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越回到明王府不久,就聽管家來報,說丞相之女柳煙登門拜訪。
他似乎並不意外,只道:“帶柳小姐到花園涼亭候着。”
管家雖然不明白京城中最受歡迎的貴女柳小姐爲何忽然來拜訪,但也知道明王和柳相併沒有什麼交情,且彼此立場不同,政見相左。
“世子,這要是讓王爺知道,有些不妥吧。”管家斟酌着,小心回道。
“你先去安排,父親那我自會交代。”
管家見世子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反對什麼,退了下去。
這是柳煙第一次來到明王府,在她小的時候,雖然跟隨着做官的父親一直在京居住,但也沒有多少機會可以直接接觸到皇親貴胄的。
而明王當時算是大淵開國皇帝中最得寵的兒子,連着蔣越在諸位皇孫中的地位也很高。
她一直都知道蔣越,或者說在小時候遠遠見過,卻和他從未說過話。
沿着石子鋪就的小路慢慢走着,柳煙不時地細細觀察着園中的花兒,直到一聲調侃聲響起。
“亂花漸欲迷人眼,柳小姐被迷住了?”
柳煙回神,就見花園涼亭中,蔣越身着一身錦服,站在那裡,笑看着她。
她微微失了失神。
她知道,若沒有苻生站在旁邊的話,蔣越的容貌也算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和苻生一比較,總是感覺差了那麼一點點出塵的仙氣。
似乎沾染世俗多了些。
她俯下身子,朝蔣越行了行禮。
“小女冒昧來訪,望沒有打擾到世子。”
蔣越笑着回道:“怎麼會,我求之不得呢。”
“請。”說完他對柳煙道。
兩人落座,一旁的侍從給兩人斟了茶水後,主動退出了園子。
柳煙喝了一杯茶水,讚道:“真是好茶,入口醇香,該是今年剛上供的新茶吧。”
蔣越沒有喝,微微將頭向後靠了靠,姿態甚是懶散,隨意道:“這裡沒人了,柳小姐想說什麼,直說吧。”
柳煙一愣,沒想到蔣越這麼直接。
她索性坐直了直身子,微微猶豫了下,才問道:“今天西南王郡主出現在順天茶樓,是你安排的?”
蔣越其實在回到府裡之後就知道柳煙一定會來找他,畢竟今天這麼好的機會,本是他送給柳煙和苻生單獨相處的機會,卻被虞嫿給破壞了。
雖然之後苻生說了什麼,他並沒有聽全,可看苻生對柳煙的態度,也知道並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話。
“柳小姐爲什麼想到是我?”他說着,頓了下,“而不是苻生?”
“不可能,苻生什麼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會主動追求。”
蔣越的話剛一說完,就被反駁。
“看來柳小姐很瞭解太師。”蔣越回道,避開她的問題。
“是不是你?”
柳煙繼續問,她不相信虞嫿會那麼湊巧地出現在那個地方,且看起來目的和她一樣。
蔣越稍微坐直了身子,拿起茶杯,請抿了一口,似乎根本不在意地道:“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我說不是我,柳小姐說是我,那不是我也是我了。”
“真是你?”柳煙猛地起身,似乎想要拿茶水潑過來。
但是也只是起身了一瞬,接着又坐了下來。
但她的一舉一動,蔣越都看在眼裡,心道:“梵城裡傳言的賢良淑德的柳小姐原來是如此嗎?脾氣如此大?”
他嘴角依舊噙着淺淺地笑,道:“先別激動,聽我說完。”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柳煙氣憤道,“你喜歡虞嫿我知道,可你別忘了,虞嫿是喜歡苻生的。”
蔣越聽她提到虞嫿喜歡苻生,嘴角的笑意瞬間消失,冷冷道:“柳小姐,在什麼人面前說什麼話,我想柳相想必教過你吧?”
說完加了一句:“難道說丞相府裡全是草嗎?”
“你……”柳煙這次是真想潑水了。
侍從適時地出現,添了一些瓜果放在石桌上,然後退下。
“柳小姐別忘了你來明王府得目的。”蔣越提醒道。
“你說讓我去找苻生,幫我安排單獨會面的機會,但是你又通知了虞嫿,這就是你的誠意?”
柳煙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當初就信了蔣越,信他說可以幫她得到苻生。
“我說是,你就相信了麼?”
蔣越有時候真搞不懂女人想什麼,相比較而言,他覺得和虞嫿相處起來更輕鬆,至少虞嫿將一切都說的明明白白,懟他也是懟的光明正大。
“那你還真是個傻子。”他譏諷道。
柳煙從來都沒有被人這麼罵過,本想發怒,但在行動之前將他兩句話連着想了想,才驚訝道:“你沒有通知虞嫿?那她怎麼過去了?”
“巧合。”蔣越回道,“你愛信不信。”
柳煙繼續懷疑着,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相信面前這個人,還是不相信。
但是無疑,現如今最好的合作伙伴就是眼前的人。
她想要得到苻生,而蔣越想要得到虞嫿。
他們倆合作,幾乎是雙贏的結局。
且縱觀整個梵城,拿權勢來說,除了明王,似乎也沒有什麼人可也和苻生在朝堂上抗衡了。
“你在我和虞嫿吵架的時候,出現的時機太巧了,不像是後來才知道的。”
柳煙回憶着當時的情景,她去的那個時候是設計好的,不可能那麼巧,除非虞嫿也是設計好的,知道那個時候苻生剛好在那裡。
蔣越面露諷刺,嘴裡卻說着打擊的話:“知道我爲什麼出現的那麼巧嗎?”
柳煙沒說話,看着他,等着他說。
“因爲苻生讓我下去的。”
蔣越嘴裡一字一字地吐出這幾個字,就見柳煙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直到最後徹底失去了血色。
“是他……”她呆呆自語着,似乎忘了自己正在明王府,也忘了對面坐着的是並不好對付,且喜歡看人出醜的明王世子。
蔣越這次倒沒有落井下石,只客觀分析道:“應該也不是苻生,虞嫿一直被西南王禁在府中,我這幾日派去的人,也沒有聽說兩人有什麼聯繫。”
其實這一點蔣越也有點納悶,似乎在虞嫿剛一進入順天茶樓的時候,苻生就知道了。
只不過先前沒有什麼表情,之後在聽到樓下的動靜的時候,讓他下去看看。
想來那個時候他是知道柳煙找虞嫿麻煩了,而叫他下去看看,也明白他在外人面前,不可能不幫虞嫿。
畢竟梵城裡在傳着,明王世子追求西南王郡主。
且他對柳煙,除了想利用她牽制苻生外,也沒有其它的想法,幫她,也只能出於利益相關。
眼淚在柳煙的眼裡打了轉,最終沒有滴落下來,她背過身子,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
才道:“謝謝世子告知,我願意繼續和世子合作。”
蔣越並不喜歡女人哭,雖然女人哭的時候,他大多會選擇去哄,但是心裡卻厭惡的不行。
見柳煙沒有哭出來,對她有了那麼一點點好感。
安慰的話從嘴裡冒了出來:“虞嫿的出現只是意外,只不過苻生如何得知,我的確不知,但我可也確認,苻生沒有讓虞嫿來找他。”
當朝太師想見一個人,可能會直接去找她,也可能會讓人去太師府上,獨獨不會在見其他人的時候,讓另外一個人也在旁邊。
想到這裡,蔣越就想起來了自己被嫌棄的經歷。
可真讓人不舒服,所以他不舒服,也不會讓其他人舒服。
苻生自從成了大淵的太師之後,做事漸漸趨近於簡單粗暴。
雖然讓人心裡不爽,但誰也沒有辦法。
柳煙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也許是蔣越對她的態度變軟了很多,也許是她想找一個人傾訴。
她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那個時候他除了容貌一無所有,我還是跟爹爹說,想要嫁給他。”
蔣越點頭,難得的認真聽了起來。
“爹爹也同意了,跟他說了,但他說,他沒有功名,配不起我。”柳煙繼續回憶着,“那時我想,我等,反正我還小,等得起,且我相信他一定會出人頭地。”
“然後沒有想到他出人頭地忘了曾經的恩人。”蔣越補了一句,有點不太想繼續聽下去了,畢竟這些最近他已經聽了好幾遍了。
柳煙卻似無所覺,繼續道:“我以前從來不擔心他會喜歡上其他人,且在梵城,我自信除了我,沒人能配的上他。”
“沒想到虞嫿出現了。”蔣越嘆息道。
連他都意外,虞嫿出現的真太是時候了,或者說時機和年齡都太對了。
讓每個藩王都想讓她做兒媳婦。
他想起父親來梵城之前的叮囑,當時他還是有些排斥的,只覺得娶一個風評那麼不好的妻子是對他的羞辱,但是和虞嫿相處了幾次之後,卻意外的合拍。
發現她身上有種很奇怪的東西,一種他在其它女人身上從未發現的東西。
然後他就不那麼排斥了。
而苻生和虞嫿的牽扯,卻是他沒有想到的。
可能是蔣越的話有點打擊到柳煙了,或者說是戳到她不想面對的地方了。
她沉默了許久,才道:“是的,虞嫿出現了。”
他變了。