子放在樑川的胸口,稍微用力地推着,
似乎眼前的人正在裝睡,在逗它玩,
它在叫醒他。
但這個人,
卻沒醒來。
………………
冷,
好冷,
雜草叢生的小路上,
樑川一個人默默地前行,
這條路很冷清,沒有看見其他的人影,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也因此,這四周一大片的孤寂,也都是爲他準備的。
踉踉蹌蹌地行走着,樑川的目光顯得有些模糊,視線也不是很清晰,似乎現在的往前走,對於他來說,只是一種本能,是每個到這裡生物的本能。
潭水,
又看見了潭水,
這一切,好像都似曾相識,好像在夢裡見過。
樑川微微擡頭,看向潭水中央,
果然,
一雙玉手緩緩地浮出,這一雙手不斷地交織着“舞姿”,散發着勾動人心的魅惑。
樑川一步一步地繼續向前走,他的雙腳已經走入了潭水之中,但他依舊渾然不覺。
潭水慢慢地沒過他的膝蓋,沒過他的小腹,沒過他的脖頸,
最後,
沒過他的頭。
潭水裡,反而比外面溫暖一些,下方,水草很是茂盛,在水草最豐密的位置,站着一道倩影,她一頭長髮在水中飄逸,遮住了她的面龐,她的一雙手,則浮在水面上,變幻着各種婀娜多姿的形態。
樑川慢慢地走過去,
他感知不到壓抑,
也沒感知到窒息,
這是水裡,
但水,有時候卻又不僅僅代表着一種液體。
如夢如幻,波瀾偏偏,
水草拂過,輕撓你的身體。
“咿……………………咿…………………………”
一聲長調,自斜側方傳出,像是女人的呢喃;
樑川下意識地撇過頭,
他看見有十幾個女人,自那裡緩緩地走過,
她們穿着雍容精緻的旗袍,腳下穿着紅色的繡花鞋,手中撐着豔紅色的遮陽傘,
在這水裡,她們慢慢地前行,像是走在T臺上的模特;
她們的動作是那麼的整齊,是那麼的優美,她們的脣齒,紅白清晰,就連睫毛,也是筆挺動人。
優雅地前行,彷彿世間最爲珍貴的藝術品,又像是易碎的瓷器,需要精心地去呵護。
然而,
潭水卻因爲她們的出現開始變暗下來,原本清澈的水,也開始變得稍顯渾濁。
她們就這樣一個接着一個地從樑川面前走過去,紅色的遮陽傘在水下劃出一道道清波,旗袍下隨着走動若隱若現的大腿更是帶給人一種美的享受。
“咿…………咿……………咿………………”
輕聲的哼吟,似乎是她們能夠發出的唯一聲音,當最後一個撐着遮陽傘的女人從樑川面前經過時,女人輕輕地側過頭,看了一眼樑川。
她輕輕張開嘴,
對着樑川微笑,
一隻只肉蛆,自女人的鼻孔裡鑽出來,一條條蚯蚓在女人的媚眼裡扭曲而出,一隻只蟑螂在女人的嘴裡徘徊,美麗的外表之下,掩藏着是滾滾的醜陋。
而女人的紅色遮陽傘下,
懸掛着的,是一個個神態各異的男人的頭顱,
他們有的是驚恐,有的在享受,有的在沉思,有的在憤怒,有的…………在哭泣。
樑川的身體慢慢地顫抖起來,
他眼眸中的迷茫彷彿比剛剛稍微消退了一些。
但當他再擡起頭時,卻發現那一隊女人,已經行走到了極遠處,只能依稀可見點點殷虹在遠處綻放,那是她們手中的紅傘。
她們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離去,
於這一汪潭水之中,她們只是過客。
當該走的已經走了之後,該來的,自然也就該來了。
水草最豐盛之處,那個婀娜的女人還在不停交織着自己的雙手,跳動着屬於她一個人的舞蹈,這是她一個人的舞臺,她處於正中心的位置。
四周的,
都是飛蛾,
撲向她這一團唯一的火焰。
樑川的眼中露出了掙扎之色,但他的步子還是繼續邁開向着那個女人走去。
越接近那個女人時,
腳下的水草似乎變得更加的有力量,它們蔓延而上,裹挾着樑川的腳踝,纏繞在樑川的腰間,像是歡迎,又像是一層層無形的枷鎖已經束縛了上去。
終於,
樑川走到了女人的面前,
卻依舊沒辦法看清楚女人的面容,
這一頭烏黑靚麗的秀髮在此時似乎成了遮掩住珍饈的最後一道屏障,讓人好奇,讓人心癢難耐。
女人的手,緩緩地放下來,停止了在水面上的“起舞”,慢慢地落到了樑川的雙肩上,像是久別的友人重逢,
帶着淡淡的如泣如訴,恰到好處的愁緒盪漾;
“喵!”
一聲貓叫,在此時很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了此時的溫馨和美好;
緊接着,
一道亮眼的光芒劃過,像是貓爪子揮舞下去的反光,
女人那一頭濃密的秀髮在此時被抓散,
水波盪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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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了她的真容,
沒有鼻子,
沒有嘴巴,
沒有眼睛,
她有臉,
卻無面!
一道清晰的貓爪痕在她的無面臉龐上是那麼的清晰,隱約間可見黑煙自傷口位置逸散出來。
樑川的身體猛地一顫,那種夢幻般的糾葛和美好在此時徹底分崩離析,他下意識地開始後退,要離開這裡。
但是女人的手卻在此時抓住了樑川的脖子,
死死地掐着樑川,
淒厲的聲音不停地咆哮道:
“爲什麼你沒死,
爲什麼你能活,
爲什麼你沒死,
爲什麼你還能活!
這不公平,
這不公平,
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